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靠惡毒成為六界黑月光 第44節
這臥室不大,裝潢素雅,家具都是檀木的,空氣里縈繞著一股木香,和淡淡的藥味交織在一起,帶點苦。 有個男人坐在床邊,背對著她,手里端著一碗藥。 床上似乎躺著一個人,天青色的床帳半垂著,把床上人的身影遮住了。 床邊那男人聲音很冷,話里聽不出什么情緒:“這是幻劍山,醒了就把藥喝了。” 床上那人沒說話,也沒把床帳掀開。 殷杳杳站在門口,垂眼盯著自己的腳尖,臉上慣有的甜笑也消失了,表情淡淡的,不知道究竟在想什么。 她沒有觀察這間臥室,似乎對自己所處的環境一點也不好奇。 過了一會,床邊傳來藥碗被放在幾案上的聲音。 她聽見這聲音,才掀起眼皮子往床邊看了一眼,就見床邊的那男人已經轉過身來了,正面對著她。 第十七章 昨日如生 那男人像看不見她一樣,邁步往門口走過來,很快要跨出房門。 殷杳杳見他要出門,雖明知他看不見她,但還是往旁邊避讓了一下。 她太熟悉他了,也太熟悉這間臥室了—— 這里是她的回憶世界,這個男人是司空啟,這間屋子是她身為凡人跟著司空啟修仙時住的地方,而床上那個……應該是剛被司空啟撿回幻劍山的她。 她現在是以旁觀者的身份出現在自己的回憶世界里,這里無人能看得見她,她也改變不了任何事,只能看著往昔回憶從自己眼前再現一遍。 想著,殷杳杳又抬眼看了床帳一眼。 緊接著,那床帳突然被掀開了,有個約莫十一二歲的小姑娘從床上跳下來,一瘸一拐跑到門口,伸手拽住了司空啟的袖子:“等等,幻劍山是哪?你、你又是誰?” 這小姑娘很瘦弱,臉色蒼白,嘴角還有淤青,身上也有大大小小的傷痕,正是年幼時的殷杳杳。 幼時的她把司空啟的袖子攥得很緊,又小聲問:“你是壞人嗎?” 司空啟把袖子往外抽:“不是。” 殷杳杳見狀,閉了閉眼。 她甚至不用睜眼看,腦子里也還記得接下來的事—— 彼時,年幼的她露出個笑,對司空啟說:“我、我也覺得你不像壞人,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我醒來第一眼看見的人就是你,我以前……等等,我以前怎么了來著……?” 司空啟當時并未回話,而是施法把幾案上的藥碗拿了過來,冷冷淡淡地把藥碗遞給她:“既然醒了,就把藥喝了。” 那時她只猶豫了一下,然后怯怯地接過藥碗,小聲問:“你會法術,你是仙人嗎?” 司空啟道:“修仙之人罷了。” 她問:“那我能學嗎?” 司空啟聲音里沒什么情緒:“好。” 她當時驚喜極了,于是仰頭把藥一口氣喝完了:“那我是不是得叫你一聲師父?師父師父,我叫……我叫什么來著?” 司空啟扯了扯唇:“你叫殷杳杳。” 她問:“師父,你怎么知道我叫什么?” 司空啟垂眼看她,臉上沒什么表情:“撿到你的時候,聽見別人是這么叫你的。” 她皺眉:“可我怎么不記得自己叫什么了……師父,我好像忘了很多事情。” 當時司空啟并未接著她的話往下說,只是從她手里把空空的藥碗拿回來,轉身走了,只留下一句話:“有些事,還是忘了好。” 當時尚還年幼懵懂的她往前追了兩步,眼神迷茫:“忘了好?” 回憶到這,殷杳杳又睜開眼來,她看見幼年的自己正如記憶中一樣,迷茫地站在屋外,似乎正在思考自己究竟忘記了什么。 她突然一陣頭疼,于是捂住了額頭,眼睛卻還盯著幼時的自己。 她小聲自言自語:“我到底忘記了什么……” 自有記憶以來,她見到的第一個人就是司空啟,但那時她已經十一歲了,而十一歲之前的記憶就好像被塵封起來上了鎖一樣,她什么都想不起來了。 她看著年幼的自己身上的傷痕,頭愈發疼了—— 這一身傷痕又是哪來的? 她適時地想起修戾剛才欲言又止說的那些話,他剛才問她知不知道自己是誰,卻沒有給她一個答案。 殷杳杳捂著頭,臉上難得出現了困惑的神色。 她到底是誰……? 她到底忘了什么……? 在被撿回幻劍山之前,她到底經歷過什么……? 她站在原地沒動,但眼前的場景卻開始變換,種種場景皆是將她記憶中的點滴重演一遍。 她看見年幼的自己漸漸與司空啟熟悉起來,年復一年,從最初怯怯的不敢靠近他,到后來眼神總是跟著他走,被他發現后又會心虛地收回目光。 那時的她會在練完劍后折一支開得最好的梨花送他,會在殺完妖獸后活活剝下妖獸的皮子給他做披風,挖了妖獸的眼睛送他做夜明珠。 她活剝獸皮的時候,有同門的師兄師姐私底下說她:“杳杳師妹性子陰暗,本性就殘暴不仁,我們殺兇獸都是一刀殺了,她偏要把那些兇獸的皮活活剝下來,眼珠子也要挖掉!” 他們說:“師尊就是性子太過仁慈,雖然面上冷冰冰的,但心腸好,總看不得人受苦,時常收養些沒人要的孩子,連杳杳師妹這種性子的人也要撿回幻劍山來!” 