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周手上多了個牛皮紙袋，藍悅真不可能看不見，不過她好像不感興趣，只多看了兩眼。

    父親交代過看時要避開meimei，毫無疑問里面的內(nèi)容該是對她不太友好的。但方周已經(jīng)接過來了，也不可能就這樣扔掉，他想了想，把牛皮紙袋卷成圓柱形，塞進了meimei的小恐龍包包里。

    這下，扁塌的小恐龍立刻被撐得飽滿起來，看著討喜多啦。

    藍悅真背著小恐龍，高高興興地走在前面，方周搖頭失笑，掏出手機記錄下她快樂的背影。

    路過書店時，恰巧看到擺在顯眼位置的恐龍叢書，他們走進去逛了一段時間。等到快要離開，下到商場一樓，他們才發(fā)現(xiàn)外面徹底變天了。

    上午出門時天空是灰白色的，現(xiàn)在已經(jīng)被壓抑的黑灰色替代，天色陰暗得仿佛夜晚已經(jīng)到來。

    許多人在玻璃屋檐下停留，看著天上厚重的烏云發(fā)愁。有人想要離開，卻又擔心下一秒會降下暴雨。

    方周很快把meimei帶回商場內(nèi)，準備找一家清凈些的飲品店坐著。現(xiàn)在這么多人在外面觀望，萬一真的下起大雨，他們一定會涌回商場內(nèi)避雨，這種人多擁擠的場合還是盡量避開為好。

    回想起過去，在開始照顧meimei之前，他也只是個獨自在外讀書的男學(xué)生，多數(shù)時候過得很粗糙，沒有什么講究，冒雨奔跑是很尋常的事——那時又怎么能想到自己會有這一天呢？一個家長，監(jiān)護人，對著不懂事的meimei，每天都有cao不完的心……憂她所憂，喜她所喜。

    今后也將一直這樣下去。

    雨終于落下來了。

    方周和藍悅真坐在一家飲品店靠墻的位置上，隔著透明玻璃墻看外面白茫茫的雨幕。

    天色很暗，店里開著淺黃色調(diào)的燈，音樂聲在這個由玻璃圍成的空間中靜靜流淌。

    方周發(fā)短信給父親，得到對方已經(jīng)到家的回復(fù)，便不再擔心了。這個時候在外行車實在很危險。

    店員把兩杯飲料送上來，藍悅真對比之下，覺得哥哥的葡萄烏龍似乎比自己的啵啵草莓更美味，她大眼睛一眨一眨的，方周一看便知，好脾氣地把杯子遞過去，讓她喝了一口，然后也象征性地嘗了一下她遞到自己面前來的啵啵草莓。

    ……是適合接吻的味道。

    方周為這個突然涌現(xiàn)的下流念頭感到羞恥，但他面上不顯，只是低聲叮囑meimei喝得慢一些，飲料太冰了。

    店里陸陸續(xù)續(xù)來了一些身上帶著雨水痕跡的客人。有人四處張望，找不到空桌，詢問方周可否拼桌。方周只說“請便”，把自己和meimei的飲料往回挪，讓出一半空位。對這種日常生活中隨處可見的基礎(chǔ)社交，作為一個處事圓滑的社會人，他也很愿意禮貌回應(yīng)，只是在看到陌生人跟meimei搭話時，他就總會忍不住升起防備的屏障。

    “哇，你的松鼠好可愛，在哪一家買的啊？”

    兩位同行的年輕女子熱情地向藍悅真搭話。

    方周遞出一張玩偶店的小卡片，委婉道：“不好意思，她有點怕生。”

    女子笑了笑，似乎也覺得自己突然搭話有點不適合，在點單和等待飲料送上的時間里都沒再說些什么，只看著手機打發(fā)時間。

    這場雨下得很大，除了一些模糊的輪廓，外面的景色幾乎都看不見了。大理石地磚鋪就的廣場地面化為一片汪洋，這個時候誰也不在外面走動了。

    一道閃電劃過天際，雷聲隨后而至，落雷的地方距離這里不遠，因此雷聲十分響亮，幾乎所有人都被嚇了一跳，發(fā)出“哇”“啊”的叫聲。

    藍悅真膽子不小，但也免不了被這種突如其來的大動靜嚇到，方周反應(yīng)過來立刻捂住了她向著玻璃墻的那一側(cè)耳朵。他的手掌很寬大，一只手包住meimei半個腦袋，只覺得掌心下小小的耳朵微微泛著涼意。

