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頁
一個不被期待的孩子。 自他出生以來,他的母親一刻都未停歇過。警察顧著人情,允許一個殺人犯將孩子生下來已經是仁慈,法律從不徇私。 江母沒有錢,只能申請法律援助,一場官司折騰下來,被判了故意殺人罪,因為有防衛過當的原因兜著,判了十年有期徒刑。 而尚在襁褓之中的江初月,結合種種原因被判給了他的姑姑——江父的meimei撫養。 江初月的姑姑記恨江母殺了自己的親哥哥,自然是萬般不情愿,卻還是在江母承諾要娘家給撫養費的私下協商里接受了判決。 可撫養費給了幾年就停了。 江母當年尚在哺乳期,刑法暫予監外執行,可月子沒坐好,落下一身舊疾。 哺乳期一過就鋃鐺入獄,最終沒捱到出獄的日子就死了。 人走茶涼,江母娘家與江初月姑姑家唯一薄弱的聯系也被斬斷,本就不甚牢固的金錢交易順勢戛然而止。 姑姑更不想養江初月了。 從很小開始,江初月就知道了自己父母的經歷。 因為不止姑姑講,鄰居講,連他上了學,周圍的人都講這些當成談資,越擴越遠。 好像只要他認識誰,誰就會立刻知道這些染血的八卦。 一個親手殺死自己丈夫的妻子誕下的孩子,居然還有臉住在父親的親meimei家里,多么有趣的奇聞。 姑姑也和她哥哥一樣喜歡熱鬧,總是將鄰里和好友們聚在一起,嘲笑江初月是個不要臉的賤坯子,小小年紀就學會耍賴了,說不定還有殺人的基因在身上呢。 每到那種時刻,人們就更加同情稱贊姑姑是個好人,她多么大度,居然容許這樣的人住在家里。 可他們好像忽略了,這樣一個可怕可恨的人,只是個幾歲的孩子,連字都還沒認全。 可怕的事物不分年限。 江初月的事情被添油加醋地到處傳,沒有家長愿意讓自己的孩子跟他來往,但卻允許自己的孩子欺負他。 殺人犯的孩子,這不是活該嗎? 江初月每次身上有傷地回去,姑姑就會這樣說。 江初月從來不會辯駁,因為他已經在讀小學一年級了,懂事了,知道姑姑養著他其實也很麻煩。 況且……他只要反駁,招來的就不僅僅是外人的欺負,還會有姑姑姑父的打罵。 可即使是這樣殘破不堪的生活,也隨著江母的去世即將更加糟糕了,因為自小便在謾罵中成長的江初月知道,姑姑很快就會將他拋棄。 或許是趁他睡著把他扔了,或許是直接將他送往遠方,總之他肯定要面臨更加難捱的生活了。 不過好在,和這些噩夢同時來的,還有棠明。 宛如一個神祗降臨。 姑姑是做家政的,那天接了個臨時的活兒,說要去離這里老遠的那片別墅區替一戶人家打掃。 姑姑總嫌江初月晦氣,這些拋頭露面的活動,是萬萬不會帶上他的。但這次不一樣,姑姑居然叫他跟著去。 七歲的江初月心里“咯噔”一聲,他知道事出反常必有妖,應該是要把他送走了。 江初月想要帶點什么東西走,畢竟是住了好久的房子。可真正回了那個小小的雜物間一看,其實沒有任何一件東西是屬于他的。 于是他什么都沒帶走,像來時一樣赤條條。 等進了別墅區,到了那一座小獨棟別墅跟前,江初月才感受到了世界的參差。此前他從未想過,居然有人的房子長成那樣,那么大,那么漂亮。 姑姑被一個阿姨領了進去,介紹打掃的事宜。他絲毫沒有聲音地跟在后邊,阿姨注意到他時嚇了一跳,問這是哪來的娃娃。 姑姑說:這是她帶來的孩子,身世可憐。 阿姨好像不是很滿意姑姑上班期間還帶來個孩子,于是姑姑便解釋,順勢談起他不堪的出生。 姑姑好像不會厭煩,對著誰都可以一遍一遍地說起這些經歷,仿佛這就是她人生中最值得為外人道的一件事了。 不過這次姑姑講完了故事,吐槽江初月是個賤胚子之后,還沒來得及跟人家贅述江母之死,別墅的二樓就下來一個小孩。 和江初月一般大,長得好看,是個小帥哥。 ——但一開口就沒他看起來那么可愛了。 “哪來的老鴨婆在這呱呱呱的。”棠明一臉不耐煩,皺著眉頭找聲音的源頭,“吵到我打游戲了!” 阿姨立刻拉著姑姑向他道歉,姑姑那副畢恭畢敬的樣子看得怪膈應人的。 江初月自己默默出去了。 他沒注意到,那個看起來就不好惹的小少爺自樓上下來眼神就一直在他身上。 別墅帶了個小花園,江初月走出來之后蹲在花園的小角落,準備自己在這兒待會兒。沒想到旁邊傳來一聲叫喚。 江初月看過去,是一條小土狗。 這條狗沒有什么品種,就是普通的田園犬,看起來和這棟奢侈的小別墅格格不入,就像蹲在這里的江初月一樣。 灰敗,落魄,隨時都會被人拋棄。 江初月被人肆意辱罵慣了,為了自我保護,一身性子生得冷冷的,他淡淡瞥了小土狗一眼,狗子有點怕他,后退了兩步。 一人一狗互相望著,江初月默不作聲,忽然在余光里看到了身側的一個小盤,盤里面堆滿了褐色的正方體餅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