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韞裕反問：“為什么？”

    郁敘咬唇：“我們家沒錢，我不想離開我的外公外婆，也不想天天吃藥。”

    時韞裕那時就已經(jīng)了解到這個孩子和父母一直聚少離多，自然能懂得他的意思，便換了個方式問：“你不和爸爸mama一起嗎？”

    郁敘搖了搖頭。

    “好，不喜歡爸爸mama不是壞事?！睍r韞裕摸了摸他的頭，聲音如誘哄一般，“不喜歡我們不見就是了，郁敘也能快快好起來?！?/br>
    雖然后來的治療手段也不盡如人意，但郁敘是個脾氣壞得出奇的孩子，在護(hù)士jiejie和其他醫(yī)生勸導(dǎo)他多多理解在外奔波的父母時，時韞裕是唯一一個順應(yīng)他心意的人。

    而且很多時候，時韞裕身為他的主治醫(yī)師，帶給他的安全感比一些藥物更加實(shí)在。

    郁敘便格外依賴他。

    確認(rèn)好患者的情況，時韞裕立即問護(hù)工：“岑醫(yī)生呢？”

    護(hù)工：“岑醫(yī)生好像和郁先生他們在樓道那邊。”

    時韞裕愣了一下，抬腳離開。

    *

    樓梯間，這里基本沒有什么人經(jīng)過，十分安靜。

    岑頌?zāi)樕蠜]什么表情，應(yīng)該是說面對這對夫婦時，岑頌難得沒有什么表情：“我聽郁敘說，你們一直在京都？”

    郁父郁母點(diǎn)點(diǎn)頭。

    岑頌不禁皺眉：“既然在京都，為什么這么久都不來看看郁敘？”

    郁母聽到她的質(zhì)問，剛想開口說什么，郁父在一旁輕輕推了她一下，郁母冷不丁閉上了嘴，最后只道：“對不起，醫(yī)生。”

    岑頌不由被他們氣笑了：“不是，你們兒子躺在病房里不知道哪一天就沒命了，你跟我說對不起有用嗎？”

    郁母低下頭落下淚來，哭訴道：“我們也沒辦法……”

    “我能理解你們經(jīng)濟(jì)上的難處，但是我只想說一句話，”岑頌想到剛剛病房里眼神黯淡的郁敘，不由得抬高音量，“郁敘現(xiàn)在得的病不是小感冒，他每天晚上靠藥物才能睡著，翻個身都喘不過氣來，你們幾個月都不來一次，憑什么指望他能夠接受突然出現(xiàn)的你們？”

    空無一人的樓道里，這道質(zhì)問的聲音空蕩蕩地響起，夫婦二人也怔住了，明顯被觸及到心事。

    岑頌情緒上來容易眼圈紅，只能微微別過頭，強(qiáng)硬道：“就算你們是家長，也不能絲毫不顧及孩子的感受，讓孩子夾在中間體諒你們！”

    郁父扶住妻子的背，抬起頭跟岑頌說道：“醫(yī)生，我們有自己的苦衷，但是郁敘是我們唯一的兒子，我們就算是拼了老命也會讓郁敘好起來的?！?/br>
    話說到這份上，岑頌也不好繼續(xù)指責(zé)人家父母。

    她看著這對可憐兮兮的夫婦，嘆了口氣緩和語氣道：“郁敘現(xiàn)在最需要的是你們的陪伴，我相信如果真的等到最后一刻，你們也不想因?yàn)闆]有陪伴孩子而后悔吧？”

    郁母聽了這話立刻淚如泉涌，倚著丈夫哭泣，后者也低下頭似乎在忍耐什么，半天才點(diǎn)點(diǎn)頭。

    岑頌看到這個樣子也于心不忍，立馬從兜里拿出紙巾遞給他們，嘴里勸說著：“多陪陪他吧，那孩子只是嘴硬，其實(shí)很希望你們來看他的?！?/br>
    郁母抓住岑頌遞紙過來的手，崩潰地哭道：“謝謝你，謝謝！醫(yī)生，謝謝你愿意陪他。”

    岑頌剛想領(lǐng)著二人回病房，轉(zhuǎn)眼便看到時韞裕正站在樓梯口，目光晦暗不明地緊隨著她。

    郁父郁母也看見了時韞裕，都道：“時醫(yī)生。”

    岑頌被他看得有些不自然，轉(zhuǎn)過身對二人道：“你們先去陪郁敘吧，和他好好說說話，不要在他面前掉眼淚，這孩子挺敏感的?！?/br>
    夫婦二人連聲附和，然后先行離開。

    岑頌站在上兩節(jié)階梯，難得和他目光持平。待樓梯間只剩他們倆，才緩緩開口：“你找我嗎？”

    時韞裕如實(shí)回答：“來看看郁敘，然后來找你。”

    “你之前不是說沒必要嗎？”岑頌看了他一眼，悶悶道。

    時韞裕垂著眼，沒有說話。

    岑頌覺得他有些奇怪，擰巴半天說出一句：“我先回去了?！?/br>
    還不等她邁開腿，時韞裕先一步攔住她，看到對方愈加不解的神情，他費(fèi)力地扯起嘴角，明明臉上看到的是笑容，可揚(yáng)起的弧度苦澀又沉重。

    岑頌愣了下，他卻讓開一步。

    “你怎么了？”岑頌看他這模樣，實(shí)在放不下心。

    “······”

    時韞裕沒有說話，或者說，他要怎么開口？

    那些擅自作主圍起來的高墻，不僅沒把他的不堪與卑劣遮擋得密不透風(fēng)，反而鑿開一個洞，里面滲出一束光。

    早在安淑蘭向他轉(zhuǎn)述的時候，時韞裕就知道，岑頌對他的善意從不是盲目的隨波逐流。

    可當(dāng)岑頌一字一句地指責(zé)這對不作為的父母時，時韞裕意識到了一件事。

    岑頌真心替郁敘考慮，就像岑頌為他著想一般。

    因?yàn)楦冻隽苏嫘?，所以在被指?zé)和誤解時才會心碎。

    可他要怎么陳述呢？

    那一晚的吐露心聲似乎在這些面前都顯得太過于蒼白無力。

    時韞裕發(fā)愁地想，他好像真的太遲鈍了。

    “學(xué)長？”看他臉色實(shí)在太難看，岑頌暫時放下了芥蒂，柔聲叫著他。

    時韞裕聲音沙?。骸靶№灒隳茏屛铱恳粫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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