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倘若痕跡淡了,那就意味著韓崢隨時可能過來補上新的。 她知道自己只要服服軟、撒個嬌,便能少吃些苦,可她偏要和韓崢作對,憋著一口硬氣,他越是折磨得兇狠,她越要陰陽怪氣地刺他,激得他發瘋,最終受罪的還是她自己。 離霜雖然從來不說,但顏喬喬能看懂她的眼神——離霜認為她這是以下犯上、是大逆不道。 顏喬喬偏頭看了看鎏金沙漏。 距離入睡時辰尚早。 “不如你出去打聽打聽那些妃嬪犯了什么病,也好對癥下藥。”顏喬喬溫聲軟語,“省得你終日殺來殺去,這么辛苦,又不加俸祿。” 離霜不為所動,腳步半寸也不挪:“職責所在,萬死不辭。” 這就是一根無情的看門木頭,腦子里只有鞠躬盡瘁忠君報國,翻來覆去都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那一套。韓崢令她看守停云殿、看守顏喬喬,她便絕不會離開半步。 煩。 顏喬喬懶散起身,打著呵欠,妖嬈走向內殿那張金絲楠木象牙床,拖聲拖氣說道:“罷了。待王爺過來時,我向他告狀,討他幾分心疼,說不定王爺會多留幾日,朝也不去上。” 云鬢松松墮在腦后,無骨的身段雪玉般的肌膚,像盛極了的桃花,艷麗頹靡,不勝嬌弱。 顏喬喬知道離霜最見不得她擺出這副禍水模樣。 倒也不是嫉妒,而是迂腐的忠誠心作祟——妖媚惑君,該殺。偏生這位副統領的職責又是守護妖姬,就好氣。 離霜難受了,顏喬喬便十分開心。雙方立場不合,本就應該互相傷害。 今日情況卻有些不同。 顏喬喬剛擰出兩步,就聽到離霜不情不愿憋出一句,“夫人其實不必沒話找話。請節哀。” 顏喬喬笑容微僵,心口似是被撞了一下。 半晌,方道:“父兄為國捐軀,是為大義。我不哀傷,只以他們為榮。軍人戰死沙場,總好過在深宮混吃等死,你說對嗎,離霜將軍。” 聲音沒有一絲顫抖哽咽,她確定。她絕不會讓韓崢和他身邊的人看到一絲脆弱。 即便心尖抖成了秋風中的落葉,她還要揚起笑臉,狠狠刺離霜一下。 離霜低垂眼皮,鋒削薄唇抿出糾結擰巴的弧線。 猶豫片刻,離霜動了動下垂的唇角,毫無起伏地告訴顏喬喬:“那幾位娘娘不惜鋌而走險,是因為帝君后日要立您為君后,消息已昭告天下。” “……” 什么? 顏喬喬好一會兒沒能回過神。 她是韓崢當年明媒正娶的妻子,可是在他入主京陵皇都登基為帝之后,卻像是忘了她這個正妻一般,一個接一個往宮中納妃,大大小小的娘娘封了一堆,只不給顏喬喬名分。 其實顏喬喬從來也不屑做這個投機篡位者的君后,但月前得知父兄戰死在南越疆場,一位不知名的遠親莫名其妙繼任南山王之位后,她的心中一直有火團在燒,疑云揮之不去。 只恨她被韓崢困于深宮,斷了眼和手,探不出這四方天地。 如今,他竟要封她為君后。 是憐憫,還是迫于輿論不得不撫恤英烈之后? 不重要。 大夏的君后是有一定實權的。登上那個位置,她便可以著手調查父兄之死,有仇報仇。 顏喬喬的心臟在一片死灰中跳動起來,震蕩牽引到指尖,整個身軀微微發顫。 許久,她壓抑住聲線,輕飄飄丟下一句:“哦,好驚喜。” 她知道最開心的人是離霜。 離霜早就盼著這一天。 一位高階劍宗,本該領軍征戰沙場揚名立萬,卻和顏喬喬一樣被困在這小小的停云殿,這些年不知多憋屈。 大婚之后,君后按例要搬至太極殿與帝君同住,防衛事宜一并交給大統領江白忠。屆時,離霜便可申請外任做將軍去。 人都是這樣的,心中高興時,不會吝嗇向周圍的可憐人釋放一點善意。 * 晃眼到了大婚之日。 天光將明,金殿那邊便有清煙鼓樂伴著朝陽升騰而起,紅浪逐走冬日的寒霜,仿佛提前入了春。 停云殿仍是一片死寂深冬。 離霜抱著劍,在雕花大木窗下眺了又眺,始終不見有人來送吉服華冠。她面上不動聲色,其實雙腳已悄悄把長絨厚毯上的花團碾得明了又暗、暗了又明。 顏喬喬唇角勾起諷笑。 她懶懶倚著象牙床,溫溫軟軟地道:“是我耽誤了副統領,害副統領修行落下,耳也背了,消息都聽不準。” “絕無可能。”離霜皺眉,語調和胸膛難得有了明確的起伏。 “不然你去金殿那邊看看?”顏喬喬友好地提出建議。 離霜無情拒絕:“屬下的職責是護衛夫人。” 顏喬喬毫不意外:“那就把窗戶關好,冷風都進來了。” 正說著話,宮門忽然吱呀大開。 透過寒風凜凜的窗縫,只見一隊宮人魚貫而入。 領頭那人頭戴鑲珠朝冠,身著藏藍錦袍,腰系純黑絲帶,懸一柄烏黑的劍。身后跟著兩列侍者,垂著頭,腳步迅捷無聲。 離霜眼睛一亮。 “大統領來了。” 話音猶在,人已掠過兩重殿幔,立在正殿門前的青玉石階下,向上峰行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