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最后停留在江硯身上，快步走向江硯，在其跟前站定后，兩道極淡的眉毛深深鎖起來，看的站在一旁的王喜沒忍住，朝旁邊讓開了一步，遠離了江硯。

    這位年輕人，你眉宇間有著陰霾之氣，怕是被什么東西纏上了。法師從兜里拿出一張疊成三角形的黃色符紙塞在了江硯口袋里，這是我親自作畫的，可以驅邪，記得不能見血，你帶在身上會幫你緩解運氣。

    趴在江硯肩膀上的許子赫眨巴了一下眼睛，當符紙落入江硯口袋的那一瞬間，許子赫猛地躥了起來，和江硯接觸過的地方泛起了火辣辣的疼，在江硯耳邊小聲的抱怨，

    什么破法師！你待會記得把那東西扔了，燒的我疼死了，你看看，都冒煙了！

    這只鬼嬌氣的厲害，跑到江硯面前擋住了江硯看法師的視線，舉著自己還冒煙的胳膊不滿道，你看啊！你聽見我說話沒？

    江硯依舊沒說話，低垂下了眼睛，干脆不看許子赫，許子赫被這態度搞得生氣了，雙手叉腰道，你信了他說的是嗎？什么陰霾之氣的，都是他胡扯的。

    胡不胡扯江硯就不知道了，不過許多的文學作品中都有說過人鬼殊途，況且生物上不還說跨種族的感情是沒有下一代的。

    不過這些江硯都不在乎，若是真的在意許子赫會給自己帶來不好的影響，他也不會一直讓這只嬌氣的鬼黏著自己。

    只不過這位法師能看出來自己被鬼纏上身，說明還是有些功底的，但他看不見許子赫，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江硯害怕自己要是和許子赫搭話，做出一些奇怪的舉動，要是被法師熱情的盯上那可就有些麻煩了，所以他沒理會許子赫。

