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吻 第5節
沉默。 一身西裝的男人身形不動,只看著窗外的車水馬龍。 半晌,他才開腔,略帶沙啞,沉得要命,像是若有所思地問:“你對她,有什么印象嗎?” “……我沒見過,所以不能下定論?!彪m然沒說名字,但助理默契地知道他在說誰,“只聽說,她是北城名媛圈一霸?” 男人身形微動,卻沒有轉過身,聲音很輕,沾滿諷意: “是個騙子?!?/br> 助理沒有聽清:“您說什么?” 男人沒再說話,恢復了冷漠:“明天的會議,讓負責人不用去了?!?/br> 助理眉心一動,抬起頭來望了背影一眼,反問:“那是要派別人去嗎?” “……你越來越大膽了?!?/br> 男人看穿他試探的語氣,轉過身來,側臉在黃昏里更像正在被煅燒的石膏像:“元皓?!?/br> 元皓低頭:“不敢。” 男人穩步走到座椅前坐下,微微仰頭,他西裝革履,端的是一副精英面孔—— 事實上,他也確實是。 周佞,周家唯一的繼承人,周氏現任董事長。 年紀輕輕,就已經接掌了整個周氏,并且雷厲風行,上任短短兩年,就已經將周氏迅速改革,高速發展了起來。 只是在周佞微微側頭時,才會露出那被碎發遮蓋的耳朵—— 從耳垂到耳骨,一整排耳洞的痕跡。 跟現在的氣場完全不符。 旁人都說,周佞的靈魂里有一簇焰火,你會很容易就陷進他的眼睛里——濃墨、黑湖、星辰,以及在底下被掩蓋住的、那些只存在于傳說中的張狂與叛逆。 元皓偷偷瞥人。 在他成為助理之前,元皓聽過很多傳說,其中最重要的只有兩點: 第一:周董當年是整個北城出了名最頑固的那個敗家玩意兒。 第二:周家小少爺跟關家大小姐有過一段情。 并且,周董還是被甩的那個——被打了一把掌再甩的那個。 元皓收回思緒,試探性地去問:“那……明天去庭旭的會議……” 沉默。 再沉默。 不知過了多久,座位上的周佞垂眼,發現自己拿起的鋼筆已經在潔白的紙上停留了許久,久到暈開了墨跡。 “我去?!?/br> 元皓將果然如此的小表情壓了下去:“您明天原本要飛去國外的機票,是退了還是?” 周佞捏了捏筆身,終是放下了筆: “退了吧?!?/br> 他說。 第四章 “關山月,你還真是一點都沒變…… “所以,衛朗?!?/br> 關山月肩頭披散著波浪卷,黑發襯得她露出的鎖骨更白,關山月瞇了瞇眼,看著快速上升的樓層: “是誰把會議地點……定來頤清的?” 頤清,北城市中心的高端會員制會所。 被點到名的衛朗面不改色,手上捧著個平板正在迅速滑動:“是周氏的要求?!?/br> 關山月垂下的眼睫微動。 叮。 電梯在會所頂層停下,關山月抬腳出去,她今天穿了條緊身的短裙,披了件牛仔外套,腳下踩著那十三公分的細高跟,在光滑的瓷磚上踩出清脆的音,看得身后的衛朗暗暗心驚。 “這個合作項目的負責人資料我昨天看過了?!标P山月往走廊盡頭走去,面無表情,“愛好藏品,我別墅里有份《黑?!返氖指?,必要時候,拿去穩住他?!?/br> 衛朗一頓。 《黑海》的作者已經去世,手稿已成絕跡,最轟動也最值錢的作品《黑海》手稿三年前在國外拍賣出了一千五百萬的高價,后被不知名買家拍走。 原來是關山月拍了啊…… 衛朗抿了抿唇。 她剛說必要時候拿去穩住他時的語氣,真云淡風輕地像是在超級市場挑什么蔬菜豬rou。 “是。” 身后傳來衛朗應的這么一聲時,關山月正好走到包廂門前,她瞥眼示意,后者上前拉開門把,關山月往手機屏幕一瞧,確認自己今天的妝很提氣場之后,扯了個笑,抬腳進去—— 下一秒,細高跟與地面摩擦,發出了滋啦一聲響。 