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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吻 第42節

    人在黑暗中的一切感官都像是會被無限放大,而在明面上覆著的那層假面,也像是在黑暗襲來的那一瞬間就會被隨之撕下。

    “從你回國至今,我尊重你的一切意愿,由著你、陪你去玩那些客客氣氣你來我往的把戲——”

    身后的周佞像是要將牙的咬碎,他一字一頓,像是多年隱忍要在此刻盡數傾瀉:

    “我怕你……再甩下我走。”

    “可是關山月,我忍夠了也裝夠了,你明知道,我不是這樣的人。”

    在遇見你之前,我從來都不是這樣的人。

    只是在忍,生怕自己再做錯什么。

    堂堂周家唯一的繼承人,張揚又肆妄的周佞,獨獨在關山月面前一敗再敗,且心甘情愿。

    就連爆發都要切掉一切光亮的來源,才敢在黑暗中釋放自我。

    “關山月。”

    周佞在黑暗中準確地望向關山月的位置,半晌,他踏前一步,腳步聲異常清晰,一下又一下,最后在距離關山月一寸處站定,周佞的拳松了又緊:

    “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你剛剛晚了那么一秒、如果你踩不住剎車——”

    “我怎么辦。”

    眼睜睜看著你的我,該怎么辦。

    關山月撐著沙發背的手不自覺收緊,她死死咬著牙,始終沉默。

    “關山月。”周佞輕聲,氣音艱澀,“你要把我逼瘋。”

    他看著眼前的一團黑影,半晌,像是嗤笑一般,只是嘲的是自己:

    “說來可笑,明明在你面前,我已經一點尊嚴都沒有了,可剛剛,我還是不自覺先關了燈,才敢跟你說這些——”

    “我怕看到你那雙眼里永遠無邊無際的漠然。”

    太傷人。

    關山月在原地凝成一尊塑像,連呼吸都停滯。

    “可是你堂堂關家大小姐,為什么不敢承認呢,關山月——”

    周佞連聲線都帶著細微的顫:

    “你明知道當年,我是被冤枉的那個。”

    “你明知道我愛你,愛得快要發瘋。”

    你為什么不敢承認——是因為你比我還膽怯懦弱嗎?

    關山月的視野漫上一片霧氣。

    “我從來都沒有逼過你,我永遠都不想去逼你,可是你不該食言的。”

    周佞隆起的傲骨像是重新被一寸寸敲碎,他眉間寒緒凝成一紋霜,沒有人知道,日光下蛻生的花為什么也會墜入極冬:

    “阿月——那一瞬間,我怕得要死。”

    熟稔久違又陌生的稱呼被吐出,重重地砸進了關山月的耳膜之中,她死死地咬著牙,卻始終不肯回頭看人一眼。

    周佞漆黑的瞳孔像是通往深淵的階梯,當年初見關山月時眸中的熠熠星輝已然消弭:

    “我為什么不敢看你呢——關山月,因為你永遠淡漠,那雙眼里永遠都不會再裝下一個我。”

    “關家大小姐不論在哪里都活得恣意,這幾年你在國外,比當年在北城更呼風喚雨,更紙醉金迷——”

    “可是,我呢?”

    關山月,我呢?

    關山月垂下的羽睫一眨,好像有些什么濕潤的東西從眼眶中滑落了下來。

    這五年,周佞在每秒鐘蘊含的千萬年里,一遍遍被打碎靈魂、再重塑,而此時此刻,他眸底全是痛苦的吶喊:

    “阿月,我要怎么辦,我要怎么做,我應該要怎么做——”

    “你告訴我,好不好?”

    連最后一句都是問句。

    周佞自嘲。

    憑什么。

    憑什么這些年只有我——

    被囚禁在過去的鬼打墻,心也貧瘠得像死海洋。

    第三十五章 周佞小心翼翼地吻上了關山……

    在一片死寂的黑暗中,心跳聲砰砰重疊,此時此刻,兩人仿佛是同頻共振。

    月光順著落地玻璃竊入,投下兩道虛虛幻幻的影。

    一秒又一秒,時間在凝滯的空氣中流轉,不知過了多久,身后的周佞唇角漸漸抿緊,在無人看見的黑暗處,他臉上隱忍的痛苦盡顯。

    可關山月始終沉默。

    “……”

    周佞幾乎咬碎了牙關,忍了又忍,半晌,再開腔已是一片低沉的嘶啞,連音都在發顫、生卷:

    “我不是想逼你什么,關山月,我只是想問問你——”

    “能不能,對我公平一點?”