    但這位鬼怪少年似乎并不明白江硯的心思，氣鼓鼓的蹲在了角落里，難得的閉上了嘴巴不吱聲了，眼睛卻滴溜溜的偷偷觀察江硯。

    卻在江硯看過來的時候，立馬移開了視線。

    這副樣子讓江硯也繃不住了，只得悄悄的暫時躲在樓梯間，果不其然江硯前腳一走，后腳許子赫也跟了過來，

    明明生氣了，卻還是江硯去哪兒，他去哪兒。

    確保王喜等人都專心看著法師，江硯才開口解釋了一番，不料沒得到許子赫的感動，反而被抱怨了一通。

    許子赫知道江硯為什么不理會自己后，雙手叉腰，一副不將心中委屈發泄出來就誓不罷休的模樣，你知道剛剛我有多難過嗎？我還以為你嫌棄我了？你怎么能嫌棄我？

    那法師傷不了我，我又沒做什么壞事，況且就算我做了，沒點道行的，也沒法子對我。說到這許子赫頗為得意。

    你不怕他把你帶去超度？江硯問道。

    超度？許子赫臉上表情更是不屑了，你以為那真的是超度？真正愿意走的，用不著他們超度，需要法師趕來的，大多是有執念，也超度不了，都是直接打的魂飛魄散。

    江硯眉頭簇起，他還不知道許子赫是為什么留在這里，不愿意往生，難道心中也是有執念，那能留得住他的執念是什么。

    雖然心中好奇，但江硯并沒有詢問，或許是覺得兩人關系還沒到能承受許子赫過去的程度，又或者不愿意聽見這位少年對其他人還有執著。

    許子赫瞪著天臺的小門，我倒要看看，這位法師有什么能耐。

    嗯。江硯捏出口袋中的紙符，目光觸及到角落里打掃阿姨放著的水桶，里頭還盛有半桶清水。

    樓梯間變得空無一人，只有一張黃色的符紙飄在水面上，隨著微風打轉，逐漸被水淹沒，沉了下去。

    不同于其他地方的寂靜，樓頂格外的喧鬧，三清鈴的聲音回響在樓頂，法師穿著袍子跪坐在蒲團之上，面前的火盆中燒著相同的黃色符紙，不過上頭所畫的東西不一樣。

    王喜默默的又湊了過來，對面是領導人，他可不敢朝那兒湊，只能靠近江硯。

    江小哥，你有沒有感覺渾身發冷？王喜搓著胳膊，明明是盛夏的夜晚，風也不大，怎么就感覺到渾身都泛著寒意。

    江硯默默環視了一圈，他們看不見，但江硯能看見，此時的樓頂已經出現了眾多的鬼怪，什么樣子的都有，什么死法的也都有。

    江硯又扭頭看了趴在自己后背上，極其興奮，跟每個鬼怪打招呼的許子赫，還有抱著自己褲腳的小嬰兒，那只女鬼雖然沒有和江硯接觸，但也算得上是貼著江硯站的了。

    聽見王喜的話，紛紛抬頭看向他，江硯心道，好在王喜看不見，不然不知道他現在會作何感想。

    法師不僅是招來了這棟大廈的鬼怪，還有周圍的一些孤魂野鬼也聞聲趕來，每次一有法師做法，最開心的莫不過是許子赫了，對他來說，天臺變成了一個社交場所，他可以不用出去，便能看見其他的同類。

    許子赫拉著江硯指著站在不遠處一臉迷茫的鬼怪，怕是他也不知道為何就被拉了過來，只聽見許子赫小聲的道，我之前見過他，還以為早就被超度了，怎么還在游蕩？

    又拉著江硯去看另外一個鬼，基本上來的都是周圍的老熟客了，許子赫多多少少都能說上一兩句的，江硯竟然也聽得有滋有味。

    第64章 孤獨的鬼怪少年 我是小保安（5）

    三清鈴的聲音戛然而止, 法師端坐在蒲團之上，閉上眼睛的那一刻，周遭發出了金色的光芒, 一個虛幻的人影從法師身體中鉆了出來。

    定睛一看，那半透明的影子竟然是法師，法師似乎變成了這樣，就可以看見周圍聞聲聚集而來的鬼怪。

    法師環視了一圈，卻在和江硯對視的那一刻臉上出現了錯愕, 微微挑眉看著他，仿佛在確認這人是否能看見自己。

    隨后又看見江硯身邊環繞著他的鬼怪，震驚地瞪大了眼睛, 趴在江硯肩膀上的許子赫眨巴了一下眼睛，似乎沒見過這樣做法的法師，對其露出了搞怪的面容。

    法師臉頓時黑了，走到江硯面前, 一瞧就知道他是把自己給他的符咒扔掉了，怒道，你怎么能和鬼混在一起！

    怎么就不可以, 你自己不也變成了鬼？許子赫率先反駁, 他本對這位法師沒什么感覺的, 可這人一而再，再而三的勸江硯要離開自己, 這就讓許子赫異常惱火。

    鬼？法師嗤笑出聲，你可看清楚，這是溝通兩界的法術，并非你口中的鬼怪。

    哦。許子赫對此并不感興趣，懶懶地趴在江硯的身上, 無視了法師的怒視，那你作法吧，只希望你別殘害無辜。

    在漫長的歲月中，許子赫雖被地縛在這里，卻也見到了不少清白的鬼怪被打得魂飛魄散，開始還會憤怒，打抱不平，但次數多了，久而久之也就習慣了，他擁有著強大的能力，一般的法師輕易也不會動他，所以也算是安穩地存活到了現在。

    貧道并非是不明事理之人。法師瞪了眼江硯，只恨這位年輕人不懂得保護自己，罷了罷了，各人各命，甩袖離去。

    而一直站著的江硯只是靜靜的看著他們兩唇槍舌劍，并未說話，第一是害怕自己一說話，會暴露能看見鬼怪的事情，畢竟自從三清鈴停止后，天臺除了風聲便格外的安靜，一點風吹草動都能引得別人的注意，二來是不知曉該如何和這位既正直又帶著偏見的法師說話。

