謀金枝 第29節
翌日清晨,上官淺淺洗漱完畢后,坐在梨花木椅上手捧一本詩詞翻閱著,曼珠道:“小姐,夏已至,天氣真好。” 上官淺淺抬眸看向外面的天空,碧藍如洗,鳥兒自由自在在空中盤旋,清風吹過,陣陣花香傳入鼻息,她輕閉雙眸,感受著風中的清香,自爹娘離世后,她沒有多看這四季一眼,不知不覺,夏已至。 上官晉在世之時,為人剛正,處事圓潤,和各世家交情甚好,自上官家慘遭滅門,此前常有來往的世家,都避而不見,從未為上官家奔走半分,上官淺淺獨自在這浮世飄零著,這一個月,她似乎受盡了此生所有的冷暖與疼痛,也看透世間之人的薄情。 她忽然想起他,自始至終陪在自己身邊,記得上官家出事那天,她看著自己爹娘慘死在賊人的刀下,全府上下橫尸遍野,血流成河,她心中那根求生的弦在那一瞬間斷裂,是他給了她勇氣和力量。 她不是不知道他的情意,可自己心早有所屬,即便知道自己和那個人再無可能,可已覆水難收。 若自己對他沒有情意,自己斷然不會接受這份情,因為她知道,僅單方面的愛,即便這份愛能開出漫山遍野的花來,終究會枯萎在歲月的變遷里。 上官淺淺自小雖然在爹娘的溺愛中長大,可她也知道這塵世的生存之道,他既為未來的君王,當擔起這民生之責,維百姓之平安,維朝堂之安穩,因此,君王的后宮定要充盈,設立三宮六院,雨露均沾,而自己,上官家已不復存在,自己于他,對他日后的路沒有半點幫助,反而會成為他君王之路的絆腳石。 回觀此前,她把自己帶回東宮,就惹來這么多大臣的不滿,紛紛上書說他失德,風流濫情,惹得圣上大怒,差點撼動太子的根基。 他有恩于她,她絕不能再置他于這種境地,他本就是天之驕子,至于云端之上,他不應為了一個孤女而枉顧自己的前程,遠離,或許是對他最好的選擇。 在一個角落,有一雙眼睛自始至終沒有離開過她的身影,他深邃的眼神中帶著壓抑與隱忍,也帶著疼痛,他愛她,如果她有任何期盼,必須付出代價才可以實現,他愿折斷自己的翅膀,替她實現愿望,她是向往自由的鳥兒,自己怎能強行把她關在宮中,關在這金絲籠般的世界。 “曼珠,等上官家的案子結束,我們就離開東宮,行走江湖,可好?” “小姐,你真的要走嗎?” “嗯。” “可是太子殿下對你的情意,奴婢都看在眼里,你真的要辜負他嗎?” “曼珠,這世上很多事情,不是都可以用感情去衡量的,我心意已決。” “好,小姐去哪,曼珠就去哪。” “日后,你我二人相伴相隨,我們走遍這世間的萬水千山,也帶著畫架,畫遍這世間的千山萬水。” “好。” 李瑾煜聽聞她的話語,心中一顫,心中那一點零星的期盼,已全數熄滅,眼中的光似乎在這一瞬間暗淡了下來,似千千萬萬的花開,在這一瞬間全數枯萎,再無顏色,他深深的看了一眼她,轉身離開,留下一個漸行漸遠的孤獨背影。 上官淺淺似乎感受到什么,她扭頭朝李瑾煜方才站的方向看了看,空無一人,李瑾煜走了很長的一段路,才把心中的洶涌平復下來。 “青竹,你去通知她,本王在此等候。” “是。” 不知過了多久,上官淺淺緩緩而來,因為要引高昌海的人上鉤,所以他們同坐一輛馬車出城,馬車內,他們二人都沒有說話,氣氛沉悶而壓抑,上官淺淺無所適從,她總覺得今日的他,似乎哪里不同。 她剛想說些什么打破這種沉悶的氣氛,只見他已閉目養神,一副安然靜坐,不問世事的樣子,她也不敢貿然打擾。 李瑾煜表面云淡風輕,內心卻軒然大波,他不敢看她一眼,生怕多看一眼,自己就會萬劫不復,就會淪陷在她如秋水般的眼眸,他怕自己控制不住,不顧一切將她留在東宮。 只要她想要,他拼盡全力也要替她實現,即便傷了自己又如何?有多愛,就有多想放她自由,有多愛,就有多想留她在身邊,他苦苦在理智和感情中掙扎著,他好怕有一天,感情會戰勝了理智,事實上,多看她一眼,感情就會戰勝理智一分。 李瑾煜的拳頭慢慢握緊,這一刻,他只想快點到達目的地。 