    就那么一點。

    好不好?

    于是一直沉默的關山月松了緊握沙發靠背的手,好像有什么東西從臉上掉落、洇濕了她胸腔前的裙。

    開口時,竟是跟周佞無異的沙啞:

    “周佞,你不該是這個樣子的。”

    她說。

    周佞的眸光亮得厲害,像是沉靜的大海在夜空中銜著波光碎芒,是鱗碎的尖,他雙拳緊握,再近一步:

    “我是什么樣?”

    關山月閉眼。

    她忍著,那副強撐了多年的面具幾乎要在周佞的聲聲控訴與低吼中盡數扯破。

    可周佞不該是這樣的。

    方才那一聲又一聲的“阿月”,幾乎已經將周佞那一身傲骨一寸寸磨碎、挫灰,再由他自己雙手奉上。

    “你為什么不懂呢,周佞。”關山月似乎已經隱忍到了極點,“你看看你自己,現在有多卑微!”

    沉默。

    就在關山月咬著唇的時候,身后不語的周佞忽然嗤笑了一聲,是由胸腔涌上、再從喉間擠出的嘲,然后關山月忽然被一把抱住——

    像扯住線的風箏,穩穩地落入周佞的懷抱。

    兩顆心跳聲都傳入了對方的耳膜。

    “關山月。”

    周佞箍得很緊,幾乎用盡了全身力氣死死地抱著關山月,他將頭抵在人的肩膀,微微偏頭,透過發絲,貼著關山月的耳,一字一句:

    “你不累嗎。”

    他的指灼燙,臂像是束縛的藤,牢牢地將關山月錮在他所能觸及的范圍,像是生怕下一秒,人就跑了。

    關山月忽然卸了一身的力,沒有去掙扎。

    她只是閉著眼,輕聲去問:“那你呢,周佞——”

    “有意義嗎?”

    周佞笑了,諷笑聲震著他的胸腔,也清晰地傳到了懷里的關山月那里,他笑著,也不知道是在笑誰:

    “你不用跟我講這些話,關山月,你不會以為,就這樣,就能把我推走吧?”

    關山月緊緊抿著唇。

    “是你先招惹我的,關山月。”周佞嘶啞著聲,卻異常用力,“我比你還清楚你自己。”

    “退一萬步來講,你想做的事情、你想得到的結果,跟和我在一起,完全不沖突,不是嗎?”

    關山月死死咬著牙:“你在說些……”

    “我不說感情,不說復合。”周佞打斷她,自顧自地說著,“我只問你這么一句,關山月。”

    他去握關山月的手,掌心像驀然灼燒,擁了一簇烈烈的火:

    “對我公平一點,行不行?”

    “起碼……”

    周佞艱澀地停頓,他僅剩的那些尊嚴好像想反抗,不容他說下去,可懷里踏踏實實的人幾乎讓他整個腦子都停止了運轉,是久違的滿足,也是生怕再度失去的空虛。

    于是他沉下心,強硬地拉著關山月,一路走到落地玻璃前,周佞食指和拇指鉗住關山月的下顎,不容反抗:

    “當年你留下的種子,沒剩多少了。”

    關山月順著他手指力道的方向去看,入目只見外面的花園中,赫然一片小小的薔薇花林。

    “花開花落,五個春秋。”

    周佞看著那片薔薇,收臂將人擁得更牢、更緊,連指骨都泛了白僵:

    “關山月,我等了你整整五年——”

    “我錯過了你五年的人生。”

    喉間艱澀,周佞頓了半晌,才垂眸,去看懷里的關山月,聲音低沉又嘶啞,像裹挾著一腔沙礫般,去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