    法師一邊遵守著不殘害無辜的信念，對未曾沾染鮮血的鬼魂放了一條生路，等著他們自己想清楚，但又對鬼魂有骨子里的歧視，覺得鬼怪沒有一個是善類。

    法師果然遵守自己的諾言，并未對鬼魂做出攻擊性舉動，而是盤腿坐在了rou身旁邊，開始宣教，只不過大多數的鬼怪并不領情，且心中的執念豈是能被一兩句話，一段經文所感化釋懷。

    江硯見其中有幾只鬼怪身子從墨黑色慢慢變淡，最后褪去散發出了溫柔的白光，模樣和輪廓也逐漸清晰，只聽見許子赫嘖了一聲，一臉不屑道，這就是被超度了，他選擇了忘卻塵世中的記憶，準備去投胎。

    從江硯背上下來，踢開了一直抱著江硯褲腳的小嬰兒，站在了江硯身邊，抱臂道，既然遲早會釋懷，干什么在人間徘徊這么久。

    許子赫并不能理解半途而廢的堅持，在他的認知中，要么在死亡的一瞬間，就放棄對現世界的執念，安心的去投胎轉世，要么就堅持，堅持到見到想見的人，完成還未完成的愿望。

    江硯抿唇，并未說什么，眼前一個接著一個的靈魂散發出白光，江硯雖然不知道他們因為什么而執著到現在，但能肯定的是，釋懷或者是認命，比苦苦堅持看不見希望的未來要來得輕松。

    身邊的小人格外瞧不起這樣的畫面，沒呆幾分鐘便轉身離去，江硯望了一眼，心中想跟過去問個究竟，但他現在不能走，所以只能暫時按耐下心中的沖動，靜靜地看著法師作法。

    突然腳下一涼，低頭一看，小嬰兒竟然拽著他的褲腳，朝樓梯間里頭拉，咿咿呀呀地說著什么，這是江硯第一次聽見他發聲。

    小家伙似乎感覺到了許子赫的不開心，希望江硯去哄一下，看見江硯無動于衷，焦急地用手拍著地面，哇哇哭了起來，哭聲吸引了不遠處做法的法師，法師踱步走過來，一手拎起了小嬰兒。

    江硯本能地想要奪過，卻雙手摸了個空，情急之下忘記了自己只能看見他們，并不能真實地觸碰。

    小家伙起初還掙扎，但伴隨著法師口中的咒語，逐漸安靜了下來，本來渾身泛著青紫的他，竟然在一道白光后變得粉白了起來，rou嘟嘟的像是一個被喂養得很好的小嬰兒，一雙漆黑的眼睛滴溜溜地轉著，手指依舊指著樓梯間的方向，想讓江硯去看看許子赫。

    本就未盡人事，哪有那么多怨恨和執念，不過是想要玩伴罷了。法師注視逐漸消失的小嬰兒身影，隨后意味深長地看了眼江硯，那只鬼走了？

    江硯微不可察的點頭，法師繼續道，你可知道，那只鬼身上我什么都看不見，看他對你的態度特別，還希望你多多勸導，讓他早日擺脫痛苦。

    *

    結束后，江硯沒理會想要拉著他回味剛才事情的王喜，轉臉就消失在了樓梯間，腦海中都是最后法師對他意味深長的一眼，讓他不自覺的慌張了起來，第一反應是許子赫不會出事了吧。

    江硯按照習慣的來到頂層，第一次相遇是在這兒，之前有一次鬧矛盾，許子赫也是在這里等著他，幸好，這次也沒例外。

    許子赫坐在落地窗前，仰頭看著被黑云遮蓋住一半的月亮，聽見動靜后沒轉身便知道是江硯，哪哪道，走了？

    嗯。江硯放輕腳步，走在他身邊坐下，月光灑在身上，鍍上一層冷白色，隨著周圍鬼魂的離去，月亮也漸漸出了云層。

    小嬰兒走了。江硯道。

    許子赫摩挲著手腕上的頭繩，垂下眼睛看見了樓下送法師離去的一群人，嘴角勾起諷刺的笑容道，我能感受到，這次走了不少人。

    正準備上車的法師突然停下了腳步，抬頭深深看了眼，一瞬即逝，仿佛只是無意間的抬頭，而江硯知道，這位法師并非表面看起來如此平庸，他捏緊了口袋中的紙條，上頭寫的是法師的聯系方式。