馬車突然顛簸起來,猝不及防,上官淺淺身子突然不受控制的向李瑾煜的方向撲去,上官淺淺大驚失色,沒有預期的疼痛傳來,上官淺淺跌入一個寬大的懷抱之中,李瑾煜把她緊緊護在懷里,四目相對,火花瞬間在二人眼中蕩開,上官淺淺臉頰的紅暈悄無聲息的爬上來。 李瑾煜的鼻息一陣芳香傳來,他的眼眸瞬間變得迷離,他看進她那清澈的眼眸,嫣紅臉頰,此前所有的理智頃刻之間化為烏有,潰不成軍,他的視線落在她的朱唇上,明艷動人,異常誘惑。 他的眼神從迷離變成狂熱,眼里壓抑著一團火,正尋找著出口,而這朱唇,似乎是清涼的所在,他緩緩靠近她的朱唇,上官淺淺明白了他的意圖,可是她不能拒絕,僵在了原地。 李瑾煜涼涼的唇終于如愿印上那一片柔軟,他似跌入仙境,云里霧里,如癡如醉,生于塵世二十幾載,他第一次發現,原來這世間,竟有這么美好的東西。 兩行熱淚從上官淺淺的臉頰流下,李瑾煜感受到了嘴里的咸味,停下了動作,伸出手欲幫她拂去淚珠,上官淺淺頭一偏,躲了過去,李瑾煜歉意道:“對不起,我……我不應該……” 上官淺淺沒有答話,緩緩擰頭掀開馬車的幔帳,看向窗外,李瑾煜看著她的背影,他手撫了下自己的唇,就算惹她生氣,他也不后悔自己方才的舉動,這足夠他在沒有她的漫長歲月里,靠此渡一生。 第32章 畫扇的身世 出了城門后,馬車繼續往東行走大概十里路,停在了一荒郊小院門前,這是李瑾煜在城外的私產,外表破舊,卻內有乾坤。 不多時,青竹從屋內帶著一個人出來,此人就是用來引敵人上鉤的魚餌,讓兇手以為他就是穆辭,幾人乘著馬車離開。 走了不到一炷香的時間,突然一隊刺客竄出,頃刻間,硝煙起,風云變,李瑾煜此前就做了周密的部署,淡定自如得看著外面廝殺的人,上官淺淺看著打斗的兩波人,身手快如閃電,她甚至沒有看清他是如何出手,就已經倒在了血泊之中。 “殿下,已全數解決。”青竹的聲音傳來 李瑾煜緩步走下馬車,上官淺淺也跟著下了馬車,她掃視了一眼周圍,目之所及,一灘灘血跡于眼前,上官淺淺突然覺得胸口沉悶,胃中翻江倒海,她強壓心中的不適,等在他的身邊。 “殿下,有一個活口。” “很好,帶回東宮。” 李瑾煜等人準備離開之時,他和青竹敏銳察覺到,一股危險的氣息襲來,李瑾煜把上官淺淺護在身后,緊緊盯著周圍的一切,不多時,又一波黑衣人從樹林里竄出來。 由于李瑾煜所帶的護衛在方才那一波的廝殺中,死了不少,他沒有想到,還有一波人等著他,對方人多勢眾,且都是一等一的高手,李瑾煜及其部下慢慢占了下風。 李瑾煜和殺手周旋著,上官淺淺躲在一旁,突然一股寒光朝上官淺淺刺來,李瑾煜千鈞一發之際,用手中的劍奮力一擲,那人即刻倒地,兵器離手,他也被近身之人刺中了手臂,漸漸地,他有點體力不支,嘴唇也逐漸發白,倒地。 上官淺淺見李瑾煜倒在血泊之中,她用盡平生最快的速度跑到他的身邊,將他扶起:“殿下,你怎么了。” “血…”上官淺淺看著自己手上沾滿了他的血跡,心里和手里不住顫抖著,恐懼慢慢侵蝕她的心頭,她不知是因他的性命之憂而恐懼,還是因為眼前的殺戮恐懼。 腥風血雨蔓延整個山林,透出寒光的刀繼續朝上官淺淺襲來,曼珠見上官淺淺有危險,毫不猶豫用身體擋在了她的面前,黑衣人見曼珠,不知怎的,驀然收住了手中的彎刀。 青竹飛身一躍至上官淺淺的跟前,與那黑衣人周旋著,上官淺淺驚魂未定得看著眼前的一幕,差一點,曼珠就死在那人的刀劍之下。 “曼珠,你怎么能……,你知不知道,你的小命差一點就沒了。” “小姐,奴婢沒有想這么多,您沒事就好。” 上官淺淺看著李瑾煜和曼珠,眼眶微紅,她何德何能,竟得他們如此待之,她整理了下情緒道:“以后不許這樣了,知道嗎?” “嗯。”曼珠應道 “上官姑娘,殿下怎么了,我看看。”一道熟悉的聲音響起來,上官淺淺抬眼看去,只見一身白衣的南無月正蹲在自己的身旁,細致得檢查著李瑾煜的傷口。 “殿下中毒了。”隨即南無月從懷中取出一顆百解丸給他服下。 “中毒?” “沒錯。” “不過上官姑娘放心,在下已給他服下百解丸,身上的毒可解。” “那就好。” 南無月看了一眼傷口,就知道這些刺客是德妃高氏的人,他在高氏的身邊五年,對她的一些事早已了如指掌,她知道她的死士慣用毒,暗暗配置出解藥,以備不時之需。 “殿下怎么了?” 一道嬌軟的女聲傳來 “畫扇姑娘,你怎么來了?”上官淺淺沒有想到畫扇會出現在這里,愣了一下,也正是畫扇的出現,那些刺殺的兇手已被她和她的手下全部解決。 “哦,殿下中毒了,不過無月公子已給他服下百解丸。” “我們快離開這里。”畫扇道 上官淺淺、花扇等人回了問月樓。 回到問月樓不到一炷香的時間,李瑾煜慢慢醒了過來,上官淺淺見之道:“殿下,您感覺好點了嗎?” “好多了,不必擔心。” 隨即大夫過來給李瑾煜號脈 “公子身上的毒所幸及時服下了解藥,如今已無大礙,待老夫開幾幅藥給公子調理調理,很快便能痊愈。” “我中毒了?”李瑾煜看向上官淺淺和畫扇。 “嗯,所幸無月公子及時給您服下了百解丸。”上官淺淺道“南無月?”李瑾煜掃視著屋內的人,目光最后定睛在一個白衣男子身上,此人氣宇軒昂,眉宇之間透出淡淡的憂郁,他唯一想到的形容他的詞語是陌上顏如玉,公子世無雙。 讓他萬萬沒有想到的是,竟然是南無月救了自己,回想此前收到的消息,他是德妃身邊的人,這人的葫蘆里到底賣的是什么藥? “南無月見過太子殿下。” “不必多禮,這次多虧了你,本王才免遭劫難,本王會上書父皇,讓他封賞你。” “多謝殿下,在下也是舉手之勞。” “只是,你為何會在這荒郊野外?” “說來也巧,今日是家父家母的忌日,無月出宮祭奠,聽到這邊有打斗聲,就尋聲而來,不料遇上殿下被刺殺。” “原來如此。” “無月公子竟還懂醫術?” “無月并不懂醫術,百解丸是家中所傳。” “嗯。”李瑾煜應道 “殿下如今已無大礙,那無月先退下了。” “嗯,” 南無月臨走之時,眸光滑過畫扇的身影,他總覺與她似曾相識,不過也沒有說什么,緩步走出問月樓,一身白衣隨著行走的步伐在風中飄逸著,一道甜膩嬌軟的聲音響起:“無月公子請留步。” 南無月回頭一看,原來是方才那名紅衣女子:“不知畫扇姑娘有何事?” “多謝你救了殿下。” “畫扇姑娘客氣了,不過舉手之勞。” “嗯,方才聽聞你說今日是令尊令母的忌日?” “正是。” “這天下之事,竟也這般巧,今日也是畫扇父親母親的忌日。” “和無月公子不同的是,畫扇連他們葬于何處都不知道。” 南無月看著眼前這個嬌艷的女子,一股憐惜之情涌現心頭,若是meimei在世,也如她這般亭亭玉立了吧,他剛想開口安慰,眼眸無意中掃過她手腕上的玉鐲,為何她會有這個玉鐲? “畫扇姑娘,我看你手腕上的玉鐲異常精美,能否給在下一看?” 畫扇不明南無月為何對她手上的玉鐲感興趣:“無月公子對玉也有研究嗎?”畫扇說著,把手上的玉鐲脫了下來,遞到了南無月的面前。 “并不是。” 南無月接過玉鐲,細細端倪著,不多久,臉上呈現驚喜之色,這玉鐲無疑是自己母親當年送給meimei的生辰之禮,這琉璃玉鐲普天之下僅有幾個,還是當年高麗進貢給大唐,皇上賞賜給了宣平侯,這玉鐲上還有一條不大不小的碎紋路,是自己當年和meimei玩之時磕碰到的。 “畫扇姑娘,這玉鐲是令母所贈你的嗎?” “嗯,這是母親當年贈予我的生辰之禮。 南無月聽之,他能感受到心中的血液奔騰起來,五年了,他終于找到她了,這五年來,他不知道托了多少人尋她,她依舊杳無音信,他以為她早已死在皇家的刀劍之下,誰知,王天不負有心人,終于,他還是找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