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御風的表情僵住了。

    巫咸說的這句話，聽起來，不管怎么想，都十分古怪。

    好在巫咸扔下這么一句話之后，并沒有多說什么，他擦了擦手，站起身來：“我吃飽了，出去走走。”

    “慢走。”宋御風皮笑rou不笑地道。

    巫咸居高臨下地看著他：“但是我忘了滄溟山的路。”

    “有地圖。”宋御風道。

    “我不會看。”巫咸毫不猶豫地道。

    “……白芷。”宋御風看向白芷，準備讓白芷帶巫咸去，結果一抬頭，房間里哪里還有白芷的影子。

    宋御風有些絕望地望向顧知歡和韓越。

    結果兩個人低頭吃著飯，壓根沒有幫他的意思。

    宋御風悲憤欲絕。

    說好的同門師兄弟情義呢！

    巫咸幽幽地嘆了口氣：“看來只能勞煩你帶我四處逛逛了。”

    在絕對的實力面前，宋御風一點反抗的心思都沒有。

    等巫咸帶著宋御風出門，韓越終于是放下了碗。

    他尚未成年，正是男孩調皮搗蛋的年紀。

    只是周圍環境并不允許他擁有任性妄為的權利。

    久而久之，韓越習慣了什么話都憋在心里，努力裝出一副成熟淡定的模樣。

    但韓越其實心里是有些茫然的。

    無論是朝露還是巫咸的話，都讓韓越格外糾結。

    他到底年少，沒有經歷什么大事。

    刻薄不近人情的外表下，隱約還能窺見幾分孩童的疑惑。

    韓越若無其事地收回了自己放在宋御風身上的目光，不欲讓顧知歡發現自己七上八下的心。

    “巫咸不會做什么出格的事情。”顧知歡卻像是看穿了韓越的心思，不緊不慢地開口。

    韓越心頭一驚。

    他飛快地瞥了顧知歡一眼，一時間，分不清自己心跳加速究竟是為了什么。

    “大師姐……”韓越嘴角習慣性地緊繃著。

    如同一只隨時準備與世界為敵的刺猬，張牙舞爪的。

    顧知歡抓起一顆葡萄，耐心地剝著葡萄皮，眼角余光掛在韓越身上，不冷不淡。

    韓越握緊了拳頭：“其實，我覺得師傅今天有些奇怪。”

    顧知歡動作一頓。

    她下意識地調整了一下自己的面部表情，好讓自己看起來更加親和一點。

    “怎么說？”顧知歡道。

    “就……很怪……”韓越艱難地組織著自己的語言，可怎么都無法表達一個確切的意思：“不太像平時的他。”

    顧知歡垂下眼瞼。

    她在后山的時候，其實也有察覺到。

    朝露平日里是個有些愁苦溫吞的老好人，可今天的他，給人一種進退得宜，老練果敢的印象。

    顧知歡是打算跟著朝露與巫咸去大懸境的途中，把這件事情調查清楚的。

    否則的話，他們哪怕留在滄溟山，也是一頭霧水，更不知道朝露究竟藏了什么秘密。

    大懸境一行，顧知歡志在必行。

    “你怕嗎？”顧知歡看著韓越。

    還是個少年人的模樣。

    眼神里面的冷漠與刻薄總是藏得不夠完美。

    就連白芷也知道，這位新上山的三師兄不是什么好相處的人。

    但每次在顧知歡面前，韓越都裝出一副大人模樣。

    顧知歡心頭微軟。

    韓越不清楚顧知歡在想些什么，他認真地想了片刻，隨后搖頭。

    “不怕就好。”顧知歡笑了出來：“你放心，無論將來發生什么事，我都不會讓你死在我前面。”

    韓越迎著顧知歡似笑非笑的神情，心里那根久到生銹的弦無端被剝了兩下。

    在心里發出空落落的回響聲。

    稚氣的臉上閃過了一絲慌亂。

    許是從未被人許下過如此重諾，陡然間捧在手心里，反倒是不知所措。

    韓越生來沒有體會過太多人間感情。

    身為兄長，韓越在父母處聽到最多的話便是“忍一忍，讓一讓”。

    這一忍一讓間，韓越落到離家出走的地步。

    那個時候，他一個人站在荒無人煙的天粟坡，甚至有想過，可能到死，都沒有人讓他體會到，被忍一忍，被讓一讓的滋味吧。

    “……嗯。”韓越甚是慌張地從喉嚨里面擠出一個字來。

    他有很多想說的話，但兩頰一動的時候，卻發出了這么一個單薄的字眼。

    以至于等韓越反應過來，想補充幾句話之際，已經找不到合適的切入口。

    他只能吸了吸鼻尖，靜靜地等著顧知歡的反應。

    “吃了飯我們下山一趟。”顧知歡卻是另起了話題。

    韓越微愣。

    他到滄溟山的時間不長，但已經深知顧知歡的秉性。

    顧知歡在山上三年未下山的事情，被宋御風和白芷兩個人翻來覆去地念叨無數次。

    韓越隱隱覺得，自己能夠被顧知歡從山下撿回來，簡直是難得的氣運了。

    “大師姐需要購置什么物品？我幫你。”韓越道。

    顧知歡抬手在韓越頭上按了按。

    她的手不算大，甚至有些冰冷。

    可韓越還是忍不住把自己的頭朝著顧知歡的掌心中湊了湊。

    顧知歡笑道：“為你買把劍。”

    “啊……”韓越這次愣著的時間更長了。

    “此番前往大懸境，必然會遇上其他門派的修真者，到時候，難免會有交流切磋的情況。我雖然不主張你們主動去惹事，可有一柄劍防身，總歸是不錯的。”顧知歡解釋道。

    朝露對這些事情向來不理會的，顧知歡帶了一個宋御風，還算有幾分帶小孩子的經驗。

    韓越低下頭：“謝謝大師姐。”

    飯后。

    顧知歡也沒有跟宋御風打招呼，徑直帶著韓越下山了。

    韓越御劍之術尚未熟練，顧知歡讓他上了自己的桃木劍。

    韓越從后面抓著她的衣帶，手心滲出了細汗。

    顧知歡見他抓得不夠用力，也沒有多言，只是暗中放緩了速度。

    韓越心里跟被人用針扎了似的，酸酸的。

    他可以對他人的冷言冷語泰然以對，但面對顧知歡這種若無其事的照顧，韓越細細體會許久，也講不出自己究竟是何滋味。

    有那么一時片刻，韓越想著，如果自己能和顧知歡這樣相處一生，那該有多好。

    這個念頭剛一冒出來，韓越就被自己的膽大妄為嚇得不輕。

    以至于他忍不住哆嗦一下，差點從桃木劍上摔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