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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連庭院的赤霞株被斬落花枝、掛上討厭的風鈴,她也沒有太大的反應。 這種癥狀持續多久了?她……為什么變成這樣? 思緒一動,落到那個醉酒混亂的春日夜。 她以為做了一場不敢想的美夢,哪知夢醒時分,永墜冰窟。 在那之后,她總覺得自己時刻被黑暗的潮水包圍,雙肩和胸腔總是緊緊地收縮。她害怕旁人觸碰,害怕從旁人口中聽到自己的名字,害怕睡也害怕醒。 韓崢不是救命的浮木,但是她沒有力氣推開他,只能任憑他出現在她的身邊,干涉她的一切。 她的心,生了一場很重很重的病,直到今日一覺醒來,忽然大病初愈。 那些悲苦哀愁,仿佛不值一提。 顏喬喬怔怔眨了下眼睛。 “怎么呆呆傻傻的?”坐在床榻旁邊那人抬起手,撫向她的頭發。 顏喬喬虎軀一震,急急閃避。 那只手落到了她的枕頭上。 她下意識地想,枕頭要換掉。 “呵。”他失落地垂下眼睛,看著那只落空的手,低低地笑,“反應還是這么大啊,別怕,我只是想摸摸你的腦袋。” 顏喬喬心道,摸你個頭。 轉念一想,他可不就是想摸她個頭? 她謹慎地微微抿住唇,沒有讓自己表現得過于奇怪。 她思忖著開口:“方才,你說什么?” 說話時,她感覺到一陣虛弱襲來,氣若游絲。 這段漫長的日子,她情緒壓抑,胃口全無。白日沒有正常進食,夜間又屢屢驚醒,整夜整夜睜眼看天亮,身體被自己折騰垮了。 韓崢輕輕扯了下唇角。 他用平緩的聲線說道:“我說,今日少皇殿下在蘊靈臺講法。你身體不適,想必也沒興趣出門,便好好歇息吧,我回來時,給你帶益氣補身的西州玉珍湯,如何?” 用的是詢問的口氣,實則強勢作主,給她安排得明明白白。 倘若是昨日,顏喬喬只會無所謂地點點頭,麻木留在院中發呆。而此刻,她清清楚楚地感覺到胸口涌起了熱流,指尖激動得隱隱發顫,恨不得生出翅膀飛到蘊靈臺。 她動了動唇,正想說去,目光忽然觸到韓崢霸道微瞇的眼睛。 心中一動,直覺告訴她,韓崢會用一百個理由阻止她去蘊靈臺。 她此刻身嬌體弱……好漢不吃眼前虧。 “哦。”她垂下眼皮,低低地應。 韓崢滿意笑開。 他仿佛漫不經心地提了提另外一件事情:“秦妙有不是一直想做少皇妃么,她沒戲了。你一向看她不順眼,說這事,讓你幸災樂禍一下——開心點,別總悶悶不樂。” 顏喬喬遲疑地動了動眼睛:“什么?” “秦妙有這人,”韓崢哂笑,“看著碗里,惦著鍋里。心心念念想嫁皇室,又舍不得身邊那群跟屁蟲。昨日可好,被趙晨風強親了臉,臟了,皇族眼高于頂,容不下一個不干凈的女人,所以說她沒戲了。” 他的語氣有些意味深長。 說著秦妙有,卻像是在教訓另一個人。 他用手掌撐著床榻邊緣,湊近了些,盯著她的眼睛道:“癡心妄想破滅了,好笑吧?” 顏喬喬面無表情:“不好笑。殿下本來也看不上她。” 韓崢:“……” 他的表情有些受挫,眼角跳了跳,憋出一句“我走了”。 顏喬喬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門口,心頭泛起冰冷的厭惡。 她記得,韓崢時不時便會這樣側敲旁擊地提醒她,她臟了,這輩子只能跟著他。 在她渾渾噩噩的那段日子里,這種話,便像是一座又一座黑暗沉重的牌坊,不斷地壓在她的脊背上,讓她喘不過氣,抬不起頭,走不動路。 她抿唇思忖片刻,忽地笑開。 “牌坊……嗎?” 她扶著床榻起身,到側室洗漱、更衣,然后有氣無力地出門。 太陽真大啊,刺得她有些難睜眼。 山路又陡又遠,走出一段,她就得退到山道旁,扶腿喘氣歇上一會兒。 游魚般的學子從她身旁經過,嘰嘰喳喳,興奮得就像一群嚎叫的土撥鼠。 “大公子下凡授課,是我不用傾家蕩產就能聽到的嗎!” “聽聞去年張星平拿下秋試第二名,就是因為大公子點撥了他三句話!三句話啊,就給他點化開竅了!” 顏喬喬隨口插了句:“那誰是第一?” 眾學子轉頭,用看傻子的目光看著她:“有大公子在,旁人永遠只能搶第二。” 顏喬喬心中詭異地浮起了與有榮焉的自豪感。 她眨了眨眼睛,看著學子們匆匆結伴前行。 她已經有許久許久不曾主動與人搭話,在人多的地方總是縮著胸腔和肩膀。她總以為一開口,旁人就能看穿她身上那些與春日有關的黑暗。 事實上,旁人根本不在意她是誰。 大家一心撲在大公子身上,聊得熱火朝天。 大公子,大公子。 滿耳朵都是大公子。 韓崢從不稱呼那個人為大公子,他總是用奇異微嘲的語氣在她面前一字一頓地念“少皇殿下”,他不停地提醒她,她與那個人相隔天塹,云泥之別。 說來也奇怪,今日夢醒,她忽然就看懂了韓崢的諸多小心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