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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吻 第56節

    “三年前,我從那群人手中,救下了衛京承——我當初應該讓他死在那里的。”

    那是關山月這輩子唯一后悔做的事情。

    周佞垂下的掌心合攏。

    關山月就站在那里,她進門時脫掉了那件大衣,內搭只有一條黑色的短裙,關山月的蝴蝶骨翕動著,支撐起她單薄的上肢、像是企圖握一握昏黃燈光的影。

    她仰頭,上挑的雙眼內卻猶如一片荒漠:

    “周佞,周睿文被你逼得敗走國外時,你以為他沒有來找過我么?”

    “周氏晚宴那天,周睿文說你說得沒錯——做事不干不凈。”

    斬草不除根。

    周佞腦海中殘缺的空白搖搖欲墜,天際厚壓一片烏云,厚到用最鋒利的角都割不開分毫。

    別墅內太安靜。

    周佞垂下地雙手緊握成拳,連骨節都因為過度用力而泛起了白,他的利眉和鷹目在這死寂的夜里仿佛能碾死那一輪月光,于是周佞再開口,聲線在抖:

    “他對你……”

    “還能對我做什么?”關山月兀地打斷了他的話,只淡淡,“左右不過還是那些罷了。”

    周佞抿唇:“衛京承是怎么回事?”

    關山月睨人一眼:

    “他差點被周睿文捅死——”

    一頓,關山月又咬著諷刺的音去續了一句:

    “所以我一直都很好奇,周睿文到底跟衛京承說了些什么——惹得他來反踩我一腳。”

    差點栽在他手里。

    周佞死死咬著后牙槽,眸底狠戾漸涌,他沉默半晌,嘶啞著開口:

    “我們都以為——你會過得很好。”

    所有人都以為,關山月這五年在加州一定過得風生水起。

    或者應該說,沒有人敢去想不好的方面。

    關山月怎么會過得不好呢?

    她不應該過得不好。

    關山月只這么看著周佞,而后扯了個笑,是諷:

    “倒也不必將我想象得那么水深火熱,周佞,放下你那些苦大仇深。”

    周佞垂眸,翻滾的情緒因子太重。

    “所以我一直都說,你不要再披著深情人設啊……周佞。”

    關山月下巴微揚,將眼前人所有色彩都拉扯成灰白,她聲音很輕,卻纏繞著膠著的空氣:

    “這五年,不是只有你才是受害者——”

    “從頭到尾,最無辜的只有一個令迢,另一個,是我啊。”

    第四十六章 關山月的腦海嗡嗡作響。……

    床上的關山月,好像陷入了噩夢。

    驚悚的尖叫聲自遠處人群中炸開,慌亂的腳步聲傳至關山月耳畔——那是在加州進修時輪船聚會的場景。

    關山月被那群金發碧眼的朋友好說歹說才請上船,她慢悠悠地晃了一圈之后拿著一杯雞尾酒隨便尋了個座位坐下,可剛剛坐下,外面就傳來了巨大的一聲響,而后尖叫聲四起。

    惶恐驚懼取代了聲色犬馬。

    莫名產生的撥動讓輪船的船身搖晃,關山月沉下來呢,不顧摔落在地的高腳杯碎片,就這么穿過人群往外走,搖晃的船身讓她有些暈船,甚至有了作嘔的感覺,好不容易走出vip艙,她就看見二等艙的方向的窗戶不斷冒出濃烈的煙霧。

    關山月的心尖莫名的一顫,她好像感知到了點什么,只是不等朋友的保鏢來帶自己離開,下一秒,二等艙那里忽然傳來了慘烈的一聲吼叫,幾乎沖破了俯視著的關山月的耳膜——

    殷紅血四處飛濺時,關山月還瞧見遠處不清楚是誰的斷肢。

    二等艙和vip船艙內似乎逾越了一條鴻溝,二等艙的人們哭嚎、器物倒地,連足下的艙板都震蕩不停。

    忽然,海面竄出一條快艇,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關山月透過面前兩個保鏢站立的縫隙,清晰地看見了駕駛快艇的那個男人。

    幼時的記憶如潮水般洶涌而至——那是綁架案潛逃的主腦。

    關山月瞳孔猛地一縮,她死死扒住保鏢的手臂,身體比腦子反應得更快,只是男人挑釁般沖她笑了一聲,不過一瞬,快艇就消失在了輪船上人的可視范圍。

    直到被保鏢護送回vip船艙,那群朋友蒼白著臉上前問她看見了什么、滿嘴上帝的時候,關山月的眉心都始終沒有松動過一分。

    身旁那群金發碧眼的同學臉色嚇得慘白,像是剛刷過大白的墻,滿船惶恐不安的氣氛更是感染了關山月,可關山月卻不是恐慌和害怕。

    他為什么會在加州?為什么會來搞襲擊?為什么正好會是這一條輪船——

    是無意嗎。

    還是應該說……目標就是關山月呢?

