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險人格 第82節
解臨聽著對面震耳欲聾的dj音效,心說大晚上的他想找個人聊聊,找吳志壓根就是個錯誤:“我就不來了。” 吳志:“別啊,你難得找我,說說什么事。” 就在吳志以為對面電話掉線的時候,那頭傳過來一句:“我好像喜歡上一個人。” 但吳志沒聽清,因為dj打碟打得太猛,音響那頭爆出“哐”地一聲巨響,他捂住耳朵,扯著嗓子喊:“——什么?!沒聽著,你剛剛說啥了。” “……沒什么,”解臨被他這大嗓門吵得耳朵疼,“掛電話了,滾吧,喝你的酒去。” 吳志:“別啊爸爸。” 吳志邊打電話邊往樓上包廂走:“對了,我今天上網看到你那戴手套的小助理了,他以前居然還是藝人啊?!” 吳志自認自己在娛樂圈混得風生水起,圈里任何風吹草動都逃不過他的眼睛,沒想到眼皮子底下就有個從圈里出來的。 聽到“助理”,解臨掛電話的動作頓了頓,他今天沒怎么看媒體推送,還不太清楚這事兒:“上網?” “就是昨天晚上播新聞的時候,放了一張你倆的背影照,有人認出來他了,不過沒多大事兒,本來他就沒什么粉絲,如果不是這次被人扒出來,連我都不知道呢。” 吳志推門進包間:“說到你那助理,我總感覺他挺不正常的。” 當然其實解臨也不正常,但是兄弟之間,人當然會偏向自己兄弟。這個正不正常的問題拿去問季鳴銳,季鳴銳也會硬著頭皮昧著良心說自己兄弟是個正常人,是對面那個姓解的不正常。 而且解臨這人藏得深,除了上次吃飯面不改色讓吳志心驚膽戰過以外,平時相處中沒有暴露過什么。 解臨:“你說誰不正常呢。” 吳志:“就網上都知道啊,他專演變態殺人魔。” 池青這次上新聞,這動靜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認識池青的這一圈人受到的震撼比較多,吳志白天上網沖浪,看別人給池青剪的反派cut看得頭皮發麻。 平時就不太正常一人,到了電視里,動不動就拿刀抹人脖子,一言不合就開槍,陰陰郁郁往那一站,難得有三兩句臺詞說的還都是死亡威脅。 解臨掛電話之后去客廳坐了會兒,他雖然知道池青之前拍過戲,且角色都不太正面——畢竟他這樣也拍不出什么正面形象的角色來,但還沒怎么認真看過他那些作品。 反正晚上也睡不著,解臨開始在網上搜索池青以前拍過的作品。 客廳只剩下電視散發出些許熒光。 屏幕上漆黑一片,只有女人哽咽的聲音無比清晰地從揚聲器里傳出來: “不、不要殺我——” 這是一條漆黑的井道,斑駁生銹的鐵網豎在墻角,幾米外便是渾濁的下水道污水。 “求你了……求求你放過我……我不想死……” 地面上干涸的血跡被更深的黑暗吞噬,唯一的一點光源,來自男人手里那個手電筒,男人也隱在黑暗中看不清模樣,依稀能分辨出他此刻正百無聊賴地蹲著,一雙蒼白的手像在玩玩具一樣,一會兒“咔噠”一聲摁下手電筒開關,一會兒又將其關掉。 “咔噠”。 手電筒燈亮的時候那束光直直地打在女人臉上。 說話的是一位蓬頭垢面的女人,她撕扯著喊出第一句話之后,第二句話的音量逐漸弱下來。她被綁在墻邊,整個人呈‘十’字型,左右兩只手都被鐵鏈牢牢拴住,手腕上血跡斑斑,顯然已經被關在這里折磨很久。 “我不想死……放過我吧。” 女人的瞳孔被強光照出另一種顏色,她不斷搖頭,眼眶里流出熱淚,聲音帶上一絲哭腔。 “咔噠”。 手電筒又暗了下去。 之后蹲著的男人才起身從陰影里走出來。 直到他一步步走近了,觀眾才能看到他慘白的雙手,膚色白得似乎能看見蟄伏在底下的淡青色血管,男人身形清瘦,黑色的頭發被膚色襯得像濃墨,他很適應這片黑暗。 池青走到女人面前,然后再度蹲下身,“咔噠”,摁亮手電筒。 他腿長,這樣在逼仄狹小的空間里蹲著有些費勁。 池青定定地看了女人一會兒,過了會兒,池青伸手撫上她的臉,手指偏移幾寸,指腹不經意按在她脖頸處的動脈上。 女人抖得更厲害,嘴里不住地胡言亂語。 池青終于出聲:“噓……別吵。” 他的聲音不帶任何情緒,配上他的動作,無端讓人遍體生寒。 女人渾身止不住地顫栗。 她絕望地從胸腔里發出一聲很低的悲鳴:“不……” 此時吊燈晃了晃,光源遷移,一閃而過的光照亮了池青的臉——即使被放大在大銀幕上,這張臉也仍舊找不到任何一處死角,那是一張極為漂亮的臉,但眼眶烏黑,眼底發青,他的唇紅得像沾過血,看起來像個病人。 “你是不是在想,”池青說,“那天晚歸經過巷弄的人那么多,為什么偏偏是你?” 但這個問題女人至死也得不到回應了。 一把銀制小刀輕巧地劃開了她的動脈,與溫熱的噴灑而出的血液形成鮮明對比的,是男人依舊按在她動脈處的、和降臨的死亡擁有相近溫度的指尖。 …… 視頻進度條還剩大半。 解臨看到這里,將畫面暫停,于是畫面便停在那雙骨節分明的手和不斷往外狂飆的血液上。 視頻彈幕上,觀眾紛紛點評這段表演。 畫面上飄過滿屏文字,乍一眼看過去全是“變態”: 【真變態啊】 【我草,我他媽毛骨悚然】 【又死了一個,這殺了第三個了】 【我感覺他按的是我的頸動脈】 …… 有關“變態”的彈幕飄了很久。 解臨把這一幕拍下來,給吳志發了過去:你是說這個? 吳志回以一個小人猛力點頭表情包。 就這個。 多嚇人啊,是那種晚上看了都會做噩夢的級別。 還有那打火機,被他玩得太驚悚,導致吳志今晚連煙都不敢點,光喝酒去了。 吳志內心瘋狂吐槽,然而他的好兄弟卻和他想得完全不一樣。 解臨發表觀后感,在電話里說:“演得不錯啊,挺可愛的,他以前比現在還瘦,看著像個學生,對著鏡頭也不是很自然,估計是拍攝現場圍著的人太多了,他應該不自在,而且井道環境也很亂,難為他在那蹲半天了。” 吳志呆滯:“……可、可愛?” 爸爸,你管這叫可愛?! 吳志真是搞不懂解臨腦子里都在想些什么了。 一個話題進行不下去就換一個,吳志還是想把他從家里誆出來:“自從你前兩個月來過一趟之后,這家酒吧里不少人還在惦記你,你真不來?” “不來,”雖然半夜找他聊聊但是聊完之后一點用都沒有,解臨說,“你自己玩兒吧。” 吳志出奇地憤怒了,他在這辛辛苦苦夜獵,付出許多精力但就是找不到對象,偏偏有些人長得像個男狐貍卻從不出手:“仔細想想我認識你那么多年,都沒見你談過對象,你是不是談戀愛偷偷瞞著我?” “掛了。” 解臨掛斷電話之后繼續看池青拍的那部戲,但是池青的戲份實在是少之又少,只有劇情需要有人領便當的時候才會拎著那把小刀出現,解決完人很快就干脆利落下線了。 解臨對著電視屏幕,回想起吳志剛才那句話:認識你那么多年,都沒見你談過對象。 解臨心說因為我不是什么好人,但是這次好像忍不住。 學生時代他長了一張早戀的臉,但是那會兒他壓根沒什么想法,一是情況特殊,要真跟誰在一起那肯定得鬧得滿城風雨,二是他很早就參與案件偵查,破案比談戀愛有意思多了。 而且那會兒解風成天敲打他:“不準早戀知不知道,別影響別人學習。”數落著數落著,看著自家弟弟那張臉,解風總是忍不住又補一句,“同時談好幾個更加不可以!” 解風出事之后,心理醫生說他有問題,總局的人也忌憚他,他自己也知道自己確實和尋常人不一樣。 他從小看那些毛骨悚然的案子就不會害怕,甚至時常會被拉進兇手視角里,在他第一次對著滿目鞭痕的尸體說出“兇手鞭尸的時候應該是笑著的吧,他應該覺得很痛快”的時候,解風看著他怔愣了很久:“你為什么這樣覺得?” 解臨不以為然:“因為我能感覺到。” 當年那位被槍決的綁架犯,在解風帶著人來營救他之前,他有過機會可以通過每天定點投放食物的食盆設計殺死他——但他沒有,他不止一次想過:如果當時想辦法殺了他,工廠不會被引爆,解風是不是就不會死。 他應該殺了他的。 憑什么該死的人不能殺,不該死的人卻要離開。 這個念頭最強烈的時候,是他剛從醫院醒過來那會兒,他變得極端暴戾,那份心理評估表上最終結果是:極度危險。 之后壓抑自己的內心和欲望成為了習慣。 他像是活生生將自己抽絲剝繭,試圖把那個“可能犯罪”的解臨抽出去,關在一個誰也看不到的囚籠里。 所以吳醫生常說:“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他是一個關在黑暗中的人,從沒想過有一天會遇到一位黑暗里的同行者。 那個人在漫天血雨之中撐開了一把傘,在深淵般的電梯井道里抓住了他的手。 解臨很難訴說自己是什么時候喜歡上的那個人。 或許是心理診所里的第一面,一只帶著黑色手套的手推開了門。 他蓋著書漫不經心地說了一句“請進”。 于是兩個同樣被黑暗所籠罩的“異類”就這樣見面了。 - 池青夢了一晚上的蝴蝶,成千上萬只蝴蝶從深淵深處飛上來,蝶翅像點點星光,池青被電話鈴聲吵醒才發現自己是捂著胸口睡的覺:“……” 季鳴銳:“喂?醒了嗎?這個點你應該也差不多起床了吧,是這樣的,總局給你和解臨安排了一場論壇,讓你倆過去聽聽,我把具體地址和時間發給你,你倆記得去。” 池青沒聽說過什么論壇,也不打算去那種坐滿人的地方轉悠,然而還沒等他拒絕,季鳴銳就掛了電話。 池青把季鳴銳發過來的時間地址轉發給解臨,并附上六個字:要去你自己去。 解臨碰瓷碰得很熟練: -受傷,一個人不方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