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是韓越第一次出現異樣了。

    在朝露閉關的山洞門口，韓越就經歷過這樣的事情。

    他有些慌亂地看了顧知歡一眼。

    明明是這么近的距離，顧知歡的表情卻像是隔著云遮霧掩，有些看不清楚。

    韓越本能地察覺到這不是一件好事。

    他甚至害怕顧知歡發現了不對勁。

    吞了吞口水，韓越不甚熟練地掩飾道：“有些走神。”

    “該不會是高興壞了吧。”宋御風戲謔道：“這劍也是夠古怪的，居然藏這么深。”

    韓越不自在地移開了自己的視線，看著桌面：“……嗯。”

    巫咸若有所思地收回自己落在韓越身上的目光。

    他把短刃湊到眼前，瞇起了眼：“此物名誅邪，上品靈器，說起來，它與滄溟派有不小的淵源。”

    宋御風嗤笑一聲：“你怎么知道？”

    “修真者曾經與魔界發生過慘烈的大戰。”巫咸出聲道：“滄溟派的掌門靈運也率門下弟子參與其中，當時靈運手里的武器，便是誅邪。”

    “你這個故事也太離譜了吧。”宋御風兩條腿翹在一起，不安分地晃來晃去：“我們門派記事上，根本就沒有這件事。滄溟派后山雖然有通往魔界的通道，但滄溟派自身是沒有參與到那場大戰中的。”

    頓了頓，宋御風又信心十足地補充道：“再說，我翻過歷代掌門的名錄，并沒有靈運這個人。”

    韓越冷不丁地道：“你把掌門的名錄記這么熟？”

    要知道，宋御風可是到現在都沒有把門規背下來，畫個符可能還需要馬上去翻看書籍的懶鬼。

    宋御風洋洋得意地說道：“那當然，我為了挖這些人的墳——”

    宋御風的聲音戛然而止。

    顧知歡淡定地撥弄著巫咸放在桌面的誅邪。

    她的修為在滄溟派三人中最高。

    因此，跟韓越和宋御風不同，顧知歡能夠在誅邪上面感受到一絲極為不舒服的氣息。

    這個感覺，就像是她在后山接觸到的魔氣一樣。

    當時韓越在后山的門口，就有出現過類似的情況。

    顧知歡的眉頭不經意地皺了起來。

    心里忍不住有點慌亂。

    巫咸不置可否地聳了聳肩：“我困了，陪我出去轉轉。”

    宋御風瞪大了眼：“困了不是應該休息嗎？”

    “我困了就喜歡四處亂逛。”巫咸認真地道。

    “你放過我吧。”宋御風恨不得用頭撞墻：“你要是好好轉也就算了，還逼我御劍到處轉，你倒是不累，我累得要死要活的。”

    巫咸側頭看了他一眼：“你這實力，打不過別人，要是再跑不過，還有什么用。”

    宋御風怒了：“大師姐，他鄙視我。”

    “應該的。”顧知歡道。

    “他鄙視我們滄溟派。”宋御風試圖拉大仇恨。

    巫咸笑瞇瞇地道：“我只是針對御風。”

    宋御風眼巴巴地抓著桌子，不愿跟巫咸出去。

    朝露對他都沒有這么嚴苛過。

    顧知歡握著誅邪，刀背在宋御風手上一拍：“跟著去。”

    宋御風吃痛，縮回了手。

    巫咸拎著他的脖子，就把他抓了出去。

    韓越望著兩人消失的方向，欲言又止。

    “想問什么？”顧知歡主動開口道。

    韓越喉結動了動。

    他的手掌放在黑色的腰帶上，無意識地把衣帶打了個死結：“這次下山……很危險？”

    先是陪自己到平遙鎮買武器，后又放任巫咸帶宋御風出去。

    韓越對大懸境一行，感覺惴惴不安。

    哪怕顧知歡神色間總是很輕松的樣子。

    “唔。”顧知歡把誅邪握在手中，猶豫半晌，沒有把誅邪拿給韓越：“你暫且先用我的桃木劍練習御劍，我這兩天把誅邪處理一下之后，再給你。”

    “好。”韓越沒有拒絕。

    顧知歡笑著揉了揉韓越的腦袋。

    撲面而來的木香讓韓越眼神軟了下來。

    從不知堂出來，顧知歡沒有立刻回房，而是去了藏書閣。

    滄溟派人少，可藏書甚多。

    朝露對這些藏書沒有格外看重，顧知歡他們三個內門弟子都擁有自由進出藏書閣的權利。

    顧知歡幼時幾乎每天沉浸在藏書閣里面，后來對這個世界摸了個大概之后，便很少去藏書閣了。

    說來奇怪的是，滄溟派身為修真門派，藏書閣內并無什么修煉功法，反倒是一些記事與畫像。

    比江湖上那些招搖撞騙的門派還空蕩。

    顧知歡他們現在修行的法術都是有朝露傳下來的。

    朝露告訴他們，滄溟派向來修的是人道，求的是心境。

    細細數來，顧知歡他們像個修真門派的地方無非就是御劍、畫符與合縱劍法了。

    顧知歡行至藏書閣外。

    藏書閣遠遠看上去并不起眼，不知堂至少還有一間小房，藏書閣則完全是從兩塊巨石縫里擠進去的。

    逼仄的小道被巨石擠壓著，不見天日。

    顧知歡隱約能看見一排又長又繞的石階蜿蜒往下。

    石階兩旁，刻著不知名的符文。

    顧知歡進去之后，這些符文似是感應到了什么，自發亮了起來。

    乳白色的光照在顧知歡臉上，將她的表情襯托得有些冷厲。

    顧知歡從未懷疑過，滄溟派是一個日漸衰落的門派。

    一個無所事事，帶了幾分招搖撞騙之意的師傅。

    一個貪財懦弱，總是想著算計別人卻失敗的二師弟。

    換了之前，顧知歡根本不會相信，滄溟派藏了什么秘密。

    直到巫咸的出現……

    顧知歡第一次重新審視起自己這個生活了十幾年的地方。

    石階很長。

    顧知歡足足走了兩炷香的功夫，才聞見了幽幽的墨香。

    墨香中夾著了些許難以形容的潮氣。

    逼仄的小道越來越緊。

    眼看顧知歡快要被夾在中間了，前方的路豁然開朗。

    一處巨大的石洞出現在顧知歡面前。

    石洞周圍布滿了符文。

    成排的書架上，林立著大大小小的書籍，卷帙浩繁。

    顧知歡看也沒有看這些書籍一眼，順著石洞盡頭的石階繼續往下。

    她早已翻看過這一層的所有書籍，并沒有發現任何不對勁。

    如果滄溟派真的有秘密，那一定是藏在最下層……

    顧知歡抿緊了唇，恍惚間，想起自己七歲的時候，無意間闖入藏書閣底層的場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