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御風猝不及防地被摔了一個狗吃屎。

    他一臉茫然地爬起來，就看見顧知歡近乎瘋狂地盯著他……身后。

    宋御風和顧知歡認識這么久以來，見過的她大多數沉著而冷靜，坑人的時候也帶著一股漫不經心的懶散勁。

    他從來沒有見過顧知歡這樣接近猙獰的表情。

    有那么一瞬間，宋御風心里涌現出千言萬語，模模糊糊中似乎明白了什么，同時又有些難以置信。

    這個太過駭人的想法令他幾乎沒有辦法回頭。

    可身體不受他的控制。

    宋御風回頭看見了韓越瘦削卻堅定的身影。

    王剛顯然也愣了一下。

    他還從來沒有見過有人敢上來替人擋下魔種的。

    宋御風腦袋中嗡嗡作響，像是有無數驚雷落下，砸得他整個人都不知所措。

    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提著劍沖向了王剛，在他的胸口戳了一個巨大的血洞。

    “沒用的，哈哈哈哈哈哈哈，殺我沒用的。”王剛臨死之前還沖宋御風勾出一個嘲諷的微笑。

    宋御風根本聽不見去，一劍接一劍地戳在王剛身上。

    他不知道除了這樣，還能做什么。

    去看看韓越如何了？

    這個念頭剛一冒出，就宋御風生生壓了下去。

    他連半丁點的勇氣都沒有。

    突如其來的變故令周圍所有人都看傻了眼。

    顧知歡忽然沖上去，抱住了韓越。

    宋御風硬著頭皮轉身。

    “小……小師弟……”宋御風的聲音都在發顫。

    他有想過無數的可能，卻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韓越會為了他舍身。

    想起剛把韓越撿回來的時候，他總是冷冰冰的臉，宋御風眼眶瞬間就紅了。

    明明是一個脾氣直了一點的孩子而已。

    他怎么就偏偏跟他計較這么久呢。

    宋御風喉結一滾，沒出息地發出了低低的嗚咽聲。

    韓越臉色有些白，仔細望去，他的黑眼珠正呈現一種不正常的死寂。

    黑色的魔氣幾乎要占據了整個眼眶。

    他看著顧知歡，勉強說道：“大師姐，沒事的。”

    顧知歡的手一直在抖。

    魔種入體，已經不是痛不痛的問題了。

    韓越會變成巫毒那樣嗎？

    還是和靈運一樣……

    顧知歡生平第一次，腦子亂成一團。

    “別哭。”韓越開口道。

    顧知歡這才發現自己眼淚掉在了韓越臉上。

    她慌忙抬手要擦掉，韓越的動作更快。

    他舉起自己的右手，只是才舉到一半，動作就僵住了。

    宋御風的表情像是見了鬼一樣。

    韓越的右手不知什么時候，上面的血rou已經不見了，露出了和巫毒一樣的白色骨節。

    宋御風再也控制不住，撲了過去：“小越，小越……”

    眼淚驚慌失措地掉下來，宋御風手足無措地半跪在韓越身邊，不知道怎么辦，想要碰他，又擔心自己沒個輕重，反而弄疼了韓越。

    宋御風哭成一個大花臉，茫然又無助地低吼道：“有沒有人救救他，有沒有人能救救他啊。”

    韓越想要說什么，可惜剛一張嘴，就發現自己連出聲都費勁了。

    他看不見自己到底是什么樣子，不過宋御風把他的模樣看得一清二楚。

    韓越整個人都在不斷化為一堆白骨。

    周圍的人先前看他們的眼神還有些同情。

    畢竟誰也想不到王剛居然對幾個小孩子下手。

    可看到韓越的變化之后，眾人的表情就變了。

    魔種入體，成魔成狂。

    有個離韓越近的人，手已經在腰側一摸。

    “你干什么？”顧知歡原本還看著韓越，卻突然抬起頭來，眼神冰冷地盯著那人。

    黑白分明的眼睛里面沒有什么波動，只是里面的狠意依然讓人下意識地心生怯意。

    隨后他意識到顧知歡不過是個初出茅廬的人而已，他沒有必要這么害怕。

    因此，輕咳一聲，那人勸道：“你的師弟魔種入體，必然成魔，巫毒的樣子你也看見過了，沒有好下場的，不如讓他走得輕松一些。”

    宋御風沒有吭聲，只是握著桃木劍，擋在韓越身前。

    隔著衣袍，顧知歡清晰地感覺到韓越身軀的變化。

    “痛嗎？”顧知歡小聲問道。

    韓越本來想搖頭，可看著顧知歡溫柔的眼神，他沒有忍住，老實點了點頭。

    顧知歡抱緊了他，右手抓起韓越已經只剩骨節的左手，緊緊握住：“別怕，我在呢，沒有人可以動你。”

    韓越慘白的臉上露出了一個小小的笑容。

    他很少笑，笑起來的時候，眉梢間的刻薄之意盡去，有種說不出來的好看。

    身子有些冷，韓越咬緊了牙關。

    他想起自己第一次看見顧知歡的時候，聞到的木香。

    淡淡的，好聞極了。

    這是后來韓越夢里經常會夢見的味道。

    他很想告訴顧知歡，沒關系，這點痛他還可以忍。

    以后都不用擔心魔種的事情了。

    如果不是那天被顧知歡他們帶上了滄溟山，恐怕自己早就死在了荒郊野外。

    他僥幸偷到這么多日子，已經足夠了。

    只是很遺憾，不能再回滄溟山看看了。

    他走的時候，還在樹下埋了一壇酒，想著回去的時候，就能挖出來，送給顧知歡做禮物。

    也不知道以后顧知歡回去，會不會發現。

    還是……不發現的好吧。

    韓越無聲地長出了一口氣。

    明明還沒有死，卻已經把生前生后的事都想了個遍。

    “小越，你別嚇我了……”宋御風嗓子都啞了。

    韓越艱難地轉了轉眼珠。

    只是眼里被魔氣侵蝕得厲害，韓越有些看不清楚了。

    原本以為自己是討厭宋御風的，可事到臨頭，那不顧一切的一撲，又是什么呢？

    哪怕是現在，也沒有什么后悔的。

    韓越忽然釋然了。

    說到底，到最后，能做到不悔已經是很好也很長的一生了。

    他左手突然用力地握了顧知歡一下。

    顧知歡睜大了眼，心里閃過一絲不祥的預感。

    下一刻，韓越的右手狠狠插進了他自己的胸膛。

    連血都沒有了。

    只有黑色的魔氣，從胸口溢出。

    “韓越！！！”宋御風沖了過來，拼命把韓越的手從他胸口要拔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