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吻 第44節
薛幼菱忽然覺得喉間有點哽,她抿了抿唇,躊躇了好一會兒,終是開口: “你跟周佞,復合了嗎?” 關山月有那么一瞬間的怔愣,只是飛快閃過,她垂睫掩去,不動聲色地敘敘:“我失控飆車,有人想撞死我,周佞跟著我,看見了,然后他……” 不等關山月說完,薛幼菱已經一臉震驚,她打斷了關山月,替關山月說了后半句話: “那周佞得發瘋吧?” 十分肯定且理所當然的語氣。 關山月就這么看著薛幼菱的臉,忽然就陷入了沉默。 正義憤填膺在那里開啟長篇大論并且破口大罵的薛幼菱感受到投在自己臉上的視線,她一頓,忽然好想知道了些什么: “……他跟你撕破臉皮了?” 關山月不語。 這幅反應就是默認,薛幼菱忽然就住了嘴,不知道應該說些什么,她絞盡腦汁地想了半天,最終出口的,卻只有一聲沉悵的嘆: “真是造孽。” 關山月偏頭去望落地玻璃外的山景,握著水杯的指腹卻漸漸收緊。 “……月月啊?!毖τ琢怆y得沉了語氣,卻仍舊帶著小心翼翼的意味,“其實當年……真的不關周佞什么事吧?” 關山月沉默。 薛幼菱抿了抿唇,看著眼前比當年更淡漠的關山月,半晌,忽然開口: “其實你知道,周佞一定會等你回來的吧?” 所以肆無忌憚,所以底氣十足,所以在回國第一天就能說出那樣一番無所畏懼的話。 因為關山月知道周佞會等。 因為她篤定周佞一定會等,如果這個五年等不回來,那么到周佞忍無可忍的那一天—— 他一定會親自去找人的。 這一點,那天聚會的一群人在這五年里都心知肚明。 關山月眸色微暗。 可薛幼菱卻沒有停下,她只是伸手,去撫上了關山月緊繃著的手掌,將快要被捏爆了的玻璃杯解救了出來: “這些年,我們都看在眼里?!?/br> “從你走后,周佞就像變了一個人一樣,幾乎活成了你的模樣。” 矜貴,淡漠,卻又厭世。 “他正式接手周氏的時候,很多人都說,周佞一定會對庭旭下手,因為他要向你報仇。”薛幼菱沒有看人,只是這么自顧自地說著,跟以往的沒心沒肺形象完全不同,“可我們都知道,他不會的。” 他只會幫你守著。 “我們這群人都心知肚明的,月月?!毖τ琢庥行澣唬爸茇鷱膩矶紱]停止過愛你?!?/br> 反而壓抑的愛意在這五年中反復煎熬翻滾,已然瀕臨傾塌的線。 關山月依舊看著窗外。 “……月月?!毖τ琢庖膊惶ь^,“其實你自己也知道,在你們這段感情里,周佞一直都是被動的那個吧?!?/br> 關山月垂下的睫毛在輕輕顫著,眸下好像壓抑著什么,腦海里來回翻滾的,全是昨晚周佞在黑暗中的祈求與卑微。 薛幼菱沒有看她,在一起玩的那群人仿佛都有十足的默契,在任何有可能看到關山月失態或者脆弱的時間里,都不會看著關山月。 一如昨晚周佞在關山月瀕臨落淚、在人抬眼的前一秒,幾乎是同步覆蓋上的、遮淚的手掌。 他們都在默默維護著她的自尊和驕傲。 “我跟周朝他們一直都沒敢說什么?!毖τ琢饷鎸χ箝T,跟關山月幾乎是背對背,“可是當年宴會上明婷那件事……周佞確實無辜。” “可是在這五年里,他卻還是心甘情愿在為那莫須有的罪名而買單贖罪?!?/br> “月月……你還沒回國的時候,周朝曾經跟我說過,說他哥,真的快要瘋了?!?/br> 薛幼菱把平時不敢說出口的話都一一道出,仿佛背對著關山月,就不會有那種強烈的壓迫感: “我一直都沒敢跟你說,月月?!?/br> 關山月微微側耳,聽著薛幼菱的停頓,聽著她的躊躇。 