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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尖激動到顫抖地撫著梧桐木,又對著小窗灑進來的陽光舉起,細細端詳。過了一會似乎還是嫌棄不夠亮堂,眼神半分也不愿意離開琴板,只在嘴上指揮著,“燭火亮一些。” 歡歌還沒有反應過來,無疆輕聲笑了一下,自顧自上前將每一盞油燈都扒拉了一遍,屋內瞬間亮堂起來。 “我們樂氏的制琴師也是如此,琴弦琴板雁足……與琴有關的一切,他們都極其癡迷。”無疆怕影響了琴先生,壓著聲音小聲道。 “很久沒有看到如此上乘的梧桐木了……”先生意猶未盡地放下梧桐木,“殿下確定要我來做這張琴嗎?” 歡歌:“先生有勞了。” “不勞煩,不勞煩!”先生激動地胡子都抖了三抖,“承蒙殿下看得起。” 說完,他便向里屋走去,看樣子竟是想直接開始動手制琴,留他們二人自便,全然不管什么待客之道。 無疆才探出個腦袋,“這就是你在鳳巢偷的梧桐木吧?” 歡歌挑了挑眉,湊過去低聲耳語:“怎么?光華殿下想要為鳳氏主持公道拿回去不成?” 無疆一把推開他,眨了眨眼,隔著一道竹簾行了個樂氏的禮,大聲道:“先生,麻煩做成連珠式。” 屋內之人沒有立刻回答,又走了出來,盯著她看了半晌,稀罕道:“這地方居然有人動琴?” “略懂。”無疆說著便伸手撥了兩下桌上的琴,“此琴按音細微悠長,卻不夠豐富,換羊腸線或許可以改善。” 已至中年的先生眼前一亮,笑容純粹得仿佛年輕十歲的青年,“姑娘言之有理,我今日……不!即刻便換!不知姑娘姓名,師從何處?” 歡歌開始并不阻攔,到了此刻忽然覺察到不對,牽著無疆的手腕,不由分說地將其拉到身后,“只是我身邊一個侍女罷了,不勞先生掛念。” “殿下剛從鳳巢回來吧?能拿出這樣上乘的梧桐木,費了不少功夫吧?”先生自覺看透了一切,撫掌大笑,“久聞殿下最是厭惡琴聲,如今做到這個地步,怎么可能是侍女?自然是……“ 歡歌指尖不自覺地帶上了鬼氣,生怕他說出什么話。 然后就見先生一臉促狹地繼續道:“自然是心上人!” 歡歌:“……” 一時不知是不是該夸他慧眼如炬。 無疆“撲哧”一聲笑起來,“先生可真有趣,不知叫什么名字?” 那先生沒有半分停頓地開口,“我叫……叫……” 他擰著眉想了許久,“叫什么來著?我……” 無疆詫異地看著他,屋里的琴每一張無不顯露出制琴者技藝之高超,這樣的人怎么可能連自己名字都不記得。 “先生師從何處?” “要說我師傅,那可是有名的……有名的……”中年男子又一次語塞,面露痛苦之色。 無疆見狀,手指情不自禁地按到琴弦上——他這個樣子,明顯像是三魂混亂,只要試試《幽魂》或者《引魂渡》…… “殿下用不了靈力,不要輕舉妄動。”歡歌阻止了她,“況且這是不一樣的。” 無疆問道:“他怎么回事?” “沒什么,他只是想不起來了。”歡歌神色淡漠,一副見怪不怪的樣子,“先生又忘了嗎?您說自己素來愛琴,愿一生以琴為妻,所以是琴先生。” 男子以手扶額,恍然大悟道:“是的,是的,我是琴先生。” 歡歌繼續道:“琴先生,梧桐木交給你了,我的琴就拜托了。” “這是自然,殿下就放一萬個心,定然做出一張傳世名琴!”說著他還不忘朝兩人拱拱手,“我就在這里祝愿殿下和心上人,長長久久……” 歡歌簡直聽不下去了,抓起無疆的手腕落荒而逃。 琴先生在后面大聲問道:“那琴是否做連珠式?” 無疆眼前一亮,定定地盯著歡歌。 沒想到他似是而非地來了句,“就按原先說得那樣做便好。“ 無疆氣結,“原先那樣是哪樣?” 歡歌拉著她快步走了出去,仍舊是那句似是而非的話,“殿下覺得呢?” “原先那樣不就是連珠式嗎?”琴先生小聲地念叨一句,笑著搖搖頭,似乎想起了什么似的,“歡歌殿下有了心上人,如此好事,笑語殿下若是知道想來也會開心的。” “殿下覺得……殿下覺得……我發現自從到了鬼族,你就一直說這句話。”無疆被歡歌抓著手腕,還不依不饒地追問:“你這樣就好像很在意我的想法一樣?” “我在意殿下的想法,特別在意。”歡歌不知被哪句話刺激到了,捏著她的后頸逼近,“與殿下可不一樣,像你這樣從來一意孤行的人,當然不會考慮別人的想法,對吧?” 無疆:“……”他這是在內涵我吧?他一定是想起什么了! 歡歌的臉靠的這樣近,呼吸的氣息都打在她的臉上,高山之巔的冷松香氣與圖南花香混合,“殿下,你可曾有什么后悔的事?” 無疆莫名心虛地吞了下口水。 歡歌正要說話,忽然眼神一凜,抬頭望向一個地方,而后翻手取出一件連著斗笠的寬大黑袍,不由分說地朝她兜頭一罩。 無疆只覺得眼前一黑,這下整個人都被黑袍遮得嚴嚴實實,“怎么了?” 歡歌飛快道:“夜笑語出來了,別說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