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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熱鬧始終是別人的, 而他,大抵什么都沒有。 連心臟,仿佛都空了一塊。 那時候,他站在高處望著城市燈火制造的星河,而現在, 他平視著這數億人意識組成的星河,卻又疏離出來。 此刻, 他站在一扇門前。只要他靠近一個星子,它便彈出一個窗口,隨著他的靠近, 慢慢拉長,幻化成一扇門。一扇扇門, 他不斷打開, 然后進去。 同時,也給無數的門編號排序。第一扇門、第二扇門、第三扇門第一百七十九扇門。 這次,他在門后的電影院,看到的是一個男人一生的回憶。回憶之中, 始終圍繞著櫻花與同一個女人。春來,櫻花開,少女從花下而來;冬末春初,櫻花尚未盛開,一頭銀發的女人病榻前含笑而逝。 短暫而漫長的一生。 白辭離開這扇門,電影院門口,候著的是松原子規與松原希望這對姐妹。 松原子規不快地皺眉,扭頭避過眼,不去看他。而希望如記憶那般,天真無邪地笑著,朝他招手:那白辭哥,下扇門見。 白辭對少女希望點了點頭,然后盯著松原子規。因為他始終回避的態度,少年終于忍不住道:你為什么這樣? 然后微微嘆息一聲,這不過是虛幻的一切。就算在虛假之中,我們也不能和解嗎? 松原子規還是沒有看他,側臉隱沒在電影院昏暗的光線里。盯著他看了半天,白辭終于放棄,正要踏入光的所在電影院門外,卻聽見松原子規說了話。 這虛假之中,不真實的是我們,還是你? 霍然扭過頭,白辭正要說話,踏出去的腳步卻融于白光之中。最后,他出了這扇門。 又是一扇新的門,是第一百八十扇門。 每一扇門后面,便是一座電影院。而電影院里播放的,則是不同人的回憶。 打開這第一百八十扇門,白辭看到的不是松原兄妹,而是自己的父母木下白芳與愛德華。他們手挽手,親密無間,對著白辭微笑。 看見從未相見的父母,就散這個場景已經多次發生,白辭還是忍不住快步走上前去,立在二人面前,喊了一聲:爸爸,mama。 父母愛德華與木下白芳對視一眼,愛德華抬手摸了摸白辭的腦袋。他臉上有陳年舊疤,深深地烙印著,但也無損其英俊。這一刻,他的墨藍眼眸望著眼前的白辭,嘴角撩起:雖然你長得挺好看,但也沒有我好看。 說著,父母像兩個頑童一樣大笑出聲,連平日冷淡待人的白辭也彎了眉眼,笑眼彎彎地看著他們。 這其中,單數的門打開,他會遇到松原兄妹,雙數的門打開,他便會見到父母。 然而無論如何,他們都是他在意的,摯愛的人們啊。 而母親白芳望著他,鹿一般明澈的大眼眨了眨,浮現出擔憂的神色,突然問道:還不回去嗎,兒子? 白辭疑惑地抬頭看她。 他不知道為什么母親催促她離開。 回去? 他又能回到哪里呢? 一時間,白辭不解起來。 他有點委屈,笑著的眼睛往下耷拉,嘴角也向下撇著:為什么,為什么mama要趕我走? 愛德華與白芳對視一眼,望向兒子的眼神里,充滿了哀愁與擔憂。白辭更加不懂了,只感覺自己被深愛的人們排斥在外,內心孤獨惶恐堆積在一起,像是個怕黑怕暗的小孩哆哆嗦嗦地擁擠在角落。 他賭氣地想要打開眼前的門,第一百八十扇門。 按壓在門把上的手,被母親柔嫩的手撘住。母親的手仿佛有魔力,只輕輕這么一搭,白辭就不生氣也不怨懟了。 母親的話更是擁有治愈所有傷心的魔法。 別急,兒子。別人的回憶你看得差不多,該看看自己的回憶了。白芳說道。 而白辭呆呆地,反問道:我的回憶? 一瞬間,他陷入恍惚。 因為自己,沒有什么記憶。 白芳與愛德華再次對望一眼,眉間哀愁更甚。而此時,白辭淡淡一笑,道:沒關系,我只要記得父母和朋友就可以了,其他的,忘掉就忘掉吧。 聽了這話,愛德華白芳二人都是輕嘆一聲。愛德華苦笑著伸出一根手指,點了點自己的妻子,玩笑似地埋怨道:這該怪誰,怪他繼承了你的純粹心性嗎? 白芳搖搖頭道:我也是后來才知道,太純粹的人,不是總能堅強起來的。 