不知過了多久,薛幼菱將那幾句話在心里反復吞吐了許久,方才一字一頓: “周朝說,在你回國的那天,周佞一直在機場門口等你出來——” “那晚的酒局,周佞一直都在隔壁?!?/br> 他有來歡迎你回國。 他終于等到了你回國。 那天你說的每一句話他都知道。 周朝說,周佞每個月都會買一張機票,就那么捏著那張機票在機場門口等著、忍著。 等著你或許會出現的身影,然后忍著,等自己忍不住、沖進登機口上飛機去找你。 可周佞真的忍住了。 他守好了這里,然后也等到了你回來。 薛幼菱一字一頓,越說越輕,可她不知道,在自己看不見的身后,關山月連唇都在微顫。 這一天內吸收的信息太多,強悍如關山月,也覺得快要強撐不住。 “月月啊?!?/br> 最后,薛幼菱像是低低抽泣了一聲,像是自己也入戲,她叫了關山月一聲,是微嘆: “——周佞是真的愛你?!?/br> 收攏后的掌成拳,指尖陷入細軟的rou里,疼痛感頓出,卻壓不下關山月絲毫的情緒,她張了張嘴,好像想要說些什么,卻發現喉間一片梗塞。 什么也說不出來。 沉默半晌,終是薛幼菱長長的一聲嘆打破了僵局,只是等她說完,氣氛卻像沉入了北極的冰,凝固冰凍了關山月的身心。 薛幼菱說: “月月,你是清楚地知道,周佞愛你愛得要死的,是吧?!?/br> 所以你肆無忌憚。 包括你在內,當年那一群人都知道周佞是卑微的那個。 遇見你之后,他就從來都沒有在乎過自己的尊嚴,哪怕最后將自己的傲骨寸寸磨碎,他都沒有想過—— 他都沒有那么一秒鐘,想過要放開你的手。 關山月迫切地需要一根煙,她伸手,想去床頭柜里拿些什么,伸到半空又硬生生地收了回去。 可薛幼菱看見了,她像是輕微地嘆了口氣,然后熟稔地拉開床頭柜,拿出了包女士薄荷煙抽出一根,遞給了關山月。 關山月沉默接過。 薛幼菱仍舊沒有抬眼看人,睫也垂著,投下一片陰霾,她拿起那個大火機,啪嗒、啪嗒,清脆的幾聲,火苗又撲簌簌地綻開。 香煙被點燃,煙霧裊裊,可這回卻怎么也壓不下關山月的思緒。 薛幼菱看著地板,半晌,忽然開口: “月月——你太累了?!?/br> 關山月夾著煙的兩指一緊。 都知道關山月反骨天成,卻不知道她愛恨癡嗔埋藏心里,欺詐性外表下的情緒高·潮堅不可摧,她肆意又明艷,只是在多少個無人的深夜里,她歇斯底里得無盡壓抑。 但最親近的幾人都心知肚明,只是他們不說。 “別以為我真的蠢,我什么都懂的。”薛幼菱悶聲,“你當初走的時候,是真的不想要我們了,對吧。” “們”字被咬得重重。 關山月啞聲:“幼菱……” “你知道這幾年我們組局的時候,有人說過什么嗎?”薛幼菱不理人,只說,“她們說,做朋友都比做你男朋友好?!?/br> 關山月沉默。 “你對周佞,是真的足夠狠?!?/br> 薛幼菱輕聲,終是偏頭抬眼,對上了關山月的雙眼: “周佞是你的掌中物,只要你扯一扯那根線,他都會立馬投降——” “可是月月,你真的太狠了?!?/br> 關山月剛走的那段時間,他們都清楚地知道—— 周佞差點死過一回。 交織翻涌的情緒將關山月壓得差點窒息。 沉默凝固半晌,薛幼菱終是長嘆了一口氣,她站起身,扯了笑,像是什么都沒發生過一樣: “你也餓了吧,我現在做……哦不對,我不會做飯,我給你點個外賣吧……” 可是不能薛幼菱說完,背對著的關山月卻兀地啞聲開口喚人: “——幼菱。” 薛幼菱背脊忽然一僵。 然后她聽見身后的關山月一字一頓卻壓不住尾音的顫,說: “你說的這些,我很多都知道——” “所以當年,我是真的想放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