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吻 第17節
許多不知已經放了多久的糖果包裝。 關山月一字一頓: “當著她的面,周佞。” “說這種話,你臉不疼嗎?” 第十四章 “可關山月,你分明知道我有…… 沉默。 周佞只站在那里,像塊挺拔的石碑,經年累月地被水滴鑿,像是只稍用錘柄輕輕一敲,就會有無數細小的碎石掉落。 “你總是這樣,關山月。” 不知道過了多久,周佞才掀起那鴉黑的睫,露出底下那雙黑色的瞳來,翻涌著陌生又熟悉的鋒利,還夾雜著縷縷無奈: “五年了,還不夠你冷靜下來,認真解決問題嗎?” 可關山月將他眼底的抑味攬走,卻沒有半分波動:“不要跟我說這些,周佞。” 她抬手指著墓碑,指著墓碑上的照片,嗓音夾著山風的冷: “我讓你對著她的面說——周佞,你無辜。” 周佞眼眸一晃,順著關山月消瘦的指望向墓碑上的照片。 照片上的小女孩笑得恬靜,那雙鹿兒似的眼靜靜地看著兩人,穿過時光。 周佞垂下的五指微微蜷縮,他收回視線,重新對上關山月的雙眼,面上端得穩穩: “我說,不是我。” 四目相對。 關山月兀地嗤笑一聲,她放下了抬起的手,背脊半分不折,直勾勾地看著周佞: “行,你不知情,不是你。” 周佞眉心松動,剛想開口說些什么,卻被關山月打斷。 關山月只頓了頓,就收了那抹嗤笑,再續: “可是周佞,你敢說,當年從頭到尾都跟你半分錢關系沒有嗎?你敢說轉折點不是你,你敢說當年宴會上的明婷——跟你們周家沒有關系嗎?” 視線相交,溶出澎湃的火浪,關山月拉長尾音,那把女聲在寂靜的墓園中順著葉影的縫隙來回飄蕩,最終半邊隱于山林,半邊融入周佞的耳。 “周佞,五年過去了。”關山月逐漸放低音量,臉色也跟著一寸寸冷了下來,“你還想讓我說你一句惡心嗎?” 周佞身上在旁人眼中不知蓋了多久的淡漠與寡言,終于隨著關山月落下最后三個字而徹底撕破了邊界,他笑了,笑得滿是嘲意,開腔吐出的都是壓抑許久的狂妄: “我惡心?關山月——” 他啞了一句,直直地看著眼前人:“關山月,是我這幾年所作所為,還不夠讓你清楚嗎?” 關山月冷眼看人。 “我不信你沒從別人的口中了解過我這五年。”山風吹起周佞有些長了的發梢,露出了底下那一排耳洞的痕跡,從耳骨,再到耳垂,“我不信你不知道,我為了當年那些強加在我身上的罪名,有多努力想洗脫。” 我不信你不知道,我為了那些莫須有的罪名,有多努力。 不再張揚,不再輕狂,不再飆車,卸掉骨釘,收起恣意,不再追求極限,用三年時間搶回周氏所有話事權。 身畔清冷,所有人都以為他收了心。 為了什么? “我費盡心思,在等你回來,關山月。” 周佞垂下的雙手緊握成拳,他目光緊扣住關山月的雙眼,試圖從她那雙無波的眼里找出點什么: “我在等你回來,我特么想站在跟你一樣高的位置等你回來,把那些人全都壓下去,我在等你,回來——” 繃緊的弦終于崩塌,許久沒說出口的那兩字從周佞張合的薄唇中吐出,仍舊帶著nongnong的肆意,他一字一頓: “可是你只認準我,就因為那幾個腦子跟屁股長反的東西,我所有的解釋你都不想聽。” “可是關山月,你分明知道我有多無辜。” 最后的尾音帶著抹不易察覺的顫,周佞落下最后一個字,仿佛所有情緒的積壓點都只是為了說出最后這一句話。 他說—— 可是關山月,你分明知道我有多無辜。 你分明知道。 你心底比任何人都清楚,我有多無辜。 可周佞自始至終都沒從關山月那雙眼里看出點除了淡漠之外的任何情緒。 