她嘴里念叨著琉璃琉璃,最終慘然一笑:琉璃易碎,竟然不是個好名字。是怪我。 一旦妻子自憐自艾,愛德華便伸手摟住她的肩,輕輕地拍著安撫著。白辭看著,忽然道:其實我很羨慕爸爸mama的感情。 我他頓了頓,似乎想起什么,皺著眉慢吞吞地說著,好像身邊有過這樣的一個人。 白芳二人對視一眼,欣慰地笑了。 他竟然在你心底藏了這么深、這么深的影子白芳喃喃道,見孩子滿臉不明白,伸手去拉他,我帶去你自己的記憶之門。 記憶里,似乎很少被母親這樣牽著,白辭便緊緊抓著她的手不肯放開。同時,他心底有些疑惑,父母對自己這樣好,為什么在這一刻他感覺從來沒被母親牽過手呢? 疑疑惑惑之中,白芳帶著他打開了一扇門,然后推他進去。 被推得踉蹌向前,白辭進了門,來到了門后的電影院,門口沒有誰在候著。他迷茫地四處張望,突然有一種說不出的熟悉感。 慢慢走進去,白辭選了個電影院中間的位置坐下,而大屏幕上,回憶的畫面慢慢浮現,不斷播放著。 是他真實的記憶。 隨著電影畫面的播放,白辭終于想起來,父母已經死了,松原兄妹也死了。只有在亡靈之海里,他才能與死去的他們見面。 他坐著不動,渾身冰涼。 直至,六歲的自己看到那雙冰藍的漂亮眼眸。坐在電影的他身體本該僵冷如蛇,此時卻動了動,恢復了點血液的循環。 很快,電影的畫面來到八歲。 高燒的小小自己,被少年五條悟抱在懷中。而另一個養父衛宮切嗣,講的睡前故事,的確如五條悟所說,狗屁不通。據說取材于佛經故事。 妙德女是未求道前的釋迦牟尼的妻子。釋迦牟尼未悟道前,見城外有人貧病且死,無法參透生死。他夜半悄然起身,信步走到露臺上,無心思之下,摘取一朵欲開的荷花。 王子釋迦牟尼返回帳中,望見妙德女與小兒子兩張臉兒并著。那月光透過紗帳照在他們臉上,正如王子初見妙德女那年六月荷塘似的容顏。 頓時,心中柔楚溫婉起來,把那朵荷花放在他的妻子的臉龐,便離了去。此后始求道(1)。 最后,衛宮切嗣枯瘦的手指抬起,點了點少年五條悟懷中的小小孩童,道:你的六月荷花。 畫面外,白辭想,這是什么意思呢? 是他們終將分別嗎? 而畫面之中,少年五條悟將臉貼進懷中的小小孩童,孩童臉龐的高熱渡到他微冰的臉上,他輕輕地,小聲地,喚了聲:琉璃。 坐在記憶的電影院里看著的白辭,沒有看清五條悟的表情,因為眼睛里蓄滿了淚水,早已經模糊不清。 他想起來了一切。 甚至最后的死亡,自己被剖了心,倒在養父夜蛾正道面前。 想到這,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胸口,果真,胸口處一個大洞,血rou模糊。 這樣也能活著。 眼淚又撲簌簌地落下來。但這一次,是喜悅的淚水。 白辭意識到,這樣也能活著,便可以再見到悟了吧。 思念幻化作一點星光,緩緩地漂浮在上空,隨后飄遠,仿佛能飄到少年心心念念的那個人手中,哪怕隔著時空。 一縷星光落下。 五條悟抬手接住。 封閉的獄門疆內,漆黑的內部,六眼不受光源的限制,依舊將其中一切呈現在五條悟腦海。 獄門疆壁內回蕩著恐怖的呻一吟,白森森的枯骨全部伸出手,想要抓住被囚禁其中的五條悟。五條悟背靠著獄門疆壁,支起一只大長腿,另一條大長腿懶懶地橫著。 他姿態懶散,動也不動,全無威脅。然而,那些白色枯骨觸及他身體的兩厘米開外,無形的咒力震蕩開來 枯骨紛紛碎裂,落下來,碎成一堆森森白骨。 然后,那雙冰藍的眼眸漠然地掃了一眼。 同時,語氣還是慣常的隨意,一如既往的自嗨。 你們不夠體貼哦,明明我說了心情不好呢。 說著,他單手支頤,想了下剛才夢的內容,似乎是夢到了自己的高專生活。 以及,白辭的死亡。 真是個不美妙的夢。五條悟嘟嚷著,意識到獄門疆會扭曲夢境。 剛才獄門疆的幻夢中,一切都變得吊詭了。 再攤開手掌接住的星光,那一點光微弱地閃爍著。感應到這一點光的不同,五條悟將它攥在手中,然后慢慢睜大了眼。 