司空啟也沒收她從妖獸身上扒下來的皮子和眼珠,只說:“修仙之人當心懷仁善,下次別再這樣了。” 自那以后,她就把自己陰暗殘忍的那一面收斂了起來,以乖巧聽話的性格示人,小心翼翼地討好身邊的所有人,想變得討喜些,生怕司空啟把她趕下山去。 過往回憶紛雜,在幻劍山中的千年歲月就這樣一幕幕地在眼前重現,甚至把一些已經被遺忘了的細枝末節全都擺在眼前。 殷杳杳睜眼看著面前的場景不停變換,突然眼前黑了一下。 視線再恢復清明的時候,場景已經回到了幻劍山,天上正飄著雪花,而飄雪之前的那段回憶是黑色的,什么也看不見,就像是被跳過了一樣。 殷杳杳見狀,又微微垂下眼睛盯著腳尖,不去看眼前的畫面。 她記得這一天,至今依然記得很清楚—— 那天,幻劍山下著大雪,她帶著一身傷闖進司空啟的書房,撕去所有偽裝質問他:“為什么?” 司空啟只是抬頭看了她一眼,然后繼續提筆寫字,沒說話。 她像一頭被重傷的幼獸,紅著眼睛尖聲問:“司空啟,天底下怎么會有你這樣當師父的,你說我暴戾殘忍,我改了,你哪里不喜歡的我也都改了,你還想要我的命是嗎?!” 司空啟只冷冷說了句:“你想多了。” 她被他氣得說不出話來,轉頭直接走了。 自那以后,她再也沒去找過司空啟,后來到了該飛升的時候,她歷劫無數,只差斷情絕愛就能飛升,于是她去了幽冥,找到無妄剜了自己的情根。 眼前的場景定格在了她剜情根的那一剎,這些便是她在凡塵之中千年來所有的回憶。 殷杳杳揉了揉額頭,還沒來得及有動作,眼前的場景就又突然一變,再度回到了幻劍山! 緊接著,有個帶點懶意的聲音落在她耳畔:“原來心魔在飄雪前那段時間的回憶之中。” 是殷孽的聲音。 殷杳杳的回憶世界中,過往的記憶盡數復現,只有飄雪前的一段記憶沒有被復現出來,說明回憶世界的主人在拼命逃避這段記憶,而被拼命逃避的這段記憶就是她的心魔。 殷杳杳聽見聲音,四處看了看,卻沒瞧見殷孽的身影。 她試探道:“哥哥?” 殷孽并未現身,聽聲音,似乎在笑:“走吧,本尊看看你這心魔。” 話落,四周突然狂風驟起! 殷杳杳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見眼前的場景又開始變換。 緊接著,天色突然變暗,似乎是直接入了夜。 天上烏云密布著,沒有月亮,也沒有星星,周圍伸手不見五指。 殷杳杳瞳孔驟縮,小腿肚子發顫,渾身肌rou在一瞬之間緊繃了起來。 她往后退了一步,不料被地上的石頭絆得摔了一跤,手腕磕在地上,溫溫熱的血流了出來。 她整個身子都在發抖,緊緊閉上眼,用還流著血的手抱住腦袋,顫聲對著空氣喚殷孽:“哥哥?” 沒人應她,耳邊安靜極了,只有微弱的風聲。 風很涼,滲入她的衣服里,冷冰冰地貼在她的皮膚上,卻叫她的冷汗越出越多,甚至把額前的劉海都微微打濕了一點。 她不敢睜眼,摸索著想要站起來,一只手撐著地面,摸到了地上濕濕軟軟的泥土。 正借力要站起來的時候,她的手指卻剮蹭到了一塊冷冰冰的大石頭。 她順著那大石頭摸了摸,發現是一塊石碑,碑面上似乎刻了字,凹凸不平的。 風好像變大了,席卷著塵礫拍在她的側臉。 她的手指慢慢摸過那石碑上的文字,雖沒睜眼,但那石碑的樣貌卻像見鬼了一樣出現在她的腦海里,無比清晰、揮之不去。 這是一塊漆黑的石碑,上面刻著“四明潭”三個大字,這幾個字猩紅如血,被漆黑入墨的石碑襯著,叫人心里無端有些發毛。 殷杳杳心里念出這幾個字,而后汗毛倒豎、身體繃直。 她就像快要喘不過氣了一樣,呼吸急促,胸口劇烈起伏著,額頭的冷汗一滴滴地落了下來,雞皮疙瘩也爬滿了她的胳膊。 她想起曾經在這里發生的事情了。 這千年來被她刻意封鎖在回憶深處不愿想起的東西終于重見天日,深埋在靈魂之中的恐懼也隨之破土而出—— 殷杳杳上次來四明潭還是一千三百年前,她修為突破元嬰時渡雷劫的那個夜里。 那天上午,司空啟告訴她幻劍山的護山大陣在四明潭,等她修為突破之時,他會把結界布在四明潭,借護山大陣之力幫她抵擋修為突破元嬰時需要受的四十九道雷劫。 于是那天夜里,她去了四明潭,運靈力開始突破元嬰。 也是那個夜里,四明潭里的靈蛾感受到強烈的靈力波動,傾巢而出,在她渡完最后一道雷劫,最虛弱的時候一窩蜂地沖向她。 那些飛蛾啃噬她的皮膚血rou,生生將她啃得她渾身上下沒有一處完好,血rou模糊、可見白骨。 那天夜里很黑,不見星月,天空上烏云密布的,四明潭上空的結界極為牢固,把滾滾驚雷擋住了,也把她的呼救聲擋在了四明潭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