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再次踮起腳尖有些費力的向躺在病床上的妻子看去，眼中有著難以掩飾的疼愛以及心疼之色，看了好一會老人才長長嘆口氣道：“小伙子你是縣醫院的大夫？”

    蘇文軒點下頭道：“對，奶奶就是我管的。”

    老人笑道：“謝謝你了小伙子，我來的事，你能別跟保姆說嗎？”

    蘇文軒不解的道：“爺爺您來看奶奶這不是很正常的事嗎？為什么您說不能進，還不讓我跟保姆說？”

    老人苦笑著搖搖頭，隨即嘆口氣，然后留戀的再次看了一眼妻子，這才道：“小伙子麻煩你送我下樓，人老了，腿腳不利索，我們一邊走一邊說，好嗎？”

    蘇文軒點下頭攙著老人緩緩的出了醫院，今天天氣格外的好，是晴空萬里，唯一不好的就是雖然到了傍晚，但天氣還是有些熱。

    老人身體也同樣不好，走幾步就喘得厲害，蘇文軒便攙著老人去了院里小公園，打算讓老人歇會在送他回家。

    老人坐在那喘了半天才好過一些，他留戀的向妻子病房所在的方向看去，嘆口氣才道：“小伙子謝謝你了，我那老太婆有老年癡呆，以前還好，還能認識我是誰，但到了最近幾年她就把我徹底忘了。

    我也不知道為什么，老太婆非常怕我，只要一見到我就大喊大叫的，嘴里還喊著春生救我，春生救我。”

    說到這老人伸出手指指自己的鼻子尖道：“我叫劉春生，他喊的春生就是我，我家孩子也不讓我來，要是讓保姆知道我來了，我家孩子就知道了，到時候又會埋怨我，唉！”

    蘇文軒聽到這突然感覺心里非常不好受，醫院這地方是最能感到人情冷暖的，以前蘇文軒實習的時候不管患者，對這些情況不是特別關注，可當他真的開始單獨管理患者的時候，聽到這些事，心中是感慨萬千。

    他能清晰的挺會到眼前這個叫劉春生心中的無奈與苦楚，明明妻子在，但卻不能見她，就怕把她嚇出個好歹來，這對于一個跟妻子相守了幾十年的老人來說是很殘忍的事，但卻又是沒辦法的事。

    老人微微一笑道：“這么多年我也習慣了，我現在只能偷偷的看到他，我真是不敢出現在她面前，她心臟不好，我怕把她嚇出個好歹來。”

    說到這老人費力的站了起來，看著生意盎然的花園感慨道：“也不知道是她走在我前邊，還是我走在她前邊啊，要是能讓我們一塊走就好了，這樣下去的時候就不孤單了，我真怕她走我前邊，她這人膽小的很，怕黑，怕蟲子，你說她一個人上路，沒有我陪著她，她是不是會很害怕啊？”

    這話蘇文軒實在不是不知道該怎么回答，其實他想說爺爺你別難受，我會治好奶奶的病，但這話蘇文軒實在說不出口，因為他沒這個能力。

    老人看蘇文軒不說話，便道：“小伙子不好意思啊，人老了就是啰嗦，不耽誤你下班了，我回去了。”說完老人步履闌珊的就要走。

    蘇文軒突然道：“爺爺你等等。”

    老人側頭道：“小伙子你還有事？”

    蘇文軒道：“爺爺你是不是非常想見奶奶？想每天都陪在她身邊？”

    老人渾濁的雙眼竟然綻放出希翼的神色，他用力的點點頭道：“我當然想，可她現在已經徹底把我忘了，一見我就怕得厲害，她心臟還不好，我真是怕把她嚇出個好歹來啊。”

    蘇文軒一咬牙道：“爺爺這事我來想辦法。”

    按理說這事蘇文軒是不該管的，真要是他讓兩個人老人見面，兩個人老人出點什么事怎么辦？這責任他承擔不起，一旦出事，家屬在鬧起來，就俞承春對蘇文軒的態度，他這醫生就當不下去了。

    但蘇文軒實在是做不到眼睜睜的看著這兩名相守了快一生的老人，在他們生命最后的盡頭卻不能相見，蘇文軒想幫幫他們，讓他們的人生能沒有遺憾，讓他們能安詳的走完人生最后一段旅程。

    老人猛然兩步來到蘇文軒跟前，神色很是激動的道：“真的嗎？”

    蘇文軒笑道：“當然是真的，爺爺我先送你回家，回頭你按照我說的來，我保證奶奶不會怕你，你也能整天跟他在一起。”

    老人的眼淚在這一刻傾瀉而下，其實他現在最大的愿望就是能每天陪在自己妻子的身邊，陪著她走完人生最后一段旅程。

    這是個在常人看來很簡單的愿望，但偏偏老人卻沒辦法實現，他真的很怕自己在見妻子的時候，她已經失去了生命的氣息，靜靜的躺在太平間里。

    他希望能握著她的手陪著她，直到生命的勁頭。

    蘇文軒開車把老人送了回去，也把老人的電話給留下了，蘇文軒要幫這兩名老人完成人生中最后的愿望，為此他不惜丟了自己的飯碗。

    蘇文軒從來都不認為自己是個大公無私的人，可以為一個陌生人犧牲自己的利益，他感覺自己跟其他人一樣，也會有自私的一面。

    但當蘇文軒遇到這兩名老人的時候，他心里那份自私竟然悄然隱去，他這么做不認為自己有多偉大，他只是不想讓自己留下遺憾，也不想讓兩名老人留下遺憾。

    第二天晚上蘇文軒沒有跟齊中杰出去玩，而是拿著幾本執業醫師資格證考試的復習書來了醫院，這讓值班以及在內科輪轉的醫生都很納悶，蘇文軒都可以單獨管病人了，能力這么強，還用得著看書復習嗎？

    不過蘇文軒能管病人，卻并不意味著他能順利的通過明年的執業醫師資格證考試，在有穆永強也要求蘇文軒這些輪轉醫生每天晚上來科里復習，這么一來大家也沒感覺有什么大驚小怪的。

    但蘇文軒在辦公室里屁股還沒坐熱，竟然就出去了，十多分鐘后蘇文軒就帶著一個穿著印有護工兩個字衣服的人到了高秀麗的病房前。

    蘇文軒壓低聲音道：“爺爺一會進去先別說話。”

    劉春生趕緊點頭，身體此時竟然有些顫抖，這讓他響起自己第一次見到自己老太婆時的情景，只是那時候他們都很年輕，可此時卻是垂垂老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