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闕有貪歡 第41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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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這么兇?!碧K曜咂一咂嘴,懶洋洋地也下了床,踱到她身后。 抬手剛一碰她的頭發,她美眸就從鏡中掃了過來。 “不動不動。”他連忙收手,走開兩步,倚著妝臺邊的墻,“說起來……朕的狐貍呢?” 顧燕時執著梳子的手一頓,這才想起那狐貍香囊還沒給他。 她原是留了個心眼。因他說會有“回禮”,她覺得不是好事,便故意拖著沒給他,想看看他會不會被拖得沒心情賣關子,直接告訴她那回禮是什么。 可他果然沒那么好誆。她不給他,他就當沒這事。幾日下來,倒拖得她把香囊的事給忘了。 現下被他當面問起,顧燕時略作躊躇,就從懷中將香囊摸了出來:“諾?!?/br> 蘇曜一哂,伸手接過。 雪白的底色上,火紅的大狐貍正瞇著眼睛笑。 “回禮呢?”她面無表情地問。 “有的?!彼c頭,手也探入懷中,很快,也取了枚小物出來。 同樣是枚香囊,淡藍色的底子,與她素日喜歡的淡綠、淡粉、淡黃的衣裙都能相搭。 顧燕時顏色稍霽,接過細看,卻見上面的繡紋是悠悠白云上團著一只小鳥。 那小鳥她卻是不認識的。一整只都毛茸茸,顏色主要為棕,上有幾道黑白相間的條紋,被繡娘精巧的工藝繡出了弱不禁風的樣子。 鴛鴦? 她一時這樣猜測,轉而就覺不是。 鴛鴦是常見的刺繡樣式,所以她識得。若說這是母鴛鴦,倒有那么三分像,可鴛鴦繡紋要的就是成雙成對,沒有分開來繡的道理。 況且,他應也沒什么想跟她“成雙成對”的心思。 顧燕時便抬起頭,直言問他:“這是什么鳥?” “母妃不識得?。俊彼劬ξ⑽⒁徊[,“朕也不識得。” 又在氣人! 她忍不住地再行瞪他一眼,就不再理會,專心致志地將頭發梳好,冷著張臉走了。 “恭送母妃!”他在她背后端端正正地一揖,口中聲音也頗為清朗。 裝腔作勢! 她裝沒聽見。 蘇曜豎著耳朵,靜聽小母妃負氣下樓,走得頗快,樓梯噔噔蹬蹬地連響一串。 好一只憤怒的小鵪鶉喔。 大狐貍自顧自笑了聲。 澹蕩樓一層,蘭月與幾名御前宮人一并安安靜靜地候著。見顧燕時下來,她就忙迎上前去,福了福身:“太妃?!?/br> “走吧。”顧燕時握住她的手就往外去,蘭月悄悄一覷她的臉色,便知她肯定又被陛下氣到了。 陛下很會氣人,兩句話就能讓她變成這副氣鼓鼓的模樣。若非身份放在那里,看上去就像小兩口打情罵俏。 蘭月對此已見慣不怪,便也不作多問,從澹蕩樓走出一段才扯了扯顧燕時的衣袖,帶著三分打趣的意味勸她:“別生氣啦。奴婢知道,陛下待姑娘是極好的?!?/br> 嘁。 顧燕時暗自扁了下嘴,繼而緩了緩神色:“我沒生氣。他方才送了我一枚香囊,我還挺喜歡的?!?/br> 她一邊說,一邊摸出香囊,遞給蘭月看:“好看嗎?” “好看?!碧m月掃了一眼,脫口而出。 待接到手中細看,卻怔了怔:“這料子是極好的,繡工也精巧。只是……”她露出不解,“怎的繡了個鵪鶉?” “這是鵪鶉?”顧燕時一愣。 “是啊?!碧m月點頭,“民間常見的,只是咱們家中不曾養過。但奴婢從前去集市上采買,也常能見到賣鵪鶉的攤販。” 顧燕時秀眉皺起,將香囊拿回手中細作端詳,邊端詳邊問:“那鵪鶉是什么寓意?” “沒聽說有什么寓意……”蘭月茫然,“姑娘沒問陛下?” “沒問?!鳖櫻鄷r道。 言畢就想,下回再見到他,她要記得問。 她這般想著,雖知可以日后問他,心下卻還在禁不住地一再探究。不覺間已行至來時走過的那道小橋,她拎起裙擺拾階而上,腦海中忽而電光火石般一閃。 ——她突然想起他問過她,知不知道狐貍愛吃什么! 她說不知道,他就告訴她說,愛吃各類禽鳥。若無雞鴨,鴿子和鵪鶉都不錯。 那時候,她沒明白他為何專門提及“鴿子和鵪鶉”。 現下再思及她給他香囊時,說他像狐貍。 他這是……反其道而行之?說她像鵪鶉? 顧燕時下意識地拿起香囊又看了眼,眉心緊鎖。 他說過,灰不溜秋的就不好看。 