    關山月的腦袋嗡嗡作響,胸膛快裝不下她瘋狂跳動的心臟,可她的臉上,卻始終不動如山。

    雖然這個場景在五年內無數個加州深夜時來回沖擊著關山月的夢境,可有一個念頭,關山月卻始終不曾表露,亦或者說連她自己都始終不肯承認——

    在看見遍地陌生斷肢與那個男人的笑容時,她的確想起了周佞。

    后來敗走北城的周睿文找上門,關山月救下衛京承卻又被人反咬一口、幾乎是生死存亡之際時,關山月想起了幾個人。

    她想令窈,想令迢,想薛幼菱那個丫頭估計會哭得很慘,最后一個,她腦海里浮現的是周佞的身影。

    關山月不想承認,但對于周佞——

    她應該、大概、可能,真的有那么一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歉意。

    手機鈴聲將關山月強行從沉浸的噩夢中拉扯了出來,關山月兀地睜開雙眼,那雙眸底帶著nongnong的憎恨和厭惡,其中好像還交雜著點什么東西,可是只一瞬,就被關山月壓了下去。

    恢復了一片淡漠與清明。

    她摸索到被壓在枕頭底下的手機,看見了屏幕上顯示了兩個字:

    【幼菱】

    “……”

    關山月抿了抿唇,她半坐起身,揉了把因睡眠而略顯雜亂的發,按下了接聽。

    那頭的打鬧聲戛然而止。

    一秒的停頓過后,那頭的薛幼菱顯然端起了一副“雖然我來找你但是我還在生悶氣”的語調,她清了清嗓子,咳了一聲:

    “那什么,我們在門口,忘記密碼了,你下來開門唄。”

    不等關山月說話,手機那頭就傳來了清脆的一聲暴扣,薛幼菱低呼出聲,嘴里不清不楚地說了句什么。

    關山月靜靜地聽了兩秒,終是浮現出了隱隱的笑意,她嗯了一聲,光著腳踩在地板上往外走:

    “我現在下去。”

    電話被掛斷,簡單洗漱完,關山月順著走廊往樓梯走,順便點開了微信滿滿的未讀信息,她抿了抿唇,滑到最底下,果然看見了備注為【周佞】的人發來的一條:

    “對不起。”

    時間是早上六點,那時的關山月剛被衛朗從周佞家里接回來。

    周佞大抵,是在為她說下的最后兩句話而道歉,在周家別墅,關山月丟下最后的話,是:

    周佞,這五年,不是只有你才是受害者。

    關山月眸光微閃,她知道,以周佞的性格,在自己昨晚說得那么明顯之后,一定會派人去查。

    那些她避而不談的過往,會成為一份份文件放在周佞的桌面,可是關山月卻已經不想壓了。

    隨便吧。

    那又怎么怎樣呢。

    別墅大門開的前一秒,關山月將那些細細碎碎的思緒盡數壓下,她覆了平常的淡然,抬眼去看咋咋呼呼進門的薛幼菱——

    以及江令窈。

    薛幼菱的目光對上關山月時明顯有些躲閃,她手上拎著兩大盒外賣,徑直往桌上走出,而后進門的江令窈則是站在玄關處順手關門,斜眼看關山月:

    “怎么樣?”

    關山月雙手環臂:“什么怎么樣?”

    “你跟周佞。”江令窈的目光鎖著忙活的薛幼菱,卻壓低了聲對著關山月,“昨天晚上他送你跟阿姨的路上,發生什么事了嗎?”

    關山月抬眼睨人,扯笑:“你就盼著我出事呢吧?”

    江令窈嘖了一聲,也不再壓低聲音,徑直往餐桌走:

    “看你睡了一天,還不知道今天早上發生什么事吧?”

    關山月跟在她身后,聞言一頓,想起被自己略過的那些未讀信息,拉開椅子坐下,抬眼看人:

    “怎么了?”

    將外賣分裝好的薛幼菱正嫌棄地擦著沾上的油脂,她一屁股往椅子上坐下,將紙巾一丟:

    “我哥說,今天早上,江家的零碎散股在一個小時內被關董全部吸納了。”

    一旁的江令窈事不關己般帶上手套,慢條斯理地拆分小龍蝦:“江董嚇死了,幾乎打爆了我的電話。”

    關山月垂下的羽睫映出一片淺淺的陰影,她開口,只說一句:“這么快么。”

    她早就知道魏舒云跟那位江夫人公開鬧這么一場,關弘毅是絕對不會放過江家的,還好——

    在昨晚跟魏舒云撕破臉之前,她先說了一句,除了令窈,怎么動江家都行。

    薛幼菱的目光在兩人之間來回掃了一圈,臉頰因為氣呼呼而鼓了起來,顯得rou更多了:

    “昨晚鬧得這么大,為什么不帶上我!”

    江令窈干脆利落地剝出蝦rou,往嘴里一丟:“帶上你做什么,你不是在頤清開pa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