    破小孩終于走了，看著怪礙眼的。剛才低落的人瞬間沒了，許子赫慵懶的伸起懶腰，朝旁邊一倒，靠在了江硯的身上，瞇起眼睛像是小貓似的，讓我來想想，今晚上看什么電影呢？

    沒過幾天，公司有一個姑娘跳樓了，當時江硯是白班，正照常站在大廳前檢查工作人員的牌子，就突然聽見一聲悶響，隨后是尖叫聲。

    在他身邊的許子赫快一步的穿過玻璃門就出去了，江硯隨后趕來，一個穿著工作服的人面朝下倒在了血泊之中，如此高的樓頂跌下，腦袋早就開花，靠著卷曲的長發邊扔出此人是女性。

    周圍人趕忙報了警，江硯也同著一起值班的保安將現場封鎖，疏散圍觀的人群，保證現場的完整性。

    處理完一切，江硯在周圍看了一圈，也沒看見許子赫的身影，蹙眉并沒有說些什么。

    警察很快趕到，救護車也來了，不過明眼人都能瞧出來這人怕是救不回來了，女人被拖著驗傷，警察則對第一發現人江硯做了排查，等江硯出了警局，已經是晚上。

    觸目驚心的畫面在腦海中和其他記憶雜揉成一團，搞得江硯身心俱疲，于是他沒有回公司去找許子赫，而是回家睡了一覺。

    當晚新聞就登上了熱搜，同一時間另外一則新聞也被爆了出來，是多年前這家公司便有了女員工跳樓的事情，不過當時網絡并非像現在這般發達，所以這條新聞也就被動用了手段壓了下去。

    到如今一起被爆了出來，不少人在下面開始猜測原因，江硯洗漱完畢躺在床上，翻看著幾年前的新聞，他記得許子赫說過，那位紅衣女鬼也是跳樓的，難道她就是當年的人。

    紅衣女子名叫徐嘉，照片上是一個長相清純的小姑娘，長相標致，看向鏡頭的時候笑的是甜甜的。當年的新聞只有寥寥數語便解釋了起因經過，說是因為頂層的防護措施不到位，導致了員工摔下樓，如此牽強的理由竟也趕朝上頭寫，江硯不經冷笑。

    如果想要知道原因，怕是要明天去問本人才能知曉，江硯按滅手機，屋內最后一道光消失。

    第65章 孤獨的鬼怪少年 我是小保安（6）

    今日江硯不當班, 但還是前去公司找許子赫，還沒踏入公司大門，便看見蹲在門口眼巴巴望著外頭的小人, 見到江硯立馬站了起來，對他招手。

    心事重重的江硯在看見許子赫的一瞬間，嘴角不自覺地勾起，郁悶的心情瞬間消散，卻靠近后才看清楚, 許子赫那不是在向他招手，而是在趕他走，見自己還穩步過來了, 許子赫焦急的道，趕緊回去，最近一個月都不要過來。

    為什么？江硯堪堪在大門的位置停下，鞋尖貼著地軌的道路, 觀察了周圍一圈，并沒有發現什么異樣，不解地看向許子赫。

    就在許子赫抓耳撓腮想著要不要同江硯解釋的時候, 視力極好的他看見了十層左右的落地窗前站著一位紅衣的女人, 立馬就想到了那位曾經嚇過她的女鬼。

    糟了！許子赫順著江硯的視線看去, 話音剛落，就見其已經消失在了原地。

    江硯心中微動, 不好的預感翻涌上來，拔腿朝大廈內跑去，只可惜他并不能分辨到底在具體的哪一層，只能估摸著差不多后，一層一層地向上找。

    作為保安, 江硯是有電梯的刷卡證件，不過他一個未穿工作服而闖入辦公區的人，實在是格外顯眼，吸引人不少人的目光，帶著或多或少的疑問和驚訝，畢竟這位還是一個相貌不凡的人，讓人的第一反應是新來的同事，或者是那位高層的少爺來公司巡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