可鵪鶉就灰不溜秋的。 她怎么就像鵪鶉了! 她再怎么說,也得是只燕子呀。 . 這日,圣駕在暮色四合時才啟程返京。萬和林雖離京城不遠,回宮時也已臨近子時。 眾人俱是難得這樣出宮玩上一趟,既盡興又疲累,很快就各自回了宮去,早早歇下。 徐府之中,后宅燈火早已盡熄,唯獨正屋的燈還亮著。 當家主君徐同在房中踱了一圈又一圈,遲遲無法坐定,更無心入睡。 徐夫人白氏在旁邊冷著張臉讀書,終熬得煩了,瞟了他一眼:“你若不困,就回書房去,我要歇下了。” 你聽聽你這話。“徐同駐足,頗是不滿地睇著她,“好像在宮里的那個不是你生的似的。” “她自是我生的,我比誰都疼她。”徐白氏翻了下眼睛,“我不僅疼她,我還明白她。不僅明白她,我還明白你!” 徐同鎖眉:“你明白我什么?” “明白你使勁總使不對地方!”徐白氏直言道。 不等夫君露出怒色,她就又說:“要不父親在世時總說呢,你們兄妹兩個都比不上這個女兒。你想想,靜太妃這事,媃兒他在宮里能不比咱們清楚?她至今只字未提,無外乎兩個緣故——一則事情根本就是假的,是宮人們亂嚼舌根道聽途說;二則這事是真,可她卻覺得惹不得,亦或不惹也罷,所以不與咱們提起。你若真為她想,就當多想想個中利弊?!?/br> “你啊,婦人之見!”徐同嗤笑,“這其中的利害豈是那么簡單?天子與先皇太妃——且不說若是真的該當如何,即便是假的,事情傳開也有損天威。我身為人臣,難道能坐視不理,任由那妖婦毀了一代明君?” “呵,是啊,婦人之見。咱們媃兒也是婦人,說出的話素來也是婦人之見,奈何父親直至咽氣都覺得她比你強呢!” 徐白氏不冷不熱地道出這么一句,氣得徐同臉色發白,卻因這話真是父親所言,讓他也說不得什么。 至于其他的,她已懶得與他爭辯。 夫妻多年,她早看清了徐同的為人。 若說壞心,徐同是沒有的,只是虛偽一些,又好高騖遠。 他方才那些“身為人臣”的話,若換做隨便一位朝廷命官來說,徐白氏都肯信上三分。偏從他口中說出來,只讓她覺得他假得不行。 她私心里知道,他又是在為他的官位打算盤了。 他終是不肯這樣安然活在父親的余威下的。更不肯讓旁人說,他能謀得現在的光耀,全是靠著女兒在宮里當貴妃。 所以有些事,徐白氏早就知道自己勸也是沒用的。 果然,徐同很快就拿定了注意:“我得上疏,把這事議個明白。聽聞那靜太妃才十六七歲,這般年輕的先帝宮嬪還留在宮中,本就不像話,又一再加封,日子越久陛下越說不清楚。” 徐白氏一個字都懶得多說。 “得勸陛下,把這人送走才好。再不然……”徐同心念一轉,有了更好的主意,“讓她殉了先帝,也是個周全的辦法?!?/br> 徐白氏幾欲冷笑出聲! 聽聽,男人虛偽起來能虛偽成什么樣子? 口口聲聲為著天下大義著想,便可以送個十六七歲的女兒家去死,連眼睛都不眨一下。 “天色不早了?!毙彀资戏畔聲?,起身往床榻走,臨近床邊,她掃了眼侍立在側的婢子,“去瞧瞧哪位小娘還沒睡,就讓她侍奉主君就寢吧?!?/br> “諾。”婢子應聲,領命而去。 “你……”徐同被自家夫人“逐客”,氣得臉色發白。 徐白氏看都懶得多看他一眼,自顧吹熄了床邊的燈,便躺下了。 這樣的男人,她真是懶得多做理會。 虧得家里還有幾位側室。 . 翌日天明,早朝無事。群臣們得以早早告退,蘇曜回到紫宸殿,回想了一下近來的幾道奏章,心知也并不急,便開始沒事找事:“去欣云苑?!彼淖垜c生的肩頭,噙笑,“告訴靜母妃,朕很久沒聽琵琶了,有點想?!?/br> “……”張慶生縮了下脖子,“適才退朝時,徐同徐大人上了道本,請陛下先行過目?!?/br> “徐同?”蘇曜想起徐老丞相那個不爭氣的兒子、貴妃那個扶不上墻的爹就皺眉,“他能有什么事?” “這個……”張慶生從袖中將那道奏章摸出,雙手呈上,盡力不讓自己哆嗦,“徐大人參奏靜太妃……蠱惑君心,穢亂宮闈。求陛下圣譽為重,讓靜太妃……殉了先帝?!?/br> 第38章 三日 張慶生言畢,噤聲,屏息。雙手雖托著奏本,頭卻在死命往下壓,直恨自己不會隱身術,讓皇帝看不見他。 蘇曜輕嘖了一聲,拿起奏章:“大事啊。” “……是。”張慶生的聲音終于克制不住地打了聲顫。 皇帝察覺到這顫音,目光落在他身上:“張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