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越沉默地低頭洗碗。

    白色的瓷碗很快疊成了一座小山。

    就在顧知歡以為韓越不會回答以后，韓越漫不經心地反問道：“你不是我童養媳嗎？”

    顧知歡愣住。

    韓越卻像是什么都沒有說一樣，繼續拿起了腳邊的碗。

    身后的夜空無邊無際。

    偶爾有風刮過。

    韓越的話被風卷走，消散在夜色之下，恍若只是顧知歡的幻覺。

    后來很長一段時間，顧知歡再想起這一天，都不確信韓越到底有沒有說過那句話。

    因為時間沒有給她再次詢問韓越的機會。

    那夜過后，陳安遇刺身亡。

    顧知歡帶著陳博在眾人虎視眈眈的目光中，尋求一絲活路。

    一時間，此前和陳安交好的一些人，在嗅到了不對勁之后，紛紛遠離了這場戰局。

    陳博當時嚇得六神無主，縮在椅子上，惴惴不安地望著顧知歡：“知知，我們怎么辦？要……去找韓越嗎？”

    那個時候，韓越是他們唯一還有希望的一個選擇。

    顧知歡沒有吭聲。

    同窗兩年，以韓越的為人，自己求上門去，他未必會袖手旁觀。

    可是，韓越到底只有四五歲的年紀。

    顧知歡的手指在身前纏在一起，骨節發白。

    半晌，她才在陳博的注視下，緩慢卻堅決地搖了搖頭：“別找他。”

    “可是……”

    “還不到山窮水盡的地步。”顧知歡說話的時候，眼神格外明亮。

    如同冗長寒夜里高懸的恒星，永遠指引著未知的前路。

    五天后。

    顧知歡主動提出帶陳博去第九星系。

    從此與韓越天各一方，再無聯絡。

    韓越在陳全的暗中支持下，一路扶搖直上，榮譽加身。

    顧知歡大吸一口氣，從夢中驚醒過來。

    她靠著墻，胸口急劇地喘息著。

    “主人……”虞淵二十四小時陪伴在顧知歡身邊。

    顧知歡有些疲憊地擺了擺手，示意自己想獨自靜靜。

    若不是虞淵今日提及，顧知歡恐怕不會知道，十年前韓越曾為了自己，在白宮外跪了一天一夜。

    那會兒，韓越在想什么呢？

    顧知歡心跳不自覺地有些加快了。

    他是不是也……

    顧知歡生平第一次有些躊躇起來。

    “主人。”虞淵這張嘴很難徹底安靜下來，就連顧知歡去見韓越的時候，虞淵都蠻橫無理地纏著桑竹講了許多“貼心話”。

    當然，這些都沒有讓人發現而已。

    虞淵觀察著顧知歡的反應：“主人心情不是特別好，我幫你放首歌吧。”

    顧知歡還未拒絕，房間里已經響起了《義勇軍進行曲》。

    “……”顧知歡嘴角抽動：“你的審美十年如一日地惡心。”

    虞淵在激昂的旋律中，聲音也高亢起來：“主人，難道聽到這首歌，你沒有感到斗志昂揚，煥發新生嗎？”

    “我只想讓你閉嘴。”顧知歡扶額。

    虞淵什么都好，除了審美有問題，又愛自作主張。

    這兩點著實坑了顧知歡好幾回。

    虞淵忽然輕咦一聲：“主人，有人過來了。”

    顧知歡不禁坐直了身體：“哪里來的貓貓狗狗？”

    虞淵笑了出來：“老熟人。”

    說著，顧知歡眼前出現了一道淺藍色的電子屏。

    吳承恩正翻墻朝著顧知歡的房間過來。

    顧知歡心里狐疑。

    韓越又要做什么？

    吳承恩顯然比第一次輕車熟路許多，他很快翻到了顧知歡房外。

    顧知歡慢吞吞地躺下。

    吳承恩依舊是先推開了顧知歡的房門。

    顧知歡閉著眼睛看不見吳承恩在干嘛。

    虞淵盡責地對她解說著。

    “吳承恩開門了。”

    “吳承恩放了個小機甲。”

    “咦，小機甲跑進房間了。”

    “吳承恩的表情很痛苦，或許是知道自己半夜三更跑別人家里不道德。”

    “小機甲站你房間了。”

    “唔……小機甲開始……開始念經了！”

    顧知歡有些頭疼。

    不用虞淵解說，她也聽到了房間里面，從小機甲身體里面傳來的誦經聲。

    起起伏伏，高低錯落的聲音跟蚊子一樣擾人清夢。

    顧知歡遲疑地躺在床上沒有動。

    她搞不懂韓越讓吳承恩半夜過來放佛經給她聽是做什么。

    吳承恩眉頭緊皺，似乎是陷入了某種困境。

    看著床上無動于衷的顧知歡，吳承恩咬牙提高了小機甲的音量。

    房里佛經的聲音陡然增高。

    顧知歡有些哭笑不得。

    她心念一轉，有心作弄吳承恩，繼續躺在床上裝死。

    吳承恩心里十分困惑。

    顧將軍這睡眠質量也太好了吧，簡直是雷打不動。

    吳承恩又調高了音量。

    顧知歡無動于衷。

    吳承恩急得想親自進房間了，可想起韓越的的警告，吳承恩硬生生停住了自己的腳步。

    只是身體已經往前傾，吳承恩這一來，反而是不受控制地朝著房里倒了下去。

    韓越陰沉沉的臉出現在吳承恩的腦海中。

    吳承恩在千鈞一發之際，爆發出了前所未有的潛力，腰身一扭……

    “咔擦”。

    腰扭到了。

    不過好在人摔到了房外，沒有踏進顧知歡的房門半步。

    吳承恩靠著門，欲哭無淚。

    顧知歡總算是幽幽醒了過來。

    她先是看了一會兒天花板，然后再看向念佛經的小機甲，最后才看向房外的吳承恩。

    “是你？”

    吳承恩扭了腰，姿勢詭異地站在門口，還要強忍住疼痛，表情簡直扭曲到了極點。

    “顧將軍。”吳承恩說話的尾音都在發顫。

    “這是？”

    “韓司令說，希望顧將軍多聽聽佛經，清心寡欲，不要總想著……想著那些事。”吳承恩艱難地道。

    顧知歡：“……”

    這他娘的又是什么鬼啊。

    “我能問一句，我做什么了嗎？”

    “你……你不該直勾勾地盯著韓司令，不該在他面前，那樣吃點心。”

    那樣吃點心？

    顧知歡回想了一遍今晚的事情，覺得自己特別冤。

    “那樣是哪樣？難道韓家家規嚴格到吃點心之前還要焚香洗手？”

    吳承恩露出了為難的表情：“總之，韓司令今天派我來，是給你一個教訓的。”

    顧知歡不禁納悶：“什么教訓？”

    “韓司令讓你記住，就算他寵你，但不會慣著你。你要是惹惱了他，他一樣會派人半夜三更給你一個難忘的教訓。”

    “顧將軍，韓司令還說，這些佛經，今晚你一定要聽完。”

    “可是我很困。”

    “那就放低音量聽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