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桐躺在院子里，天多少有點霧蒙蒙的感覺，從爺爺家的院子望去，隱隱約約可以看到西岳山的輪廓，驚險到讓人敬畏。

    孟桐想，里面會不會藏著吃人的妖怪。

    “童童。”爺爺出來給她披了個毛毯，“爺爺出去買菜，你在家看好奶奶。”

    孟爺爺是個要強的老人，自從孟桐奶奶呆了以后，孟國維想把老兩口接回西城照顧，可孟爺爺死活不同意，堅決表明自己可以照顧好老伴兒，拗不過老爺子的孟國維又給他們請了個保姆，剛干了叁天就被孟爺爺打發走了。

    爺爺還是習慣了老兩口相依為命的日子，外人在家總覺得別扭。

    “我去買。”孟桐連忙站起來，“您一個人出去我不放心。”早上剛下過雪，地面都結冰了，這種路面最容易摔跤，尤其是老年人。

    “我這天天買菜能出什么事兒。”老爺子笑孟桐多心，拉著小推車準備出門。

    “不聽我的話是吧？”孟桐臉鼓的圓圓的，“今天還想不想吃酥糖了？”

    孟爺爺嗜糖如命，孟桐來了以后，一天只準他吃一顆糖。

    胳膊擰不過大腿，爺爺斗不過孫女。

    孟爺爺覺得自己毫無任何威嚴可言，完全被孫女拿捏住了，生氣了。

    “哼，想買就去買，反正我和奶奶把栗子全都吃光，一個都不給你留！”說完把小推車丟給孟桐，背著手進屋了。

    孟桐是哭笑不得，揚高了聲音：“你們在家乖乖的，等我回來給你們買烤紅薯——”

    那句話怎么說來著，老年人就得當孩子來哄。

    果然，屋里傳來了奶奶急切的聲音，“我要吃最大最甜的烤紅薯！”

    ......

    孟桐外面裹了件厚棉襖，里面穿了四層，帽子圍巾手套全都戴上，從后面看，活像個笨重的小白熊。

    拉著小推車，瀟灑的走在街上，心中有說不出來的肆意暢快。

    華陽是個好地方，孟桐不止一次的感慨。

    在西城的每一天，視線是模糊的，頭上有塊烏云一直壓著她。來到華陽以后，周遭的一切變得清晰起來，就連逛集市都特別的生動有趣。

    孟桐按照爺爺寫的單子，買了排骨、里脊、帶魚，還有各種蔬菜水果，找了一圈沒找見賣烤紅薯的，孟桐打算到馬路對面看看。

    要到對面，得過天橋，孟桐看了眼滿滿的小推車，嘆了嘆氣，認命的抬起推車，哼哧哼哧的上天橋。

    “真不好走啊。”孟桐使出吃奶的力氣，慢慢的上著臺階，一個沒留神兒，小推車里的袋子全掉了出來，尤其是她剛買的橘子，一路滾到了最下面。

    天吶，她還能再慘一點嗎？

    孟桐把車子放到一邊兒，趕緊跑下去撿橘子。

    尷尬的事情發生了，她穿的實在是太多了，根本彎不下去腰。

    她現在的姿勢一定很滑稽，恨自己胳膊太短了。

    “孟桐？”有人喊了她的名字。

    “余宗寧？？？”孟桐撥了撥頭發，很是意外。

    “我還以為我認錯人了呢。”

    孟桐低頭看了眼自己的打扮，尷尬的笑了笑，“好巧，在這兒都能碰見你。”

    余宗寧幫孟桐把地上所有東西都撿起來，解釋道：“我老家是華陽的，放假回來住。”

    “這樣啊。”老實講，孟桐從心底對余宗寧感到抱歉，當初接近余宗寧就是為了氣卓予凡讓他吃醋，沒想到卓予凡瘋起來那么可怕。

    “你怎么也在華陽？”余宗寧問她。

    “我爺爺家在這兒。”孟桐腦子里想著該編個什么理由逃跑。

    說白了，她之前就是在利用余宗寧，利用一次已經很愧疚了，孟桐不想再和余宗寧扯上關系了。

    “那我們真的是挺有緣的。”余宗寧笑得燦爛，抬眼瞥見天橋上孤零零的小推車，指了指，“那是你的？”

    孟桐不好意思的點了點頭，“出來買點東西，沒想到這么倒霉。”

    “下雪天路不好走，你還要買什么？我陪你一起。”余宗寧主動說道。

    “不用麻煩了，我要回家了。”孟桐連忙拒絕。

    “那我送你回家，你等等。”不等孟桐開口，余宗寧快步上了天橋，扛起小推車往下跑。

    “其實......”孟桐盯著鞋尖，猶豫了一瞬，“我還有個東西要買，要不然你先忙你的？”

    余宗寧不是傻瓜，再天真也能聽出來孟桐的弦外音了。

    她不想和自己待在一起，她想走。

    只是余宗寧不明白，好好的，為什么孟桐會突然間對他這么冷淡，明明之前他們在醫院聊了那么多，孟桐笑的那么開心......