關山月只靜靜地聽著,看著周佞撕破在旁人面前的面具,并敏銳地從他話語中提取出最底層的、名為委屈的意味。 他們兩人都清楚。 太相似的人,都心有靈犀。 周佞在關山月面前,向來都毫無保留。 “所以你想表達什么呢。” 不知道過了多久,關山月才看著周佞,輕聲:“所以那又怎么樣呢,周佞?” 周佞不語。 “其實你自己也清楚。”關山月面上端得穩穩,不露絲毫破綻,“當年我們分手,到底是因為什么。” 空氣都在壓抑。 “的確,從我回來的那一天,就已經有人跟我說過你這幾年的所有事情。” 關山月定定地看著他,有條不紊地,平靜而坦然: “你在學我,周佞。” 周佞雙拳緊握。 “你這幾年,不是跟我一模一樣嗎?”關山月輕笑,“學我的冷靜自持,又唾棄于我的冷靜,周佞,你真的好矛盾。” “你真的以為我不知道,前些天的拍賣會上,你是在故意激怒我嗎?” 周佞抿著薄唇,不語。 關山月看人,頓了頓,再續了一句: “周佞,我們多熟悉。” 只需要一個眼神,所有話都可以不用說,就知道對方到底是什么用意。 周佞心中那股氣有些卸了下去,他吐了口濁氣,剛想開口說些什么,可關山月卻還沒有讓他說話的意思。 “我很清楚你的用意,也知道你把握周氏有多不容易。”關山月始終冷靜,仿佛先前那些情緒都不是自己的,“你把那幾個人趕下去是為了什么,我也知道。” 周佞唇瓣張合:“可你……” “但是——”關山月打斷了他,“周佞,我從來不認為你無辜。” 一片死寂。 天色有些黑了。 周佞直直地看了人半晌,冷笑一句:“你明知道半分錯都不在我。” “周佞。”關山月叫了他一聲,頓了頓,不再看他,轉而望向寂寥的墓碑,“可是你同罪。” 周佞眉心一緊:“關山月……” “沒有人污蔑你。”關山月半分余光都沒有給人,只看著照片上的女孩,“你不無辜?周佞,你分明同罪。” 天空灰蒙蒙,烏云密布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關山月終于動了,她后退一步,微微仰頭看人,瞇了瞇那雙狹長的眼,晃過那抹莫名的情緒,才露出里頭那絲諷意來,輕聲開口: “不要給自己營造深情受害者的人設了,周佞。” “難道我們沒有分手,我沒有出國,你就不會重回周氏了嗎?” 周佞沉默。 “難道他們只是我的仇人而已嗎?”關山月搖了搖頭,眼底半分嗤意不減,“就當你之中那么半分理由是有我的因素在的,可是周佞,我們真的要將最后的遮羞布扯破嗎?” 周佞看了關山月半晌,忽然冷笑,他將情緒妥帖地收好,松了五指,半垂眼睫看人:“你不信我。” 是陳述,不是疑問。 關山月扯笑:“聽說,你爸那個小三生的兒子淹死夭折了?” 周佞定定看人一眼,看穿眼底那抹意味,忽然笑出了聲: “關山月,你真的會信這種無稽之談?” “我知道不會是你。”關山月頓了頓,若有所思地去續,“那你猜……會是誰?” 周佞笑意漸冷。 “所以,周佞啊。”關山月雙手環臂,歪了歪頭,“你把他踢下去,自己掌控周氏,真的完全是因為我的緣故嗎?” 周佞眼光不偏,只是帶了些自嘲的意味: “你不信我,關山月。” 關山月目不斜視。 “是,我有私心。” 周佞只這么看著她,一字一頓,笑得很淺,頗有些慵懶的意味,一如當年,他說: “我承認我有私心——” “可是關山月,你為什么不敢承認,我的私心是你?” 關山月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