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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安此時的天氣依舊冰寒,這本就在庖廚外放了一整日的水本就冰冷,再在這卷著寒風的夜里兜頭澆下,淌進頸后脖間,其寒意可想而知。 且榮親王這般舉動已持續了兩個時辰。 有侍衛不停地給他將射出的□□拿回來,也有侍衛不停地給那些當靶子的侍衛端上一碗再一碗水。 他們每個人都心驚膽戰的,生怕盛怒之中的榮親王會一個射偏便要了他們的性命。 可他們卻無人敢勸榮親王,便是打上一個寒顫,都沒人敢。 他們只敢在心中盼著主子何時消氣了便放他們離開。 當盛水的侍衛已不知第幾次提著空桶去提水時,那本是該射往人靶子頭頂水碗的□□“奪”的一聲射到了水桶上來,力道之強震得提水的侍衛頃刻便覺自己手臂發麻,連忙將桶放下,朝榮親王跪了下來。 榮親王看向遠處那不知在寒夜里被澆了多少回冷水的侍衛,終是乏了,冷冷道:“都滾。” 眾侍衛如逢大赦,頃刻便于他眼前消失得一干二凈。 榮親王閉起眼,抬手用力揉著眉心。 “主子,夜深了,您該歇息了。”流云曉得自家主子情緒不對,一整夜都不敢多話,只這會兒輕聲勸了一句。 “我這兒無需你在旁跟著了,且去歇著吧。”榮親王并未睜眼,繼續揉著眉心。 “那屬下便先行退下。”流云躬身,從不做不必要的勸言,“主子若是有示下,隨時喚屬下。” 榮親王不耐煩地擺擺手,爾后轉身回屋。 桌上的茶水早已冷透,他卻毫不在意,兀自倒了一杯,一口飲盡。 他將弩機擱在手邊案上,閉了閉眼,“南一。” 影衛南一旋即出現在他面前。 “你確定今夜救那小啞奴之人確是對方之人無誤?”榮親王看著屋外濃沉的夜色,沉聲問道。 南一恭敬答道:“屬下確定,北一亦可確定。” 北一是葉晞的影衛。 而榮親王的這個問題,在葉晞回到榮親王府之前他就已經問過南一。 這般再清楚不過的事情,南一絕不會看錯。 榮親王則如前邊一般,聽了南一的回答后陷入了沉默。 過了良久,才聽得他語氣愈發低沉道:“退下吧。” 南一退下后,夜靜寂如死水。 榮親王不由又抬手揉上自己眉心,愈揉愈用力。 他并未著人再去查阿阮的身世,也未有再打算取阿阮的性命。 不是他未有想過,而是在對阿阮起了殺心之時他忽然覺得,她何錯之有? 她不過是帶阿晞那個孩子出去逛了一遭燈會而已,何錯之有? 若說她與逆黨有勾連,亦不可能。 早在她來到這兒的次日他就已派人查明過她的一切,并無任何不妥之處。 當然,不排除她藏得夠深的可能。 然而她若有心害阿晞性命,就不會在有人欲對阿晞不利時不顧一切地上前來保護他。 在朝陽大街上是如此,前邊在禁苑里亦是如此。 他看得出來,她對阿晞的關切是真心實意,并非是裝出來的。 可她偏偏是該被殺掉的,因為她確實有錯。 不可饒恕的大錯。 她讓阿晞走進了這個世間,她讓阿晞開始對這世間的一切生了興致,她甚至讓阿晞感受并開始知曉何為這世間之情。 與上回阿晞阻止秦霽將她帶走時不同,那時候的阿晞護著她,不過是因為她是他的“東西”而已。 但前邊在禁苑里阿晞護著她,卻是因為他不想她受罰,更不想她受死。 那本該對這世間一切都不知曉亦無興致的阿晞怕是根本就沒有察覺到吧,他啊,已經把那個小啞奴放在了心上。 不再是同此前那些死在他手中的婢子那般是個可有可無的物件,而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甚至是他在乎的、想保護的人。 可那個小啞奴,當真有錯嗎? 榮親王愈想愈用力揉自己的眉心,直將眉心揉得赤紅他都未能揉平心中的煩躁,只見他霍地站起身,暴怒地一腳踢翻了身旁的桌案。 這一回,兄長那兒怕是再瞞不住了。 真是……他娘的煩死了! 他在看向那隨著桌案一起摔在地上的弩機時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阿晞那死孩子還打算只借這把弩機給他玩幾天來打發他! 榮親王在屋里踱了無數個來回,在將弩機撿起來重新拿到手里時才終是冷靜下來。 冷靜下來的他眼中只有悲傷與痛苦。 他,他們,這身體里若沒有流著葉家人的血,該多好。 他們若生來不是葉家人,就好了。 第42章 矛盾(2更) 我什么都沒有,我只有她…… 其實葉晞并非全然無欲無求。 只是他所求的, 永不會實現。 他想在萬物復蘇的春日,親手放飛一只紙鳶。 那本被父親燒毀的書上有這般記載,將紙鳶拿在手中于有風之日在空闊之地上奔跑, 紙鳶便會借助風力飛上蒼穹,如鳥兒一般飛翔。 后來, 他才在葉誠給他帶去的書上知曉何為紙鳶,是何模樣, 又當如何做成。 曾經他做了不計其數的紙鳶,或是鷹隼的模樣,或是燕子的模樣, 又或是他想象中的鳥兒的模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