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僧微微一笑，說道：“我問蕭老施主一句話：倘若你有治傷的能耐，那慕容老施主的內(nèi)傷，你肯不肯為他醫(yī)治？”

    蕭遠山一怔，道：“我，我為慕容老匹夫治傷？”

    慕容復(fù)喝道：“你嘴里放干凈些。”

    一邊是生父，一邊是結(jié)交的兄弟，喬峰也是左右為難。

    蕭遠山咬牙切齒地道：“慕容老匹夫殺我愛妻，毀了我一生，我恨不得千刀萬剮，將他斬成rou醬。”

    那老僧道：“你如不見慕容老施主死于非命，難消心頭之恨？”

    蕭遠山道：“正是。老夫三十年來，心頭日思夜想，便只這一樁血海深恨。”

    那老僧點頭道：“那也容易。”

    他緩步向前，伸出一掌，拍向慕容博頭頂。

    慕容博初時見那老僧走近，也不在意，待見他伸掌拍向自己天靈蓋，左手忙上抬相格，又恐對方武功太過厲害，一抬手后，身子跟著向后飄出。

    他這一抬手，一飄身，看似平平無奇，其實守勢之嚴密飄逸，直可說至矣盡矣。

    豈知那老僧一掌輕輕拍落，波的一聲響，正好擊在慕容博腦門正中的“百會xue”上。慕容博全身劇震，頓時氣絕，向后便倒。

    沈無敵脫口而出：“移步換景？原來是這么個換法？”

    老僧抬頭看了一眼沈無敵：“想不到這位居士境界居然如此之深。”

    慕容復(fù)大驚連忙扶住，叫道：“爹爹，爹爹！”

    但見父親嘴眼俱閉，鼻孔中已無出氣，忙伸手到他心口摸去，心跳亦已停止。

    慕容復(fù)悲怒交集，萬想不到這個滿口慈悲佛法的老僧竟陡然間下此毒手，叫道：“你……你……你這老賊禿！”

    他將父親的尸身往柱上一靠，飛身縱起，雙掌齊出，向那老僧猛擊過去。

    那老僧不聞不見，全不理睬。慕容復(fù)雙掌推到那老僧身前兩尺之處，突然間又如撞上了一堵無形氣墻，更似撞進了一張漁網(wǎng)之中，掌力雖猛，卻無可施力，給那氣墻反彈出來，撞在一座書架之上。本來他去勢既猛，反彈之力也必十分凌厲，但他掌力似為那無形氣墻盡數(shù)化去，然后將他輕輕推開。

    那老僧轉(zhuǎn)向蕭遠山：“蕭老施主要親眼見到慕容老施主死于非命，以平積年仇恨。現(xiàn)下慕容老施主是死了，蕭老施主這口氣可平了吧？”

    蕭遠山見那老僧一掌擊死慕容博，本來也訝異無比，聽他這么問，不禁心中一片茫然，張口結(jié)舌，說不出話來。

    蕭遠山內(nèi)心反而片蕭索：“這個大仇人死了，我的仇已報了。我卻到哪里去？回大遼嗎？去干什么？到雁門關(guān)外去隱居么？去干什么？帶著峰兒浪跡天涯、四海飄流么？為了什么？”

    那老僧道：“蕭老施主，你要去哪里，這就請便。”

    蕭遠山搖頭道：“我，我到哪里去？我無處可去。”

    那老僧道：“慕容老施主是我打死的，你未能親手報此大仇，是以心有余憾，是不是？”

    蕭遠山道：“不是！就算你沒打死他，我也不想打死他了。”

    那老僧點頭道：“不錯！可是這位慕容少俠傷痛父親之死，卻要找老衲和你報仇，卻如何是好？”

    蕭遠山心灰意懶，說道：“大和尚是代我出手的，慕容少俠要為父報仇，盡管來殺我便是。”

    他嘆了口氣，說道：“他來取了我的性命倒好。峰兒，你回大遼去吧。咱們的事都辦完啦，路已走到了盡頭。”

    蕭峰叫道：“爹爹，你”

    那老僧道：“慕容少俠倘若打死了你，你兒子雖與慕容少俠是兄弟，但勢必又要殺慕容少俠為你報仇，如此怨怨相報，何時方了？不如天下的罪業(yè)都歸我吧！”

    說著踏上一步，提起手掌，往蕭遠山頭頂拍將下去。

    蕭峰大驚，這老僧既能一掌打死慕容博，也能打死父親，大聲喝道：“住手！”

    他雙掌齊出，向那老僧當胸猛擊過去。

    他對那老僧本來十分敬仰，但這時為了相救父親，只有全力奮擊。

    那老僧伸出左掌，將蕭峰雙掌推來之力一擋，右掌卻仍拍向蕭遠山頭頂。

    蕭遠山全沒想到抵御，眼見那老僧的右掌正要碰到他腦門，那老僧突然大喝一聲，右掌改向蕭峰擊去。

    蕭峰雙掌之力正與他左掌相持，突見他右掌轉(zhuǎn)而襲擊自己，當即抽出左掌抵擋，同時叫道：“爹爹，快走，快走！”

    不料那老僧右掌這一招中途變向，純系虛招，只是要引開蕭峰雙掌中的一掌之力，以減輕推向自身的力道。

    蕭峰左掌既回，那老僧的右掌立即圈轉(zhuǎn)，波的一聲輕響，已擊中蕭遠山的頂門。

    便在此時，蕭峰的右掌已跟著擊到，砰的一聲響，重重打中那老僧胸口。

    那老僧微微一笑，道：“好俊的功夫！”

    這個“夫”字一說出，口中一股鮮血跟著直噴出來。

    蕭峰一呆，過去扶住父親，但見他呼吸停閉，心不再跳，已然氣絕身亡，一時悲痛填膺，渾沒了主意。

    那老僧道：“是時候了，該走啦！”

    他右手抓住蕭遠山尸身的后領(lǐng)，左手抓住慕容博尸身的后領(lǐng)，邁開大步，竟如凌虛而行一般，走了幾步，便跨出了窗子。

    蕭峰和慕容復(fù)齊聲大喝：“你……你干什么？”

    只見那老僧在荒山中東一轉(zhuǎn)，西一拐，到了林間一處平曠之地，將兩具尸身放在一株樹下，都擺成了盤膝而坐的姿勢，自己坐在二尸之后，雙掌分別抵住二尸的背心。

    他剛坐定，蕭峰亦已趕到。

    蕭峰見那老僧舉止有異，剛準備上前動手，沈無敵攔下了他：“別急。”

    只聽那老僧道：“我提著他們奔走一會，活活血脈。”

    給死人活活血脈，那是什么意思？

    那老僧又道：“他們內(nèi)傷太重，須得先令他們作龜息之眠，再圖解救。”

    那老僧將二尸轉(zhuǎn)過身來，面對著面，再將二尸四只手拉成互握。

    慕容復(fù)叫道：“你這干什么？”

    那老僧不答，繞著二尸緩緩行走，不住伸手拍擊，有時在蕭遠山“大椎xue”上拍一記，有時在慕容博“玉枕xue”上打一下，只見二尸頭頂白氣越來越濃。

    又過了一盞茶時分，蕭遠山和慕容博身子同時微微顫動。

    蕭峰和慕容復(fù)驚喜交集，齊叫：“爹爹！”

    蕭遠山和慕容博慢慢睜開眼來，向?qū)Ψ娇戳艘谎郏S即閉住。但見蕭遠山滿臉紅光，慕容博臉上隱隱現(xiàn)出青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