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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喬喬睡得迷迷糊糊,忽然嗅到松脂、火焰與血的味道,心頭陡然一驚,仿佛重新回到被血與火點燃的停云殿。 意識已醒來,身軀卻仍魘著。 真真切切地夢魘了。 “殿……堇……” 一道道凌亂急切的腳步聲越過車廂,向著前方城門奔跑。 領隊的公鴨嗓“嘭嘭”拍擊一駕駕馬車的廂壁,喚醒睡得迷蒙的馬車夫。 “起來!都起來!出關!準備出關!” 馬車在聲浪中微微搖動,顏喬喬腦海中交織著真實與虛幻。 時而是亂哄哄的邊陲軍鎮,時而又是停云殿那一片被鮮血洇透的地毯。 場景重現,她呼吸困難,心口劇痛,血腥味道越來越濃…… 趙玉堇呢?他去了哪里? 她的眼球無意識地在眼皮下瘋狂轉動,火真大啊,不僅是停云殿,連金殿那邊也燒起來了。 華貴的鮫紗雪緞被點燃,火舌自身后蔓延而來,窗外卻飄來了雪,覆在她的身上。 她不知為何飄浮了起來,輕飄飄地懸到半空。 她遙遙看見了那道清瘦頎長的人影,如今她對殿下了解更多,很自然地留意到了一些前世瀕死時不曾發現的細節。 即便到了那個時候,他仍是保持著風度的。 廣袖被風吹亂,他還特意用沾滿鮮血的手指輕輕理了一下。 金殿在他左右兩旁傾塌,他微垂著眸,神情仿佛在說,弄壞了你們,很抱歉。 “殿……瑾……” 顏喬喬忘記了搖頭可以掙脫夢魘,只怔怔地,在真實與虛幻交替的間歇,近乎貪婪地看著那道人影,以及他周遭的一切。 顏喬喬注意到了更多毀滅的、絢爛的、華麗的景象。 傾崩的不僅是金殿。 黑金色的血火如蛛網一般向著四面八方蔓延,一直到視野的盡頭——還未完!一道道血火裂痕直崩到地平線盡頭的天空,正在向上攀爬。 天空仿佛一只被打碎的碗,即將順著這些黑金傷痕四分五裂。 再定晴細看,濃艷的黑金火焰周圍,還伴著一道道柔和的白光,如甘露,如仙泉。 而一切最濃郁的色彩,盡數匯聚于那道人影身下。 他每踏一步,足下都浮起虛幻的黑白蓮花。 殺生成圣,步步生蓮。 幽冥般的血火之中,清瘦人影忽然抬眼,正正對上她的視線。 顏喬喬心間一震,恰好聽到一聲撕心裂肺的大喊—— “修羅道!是修羅道!修羅道宗師屠了城墻!!!” 夢魘之中,侍衛亦在惶恐無限地呼喊——“少皇以殺證道,修羅道大成,殺生成圣!他已瘋了,見人就斬……” 耳畔響徹著心跳,她的身軀難以抑制地劇顫。 “阿喬。喬喬。” 一只大手覆上她的肩頭,輕輕搖晃。 “啊。”她驚呼著醒來,一睜眼,便對上公良瑾冷沉的眸。 她一時分不清,環在他身側的究竟是夜風,還是森寒殺機。 她驚魂未定,大口喘著氣,伸出一根顫抖的手指,戳了戳他的臉,然后將掌心貼上去,細細地摩挲。 公良瑾:“……” 即便許喬在趙玉堇面前無法無天,卻也不曾動手動腳過。 她一直很害羞,輕輕觸碰她一下,便會像一只驚慌的蝸牛,將柔軟的身體和觸須全部縮回硬殼中。 此刻卻…… “嚇到了?”他溫聲問。 她扁了扁唇,輕輕點了下頭。 “無事的,我在。”他道。 “嗯。” 僭越的右手仍貼著他的臉。她在細細地感受他,有血有rou的他。 城門擁堵,馬車搖搖晃晃前行。 半晌。 “趙玉堇,”她呆呆怔怔地問道,“我真的活著嗎?怎樣證明,這一切都是真實存在的呢?” 公良瑾:“……” 他抬手撫了撫她的頭發,然后很小心地將她的腦袋攬到身前,讓她歪歪倚著他的胸膛。 “這個問題,”他斟酌著回道,“大儒想必愿意與你聊上三日三夜,只要你不嫌煩。” 顏喬喬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眼睛。 “……哦。” 她輕輕抓住他腰側的衣裳,用自己的臉頰輕蹭他的胸膛,聽他心律不齊的心跳。 時輕時重,錯亂得厲害。 殿下的身體,是真的不太行啊。 * 靠近城門,血腥味道更是濃郁得嗆人。 外頭亂成一片,都是吵嚷聲。 “抓緊出城了啊弟兄們!不知哪個天殺的修羅道宗師屠了守軍!等到新來的守軍接管這里,可就未必能夠買得通啦!” “前面在磨蹭什么!” “輪子卡住了!來來搭把手,抬一抬車——哎!” 松脂火把“轟轟”響,光影映滿車簾,城門下面一派熱火朝天的景象。 出了城,便像是成功分娩,霎時群魚入海,海闊天高。 天已亮了。 四駕馬車尋了處安全空曠的地方停下,領隊“梆梆”敲擊車廂,將眾人聚在一處,清點人頭。 公良瑾擁著顏喬喬走下馬車。 冰壺見到顏喬喬面色蒼白,腳步虛浮,眼角不禁狠狠抽了幾下,心中對顏喬喬其人有了準確的認知——驕縱、矯情、護食、勝負欲超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