    不像現在，對他的態度就像是見到了不熟的同學一樣。

    “那...路上小心。”余宗寧失落極了，剛才見到孟桐的驚喜頓時蕩然無存。

    “改天見，拜拜。”孟桐拉著她的小推車，落荒而逃。

    改天見約等于再也不見。

    見余宗寧一次，心里的負罪感就加深一層，孟桐很自私，她既沒勇氣向余宗寧道歉，也不想讓自己難受。

    逃避是最好的解決辦法。

    ——

    路上因為余宗寧這個“意外”耽誤了時間，孟桐擔心爺爺著急，攔了輛出租回家。

    家門口，停著一輛熟悉的黑色路虎。

    “不會吧......”孟桐迅速下車，一個箭步沖進家里。

    爺爺家一共有叁間屋子，左右兩邊各有一個小屋，一個是廚房一個是衛生間，中間的這間屋子比較大，既是客廳還套著兩間臥室，孟桐爺爺奶奶住的房間正對著客廳。

    一進屋，孟桐就看見，卓越端正的坐在沙發上，雙手搭在大腿上，面前放了個茶杯。

    孟桐眼尖，一眼便瞥見里面光是白開水，沒泡茶。

    至于爺爺和奶奶，臥室門緊閉，孟桐聽見老兩口在房間里看《百家碎戲》，全當客廳里沒人。

    “你怎么來了？”孟桐壓低聲音，滿眼震驚。

    他不是去帝都出差了嗎？再說，現在這個節骨眼，他來華陽干嘛啊？

    “童童回來了？”孟爺爺聽到聲響，出來看。

    “我剛回來。”孟桐看了眼卓越，“小姑父怎么來了？”

    “我正好......”卓越站起來，話說到一半，被老爺子打斷。

    “童童，洗手準備吃飯。”孟桐被爺爺趕去洗手。

    ......

    “奶奶吃完了？”

    “嗯，今天吃的挺好的。”也許是怕奶奶萬一見到卓越想起什么，再受刺激，爺爺讓孟桐在房間里喂奶奶吃飯。

    孟爺爺點了點頭，“吃飯吧。”叁人同時拿起了筷子。

    晚餐是rou丁臊子面，不得不說，老爺子搟的面條真的是一絕，卓越吃了那么多高級餐廳，都不如這一碗手搟面來的過癮。

    孟家的規矩，飯桌上不讓說話。

    孟桐偷偷的瞄卓越，見他面不改色的吃著面，忍不住踢了他一下，想問問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卓越仍舊低頭吃面，餐桌下，小腿靈活的鎖住了孟桐的雙腳，讓她動彈不得。

    孟桐心里罵了一句柳絮姐常說的話，“老東西就是壞！”

    吃完了，放下了筷子，老爺子緩緩開口：“說吧，來我們家做什么。”

    卓越立馬正襟危坐，“我出差回來，路過華陽，想過來看看爸媽。”

    “打住。”爺爺叩了叩桌子，表情嚴肅，“我們已經沒有任何關系了，我沒你這么優秀的好大兒。”

    “您別這么說。”卓越忽然想起他第一次和孟然回孟家，擔心女朋友的父母瞧不起他是從小鎮來的窮小子，緊張的說話都在打顫。

    “用不著緊張，我就是一教書的又不是警察。”他的未來岳父笑的溫和，拍了拍他的肩膀。

    一晃十幾年過去了。

    “在我心里，您和媽就是我的親人，永遠都不會變。”

    自詡讀書人的孟老爺子，此時恨不得自己就是個沒念過書的老流氓，這樣他就可以用最難聽、最骯臟的穢語來羞辱這個毀了他女兒一輩子的畜生，要是可以，打死也不為過。

    “我們家高攀不起。”可惜，涵養讓他干不出來這樣的事。

    孟桐在旁邊聽的膽戰心驚，有好幾次，她以為爺爺要動手了。

    “電視怎么沒了？我要看電視……”奶奶的聲音從房間里傳來。

    孟爺爺趕緊站起來，對孟桐說道：“童童，幫爺爺送客。”

    卓越的指節泛白，下骸緊繃。

    “我送你出去。”孟桐快速的說了句。

    “孟桐，我是不是太慣著你了？”卓越很少直呼她的大名。

    這是要和她算賬了。

    既然要算，那就以真面目示人，孟桐索性不裝了。

    收起可憐小白兔的模樣，孟桐挑釁的看著他，“我求你慣了嗎？”

    “你自己不也是樂在其中嗎？”

    “從小看著長大的女孩，突然有天說她喜歡你，想當你的女人……”

    “你其實心里很得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