    “冷嗎？”方周問她。

    藍悅真搖頭，抓著小松鼠往他胸口蹭。

    “……都是火鍋味。”方周嘆了口氣，“小恐龍也是火鍋味了。”

    藍悅真聞言咯咯笑起來，得寸進尺地把小松鼠往他臉上蹭。

    “好了……”方周無奈地制住meimei，不許她繼續(xù)胡鬧。

    她就像個永遠長不大的孩子，快樂總是很純粹，為一個玩偶，為一場玩鬧。

    這場雨不知道要下到什么時候，方周短暫地為擺放在陽臺上的盆栽哀悼了一下。其中有一盆運氣不太好的多rou植物，是藍悅真從同學(xué)那里收到的生日禮物，本來養(yǎng)得好好的，但不久前被不知從哪來的鳥兒啄得破破爛爛，之后再怎么照顧都是半死不活的樣子，看來是挺不過這場暴雨了。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枯坐大半個小時，雨勢依然不見減小，反而閃電和雷聲更加頻繁。

    方周原先計劃兩點前回到家，meimei還能睡個午覺。等到四點左右，正好把老家寄來的海鮮干貨分出來一部分，給馮端家里送過去。近幾年多得這位老同學(xué)和他家長輩的關(guān)照，方周在撫養(yǎng)meimei方面少走許多彎路，他對馮家一直抱持著感激之情。

    正想著，馮端的信息就來了，問方周什么時候過去。他這個周末不用值班，呆在家里一天到晚被父母催著找對象，急需方周解救。

    方周才剛回復(fù)說自己和meimei在萬花商場，手機屏幕頂部突然跳出一條“萬花商場地鐵站發(fā)生透水事故”的消息。他點進去快速看完，忍不住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藍悅真好奇地湊過來看，看完也跟著嘆了一口氣。

    明城地鐵線路四通八達，這座城市的公共交通系統(tǒng)十分發(fā)達，因此方周認為沒有買車的必要。

    地鐵站透水是大事故，暫時關(guān)停是肯定的，就是不知道臨近的地鐵站還好不好……這種天氣，路面交通可能不太暢通，乘坐出租車和公共汽車可能要花上一個小時才能到家。

    馮端也聽說了這起發(fā)生在地鐵站的透水事故，現(xiàn)在外面風(fēng)急雨大，為了安全著想還是不要外出的好。他告訴方周，若是今天來不及，明天再聚也是可以的。

    無論科技發(fā)達到什么地步，人類仍然無法完全擺脫天災(zāi)帶來的危害。

    銀白色的電蛇在烏云的縫隙間游走，一道閃電降落在空無一人的廣場上，白光炸開的瞬間伴隨著震耳欲聾的雷聲。這一次，許多人被嚇得發(fā)出了尖叫聲，店內(nèi)店外，凡是有人聚集的地方，到處都充斥著恐慌與躁動。

    這一次的落雷實在太近了！對許多人來說，這也許會是他們一生中離閃電最近的一次，大家都開始害怕起來，擔心下一次落雷會降落在更近的地方。

    方周已經(jīng)把meimei抱在懷里了，坐在他們對面的兩位年輕女子也瑟瑟發(fā)抖地抱在了一起。

    “哥哥……”藍悅真倚在他懷里，仰頭輕輕叫了他一聲。

    方周面色不好，聞聲低頭親了親meimei的額頭：“沒事的。”

    藍悅真看著他，半晌才說道：“離這里很遠……有很多，今天是大家吃飯的日子，所以很熱鬧。”

    “悅真……”

    “但我已經(jīng)吃飽啦，現(xiàn)在不用吃。”她甜甜一笑，雙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是同類們集體出動捕食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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