如果說剛才獄門疆的幻夢中,白辭的死亡是假的,醒來的自己便可以不在乎,拋諸腦后,而這星光里傳來的畫面卻是,腦袋上有縫合線的夏油杰,將白辭剖了心。 獄門疆外。 ! 腦袋上有黑色縫合線的夏油杰,細長的眼睛陡然睜大。他手中握著的獄門疆本來是小小的,四方形的一塊,很好拿捏。 此刻,握在掌中,小小的獄門疆,卻在不斷震顫。 手中的重量也在增加,在這一刻,夏油杰感覺到手上格外沉重,不像是握著一塊小小的四四方方的特級咒具,倒像是手中托舉著整座大山。 他胳膊差點脫臼。不得已,只能把獄門疆丟在地上。咔擦一聲,整個灰白的水泥地,以獄門疆為中心瞬間裂縫,網一般的縫隙擴散,成了無數道黑色溝壑。 可獄門疆內封印的五條悟,就算這樣還沒有打算放過他。 獄門疆震動著,一下一下地。每一下,都有可怖的咒力在扭曲著周遭的空間,附近的各級咒靈也接收到這咒力,齊齊哀嚎起來。 在這鬼哭狼嚎之中,額上有著黑色縫合線的夏油杰細長的眼睛緊緊盯著地上,那個震動不已的獄門疆。 封印之前再如何自信,現在他都有點懷疑,五條悟會從獄門疆里出來。與此同時,他感受到五條悟的暴怒。 可是,他為了什么而感到暴怒了呢? 另一邊,咒術高專。 地下的停尸間。 停尸間內,現在有三個人,一具尸體。 三個活著的人,默然地盯著中間平臺上,那具蒙著白布死去的尸體。 三個人分別是夜蛾正道、家入硝子、村上非墨。 而死去的人,則是木下白辭。 作為專業醫師的硝子率先打破了寂靜,她冷淡道:這具尸體已經放置一周,就算我用反轉術式不斷治療,讓他恢復如初,但死去的人因腦死亡而導致器官供血循環,最后還是會腐敗。 聽了這話,夜蛾正道動了動,上前抬手,想要觸摸養子的身體,摸到他臉上的皮膚,只感到一片冰冷。這種冷,錐心刺骨,扎得他這個作為養父的,不得不面對白辭的死亡。 一周的時間,他被白辭救出來,將白辭拜托給家入硝子,便各種周旋,勉強跟余下的上層達成平衡關系。可到頭來,所有的努力,還是因為養子的死亡,而變得沒有意義。 我總覺得自己該先死。夜蛾正道喃喃道。 他這輩子教育學生,是為了跟五條悟一樣,改變腐朽的上層,培養新的一代。可到頭來,五條悟被封印,他的養子不在了。 頃刻之間,他過去的那些努力,仿佛成了笑話。 那只大手垂了下去,握成拳頭。縱然難以告別,可面對現實,夜蛾正道知道,繼續繼續熬下去。 硝子,你來處 處理Y字說不出口,夜蛾正道茫然地張了張嘴,話到嘴邊,又繼續說下去,你安置白辭的尸體吧。 家入硝子垂眸,默然打量一陣少年冰冷的身軀,然后才點了點頭。 她戴上手套,從醫療器具里,挑揀出一把鋒利的手術刀,正要動手。這時,村上非墨開了口:等一下! 夜蛾正道與家入硝子Y人望向他,目光不解,甚至有點不明白他這樣一個外人為什么出現在這里。 村上非墨看著那具冰冷的尸體,再看看夜蛾正道,突然道:再等一等。 還等?硝子詫異地看了他一眼,也沒在意,因為村上非墨實在是個不重要的人。然后,她目光又挪到白辭的冰冷的尸體,胸口那個空洞洞的缺陷,就算是我的反轉術式也只能治愈外傷,稍微促進一下白辭死去身體的器官活動,也只能這樣。 這話說得再清楚不過,夜蛾正道沉聲道:那就麻煩你了硝子。 意思是還要動手。 村上非墨著急了,一把抓住硝子抬手術刀的手腕,手術刀鋒利,不過是輕碰,便在他手上劃出一道血色口子。可就算受了傷,他也還是抓著硝子手腕,阻攔道:再等等。 等什么?夜蛾正道問道。 他想起村上非墨,半路出家的一個咒術師,來歷不明,行蹤神秘,說不定有什么辦法。 可這人卻只是倔,口中阻攔,說著再等等,再無行動。 最后,夜蛾正道抹了一把臉,不得不道出現在的真相:別等了,白辭他已經死了。說到最后,聲音不自覺帶上一絲哽咽。 他想起多年養父子情分,白辭不怎么聽話,自己從來都有主見然后瞞著人,喚他也是一聲聲老頭子,好像沒有尊重的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