衛朗深吸了一口氣。 關山月以為,她跟周佞的重逢,就算不是在哪場劍拔弩張的聚會上潑一杯酒,也會是在周佞的結婚典禮上,自己挽著個金發碧眼的男人笑意盈盈地站在他面前嬌滴滴地說: 嘖,你新娘怎么有點像低配版的我呀? 可設想過無數個自己回國打臉的場景,關山月卻唯獨沒想到過會是眼前這個。 周佞坐在桌子的另一頭,直直地看著大門處的關山月,他指腹正捻著根煙,卻沒有抽,任由煙霧繚繞,只是這么看著關山月。 從前那幾乎是刻在周佞眼角眉梢的張狂盡數不見,他只是淡淡地,沒什么表情,從前那一頭張揚的銀發已經成了黑色,迎面而來的都是十足的貴氣。 關山月面無波瀾,可拽著包的手卻漸漸收緊。 她該說些什么。 她好像是該說些什么。 可是并沒有等到她張嘴,桌子那頭的周佞率先開腔,將壓抑打破: “關副董,好久不見?!?/br> 他說。 用最公式化的語氣,甚至還老套地朝她伸出了手。 關山月突然笑了,她走到周佞身前微微俯身,幾縷發絲掉落在周佞的掌心,關山月伸出手,卻在跟他交握的那一瞬間錯開,轉而拿起了周佞放在桌上的那包煙。 周佞緊腦里的那根弦一瞬間繃緊,伸出的手掌五指微微收攏,他薄唇微抿,敏銳地看見了關山月直起身前的那抹譏諷的笑。 第一面,是周佞落了后。 這是只有他們兩人才懂的東西。 關山月拿過周佞那包煙,輕車熟路地抽出一根,順手將剩下的半包扔回桌面,拿起桌上銀灰色的打火機,翻蓋聲清脆悅耳。 嚓。 香煙被點燃,可關山月并沒有抽,只是輕車熟路地夾在指間,任由手中煙氤氳而起縷縷白煙,隔在兩人中間,像隔了層紗。 “是該叫你周董,還是該叫你周佞呢?” 關山月兀地開腔,字正腔圓,她略微偏頭:“畢竟我們這關系,叫周董太生分,叫周佞……直呼名字,也不太好,是吧?” 火藥味太重,不遠處的衛朗悄悄后退一步,盡可能地縮小存在感,卻眼尖地瞥見在場的第四個人也是一樣的動作—— 元皓也在往后挪。 “……” 確認過眼神,都是打工人。 兩人交匯一眼,百感交集。 可在包廂中央的氣氛卻壓抑地令人窒息。 周佞沉著臉,看著微紅的香煙寸寸燃燒在她指尖,抬眼:“只要關副董高興,叫我什么都行?!?/br> “那還是叫周董吧。”關山月只笑著,“怕被旁人聽見,又要大做文章。” 周佞只嗯了一聲。 關山月將燃到一半的煙按在煙灰缸上,絕了那抹紅,才慢悠悠地掀起眼皮,將那把傲骨挺得直直: “怎么這種小項目,都要周董親自出馬了?” “九位數說是小項目,關副董真是會開玩笑?!敝茇寡郏斑@是北城最轟動的一單合作案,在你口中只是小項目?!?/br> 周佞頓了頓,一直平穩的嘴角微動,扯了個略微嘲諷的笑,再續: “真不愧是在國外見過大世面的人?!?/br> 關山月眼底掠過一絲波瀾,只是轉瞬即逝,她撇開眼,握起了桌上的酒杯,輕輕地晃著: “也得感謝周董大量,不計前嫌才是。” 衛朗和元皓再退一步,幾乎要退出門外去。 周佞看了她半晌,輕笑出聲:“副董說笑了,我們之間,哪有前嫌。” 關山月若有所思。 “說回正題吧?!?/br> 周佞收回視線,拿起酒杯喝了口,微澀的酒入口,順著喉嚨滑下胃部,壓下那股莫名的翻涌: “我們要合作的是北城城郊一處高級別墅項目,主打頂豪圈層,我們周氏注資,十個億?!?/br> 不遠處的的元皓有些發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