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差剛接了錢，這會兒好說話得很，聞言也愿意提點(diǎn)他一下:“現(xiàn)在下面的行情不大好，元寶還能通用，錢鈔就別帶了，沒什么用的。穿的用的多帶上些，又不沉，以后再燒過去就要被盤剝一層了。現(xiàn)在投胎的不知道排了多少鬼，老人家下去了估計(jì)也得等上一陣子才能去投胎。”

    祁殊大致了解這些，但很愿意承它們這份情，聞言又跟白事店那邊多定了幾套紙?jiān)膲垡拢侄嘁诵┙鸩垺Ｈ羰沁@邊有守靈的習(xí)俗，正好可以多疊些元寶。

    手里有活，也省得心里一味的難過。

    一盞茶的時間很快到了，那兩個鬼差不再磨蹭，直接從墻里穿過去，一左一右站在了老人家跟前。

    賀衡知道輕重，沒再攔著，只在手里攥著奶奶剛剛織好的圍巾，沉默著被祁殊牽著手腕帶出了屋。

    “鬼差勾生魂，生人要避讓些。”

    祁殊輕聲跟他解釋了一句，又提醒他，“跟父母說了沒有？老人家要辦后事，你一個人也沒法cao持——再說了，這么大的事，要通知叔叔阿姨回來的。”

    賀衡點(diǎn)點(diǎn)頭:“還沒，我打個電話。”

    手機(jī)接通了，賀衡張了張嘴，還不知道該怎么通知他們，奶奶已經(jīng)去世了。

    電話那頭，賀衡的爸爸著急地“喂”了好幾聲，還沒等賀衡組織好語言，已經(jīng)一頭霧水地把電話掛了。

    賀衡舉著電話愣了半天，蹲下來抱住頭。祁殊陪他蹲下來，把砸到地上的手機(jī)撿起來，沒忍心再遞給他。賀衡抓著頭發(fā)，痛苦得五臟六腑都在絲絲縷縷地泛著疼。

    “我說不出口。祁殊，我實(shí)在說不出口……”

    “怎么會呢，怎么就走了呢……”

    第58章 五十八

    祁殊的父母都在外地，趕過來至少也需要半天的時間，但老人家顯然不能就這么再等上半天。祁殊也不放心讓他一個人守在這兒，索性一起跟夏鴻請了假，陪著他叫了急救車，去醫(yī)院開了死亡證明，又叫了車，把已經(jīng)僵硬的尸體拉回了那個還泛著淺淡的霉味兒的小屋。

    賀衡好像已經(jīng)緩過來了，也可能是過于難過，已經(jīng)開始麻木了，自從醫(yī)院出來之后看著明顯冷靜了很多，也沒再有什么不切實(shí)際的幻想。他安置好了靈床，在院子里的水龍頭接著水洗了把臉，把白事店送來的各色紙?jiān)珠T別類地歸置好，坐在停靈的炕邊慢慢地疊著紙?jiān)獙殹?/br>
    賀衡的爸爸先到的小院，跟著賀衡的爸爸來的還有一個歲數(shù)差不多的的男人，祁殊還以為是他叔叔一類的親戚，賀衡已經(jīng)皺著眉迎了過去，叫了一聲孫老師。

    賀偉光不太高興他這個叫法:“小衡，你已經(jīng)畢業(yè)了，不用再叫孫老師了，可以叫孫叔叔。”

    賀衡沒應(yīng)聲，剛想轉(zhuǎn)身回停靈的炕邊，他mama也急匆匆地趕回來了。

    賀衡還沒來得及叫媽，風(fēng)塵仆仆趕回來的劉曉蘭就已經(jīng)注意到了什么，指著不該出現(xiàn)在這個院子里的孫老師:“你把他叫來干什么？”

    賀廣杰沒給她好臉色:“你來干什么，志文就來干什么，輪得著你多管閑事？”

    “我是衡衡的mama，是咱媽的兒媳婦。”

    劉曉蘭譏誚地反問，“我回來奔喪，戴的是兒媳婦的孝，他呢？”

    他們兩個人一見面就吵也不是新鮮事了，賀衡見怪不怪，現(xiàn)在更是根本沒心情勸架。但祁殊還在旁邊，讓人家跟著聽一場家長里短實(shí)在尷尬，賀衡只能很疲憊地看向他們兩個:“我奶奶剛走，能別讓她cao心了嗎？”

    兩人訕訕地住了嘴，賀衡又看向?qū)O志文:“孫老師，今天是停靈第一天，還不是小輩朋友吊唁的時候，您等兩天后再來吧。”

    賀廣杰臉色立馬就變了，很生硬地?cái)r住他:“小衡，你怎么也這么說話？”

    賀衡根本不想跟他矯情這種破事，聞言也只很冷淡地替人推開門，做足了送客的姿態(tài):“我怎么說話了？——爸爸，你真的覺得孫老師適合在這種場合出現(xiàn)嗎？”

    賀衡看了看時間，提醒他:“我姑他們應(yīng)該馬上就到了，明天我姥姥姥爺也會來。在馬上就要來的親戚們面前，您準(zhǔn)備怎么介紹他？已婚男人的男朋友？”

    孫志文本就不太自在的臉色立馬漲紅了。顯然，被自己曾經(jīng)的學(xué)生這樣不留情面地說到臉上，這種滋味實(shí)在不太好受。

    賀廣杰也是一愣，完全沒想到原本還算懂事的兒子會說出這樣堪稱刻薄的話來。

    在印象中，賀衡雖然很不贊同自己和志文的事，但被自己用“大人的事小孩別插嘴”這樣的理由堵回去之后，就再也沒多嘴過一句的。

    他本能地要發(fā)怒，期于借此來維護(hù)住自己作為父親的尊嚴(yán)。

    但賀衡已經(jīng)不吃這一套了。

    他甚至看都沒再多看自己的父親一眼，徑直去拉母親的手:“媽，奶奶的衣服還沒收拾，您陪我去看看吧。”

    劉曉蘭似乎也沒想到，自己的兒子已經(jīng)長大到足夠有能力幫著自己處理這些糟心的事情了，幾乎算是受寵若驚地點(diǎn)點(diǎn)頭，頗為局促的樣子:“好，好，媽跟你去看看……”

    剩下賀廣杰和孫志文還站在院子里，互相對視了一眼。，都有些說不出口的局促。

    孫志文到底是個老師，一向體體面面的，不太能接受自己做出這種死纏爛打太丟面子的事來，跟著賀廣杰來這里已經(jīng)是提前做了很久的心里建設(shè)，卻又被自己曾經(jīng)的學(xué)生不留情面地點(diǎn)出了自己最為尷尬的身份，幾乎要奪路而逃。但他還是很克制地留住了對老人家最后的禮貌，朝著屋內(nèi)鞠了個躬，才轉(zhuǎn)身出了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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