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導沖寧淵招招手：“你過來看。”

    寧淵就過來看王導拍攝的內容。

    看完以后，王導問他：“你現在還覺得我有逐字逐句講戲的必要嗎？”

    寧淵恍然大悟，連連搖頭。

    王導沒有放過他：“那你給我說說，我是怎樣想的？”

    寧淵實話實話：“陳主任不是演員，很多戲你說了其實未必有用，他也未必能明白你想要什么。所以不如索性讓他自己演，放開了反而效果更真實。”

    不錯，寧淵發現陳守勝很愛看鏡頭，又很容易緊張。王導哪怕多說一句，這時候你要看哪里，陳守勝就會非常規矩地整場都看著那個方向。

    而如果王導試圖在拍攝前多說兩句，陳守勝就會整場亂了方向不知道該怎么做好。

    所以王導索性什么都不說，不提要求了。

    甚至不告訴陳守勝鏡頭在哪里。

    這樣拍出來的效果就真實多了。

    王導笑著跟寧淵說：“我拍紀錄片，面對的拍攝客體基本上很少是專業演員，我比誰都清楚，說戲對他們只能起到負面作用。你們專業演員正好相反，必須要把每場戲每個表情說透了，才能清楚自己臉往哪里看，說話該給哪個側面的表情。但拍普通人的時候，只考驗我取景的功力，他們就跟普通說話一樣自然就行了，至于拍出來好看不好，這鍋該是我來背的，跟他們沒有關系。”

    寧淵恍然大悟，他心里燃起小小的火苗，但只是搓了搓手，沒敢說出來。

    當天的拍攝很順利，兩天就拍完了所有的內容。第三天王導又早起補了些鏡頭后，一行人就驅車去機場，可以回家了。

    一路上，原本對王導十分不待見的攝影師，此時對王導贊不絕口，贊美的話就跟不要錢似的往外說，說了整整一路。

    最后寧淵實在忍不住了問他了，是什么讓你產生了這么大的轉變，我甚至不認識你了。

    攝影師說：“我看了一眼王導拍的景物素材，立馬就跪下了。這是我一輩子想拍而達不到的攝影高度啊。”

    接著攝影師轉向坐在他后面的王導說：“王導，只要您以后拍電影，還缺攝影，叫我，我隨叫隨到，不要錢。我是來學習的。”

    王導笑呵呵地擺擺手：“這怎么行，你拍攝技巧也很嫻熟了，我不能占你便宜的。最主要的是，我現在半退休啦，幾年沒拍東西了。這次也是還老朋友人情。下次不知道在哪兒呢。”

    寧淵心中一陣失落，他剛想脫口而出的話，就這么被憋了回去。

    攝影師卻不肯這么輕易善罷甘休：“不行啊王導，你這水平不出山拍點東西，那就是暴殄天物浪費人才啊。您年紀也不大，正該趁著當打之年，為我們電影史留下幾部作品才行。”

    王導只是擺擺手：“現在電影周期那么長，還動不動要去外地拍，我吃不消的。我吃慣老伴做的飯，你讓我來這里出差兩三天可以，但是超過一個禮拜，我哭給你看。”

    攝影師被王導的表情逗笑了：“難怪王導的拍攝效率比一般導演高這么多，原來是有美食的誘惑。”

    幾個人就這么一路，開心地聊到了機場。

    回去的飛機上，寧淵特意還坐在王導旁邊。

    他尋思著，這是最后的機會了，如果現在不開口，到了S市大家就各奔東西了，要在王導面前說上兩句話，那就是難上加難的事情了。

    可開這個口真的太難了，寧淵斟酌了好久，都不知道該怎么說。

    甚至寧淵開始心跳加快，變得越發緊張了起來。

    只剩下最后幾個小時了。

    寧淵咬咬牙，決定還是先開口提問吧：“王導，我想請教一下，如果主要演員都不是專業演員，但演員數量又不少，您會怎么把控這個現場？”

    王楓想了一會兒：“這還真不是一句話能解釋的。我得看那些不是專業演員的人是什么樣的素質，有什么特性，他們的長處在哪里，你用非演員來拍戲，無外乎就是看中這份真實感了。那你就要使出十八般武藝，讓他們能夠把真實感表現出來，你這電影就成功了一半了。”

    寧淵連連點頭，甚至拿出了筆記本來做筆記。

    王楓笑著說：“這事情不用你來cao心啊，你是演員吧，找個好的導演就行了。”

    寧淵一時語塞：“我，我找了好久了，找不到合適的導演。”

    下一句話寧淵差點脫口而出，但他又害怕自己太唐突了。

    畢竟他和王導才認識了幾天。

    機艙里陷入短暫的寧靜，這寧靜甚至有些尷尬。

    還是王導先打破了這份尷尬：“你發給我的劇本我看了，確實不錯，挺有意義的，也有社會責任感。這電影不是沖著賺錢去的。”

    寧淵苦笑道：“是啊，就是因為這樣，找導演就更難了。人家來拍這個片子圖什么，又沒錢賺又要去內蒙那么辛苦，還要面對一堆非專業演員，調教起來也比別的電影難多了。”

    王導抬眼，看了一眼寧淵，才緩緩開口道：“你是不是想問我有沒有興趣？”

    寧淵沒想到王導就這么捅破了這層窗戶紙，趕緊點頭如蒜搗：“是啊是啊，我不好意思開口，怕您生氣。”

    王導忍不住笑了：“我看起來這么兇嘛，為什么要生氣？”

    “因為您都說了不接電影，我還開這個口，豈不是太不識趣了。而且這電影還要去內蒙拍，您鐵定是長時間沒法回家吃飯的，您前面都把自己要求說得這么清楚了，我就更加不敢說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