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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修真小說 - 冠劍行在線閱讀 - 分卷(115)

分卷(115)

    晁晨豁然開朗,想擠入核心,非寒暑之功,但進去做個三流殺手,撈點吃飯錢還是可以的,畢竟懸賞高的就那么些,平頭百姓保不準也有需要,萬一某個村里,張三看不慣王二麻子,也要殿主出手,豈不是叫人笑掉大牙?

    里頭的規矩還有許多,有機會再說。公羊月撂下話,朝他身邊的衣物抬了抬下巴,向后起身,沒在調侃他:非常時期,不要亂來。

    晁晨小聲嘟囔:亂來的究竟是誰?

    趁他出去,晁晨迅速解下外衣。門外聽墻角的倆人正貼著門板,公羊月猝然拉門,趕忙是一個拎鳥籠,一個搬藥箱,哼哼唧唧唱小調,假裝路人。

    等三人換好行頭,公羊月領著自密道入山。

    據說為避免禍端,即便是殿首,也需過里三層外三層的暗哨關卡。雙鯉很有些緊張,但公羊月只說保持如常便可,他在殿內等級不低,帶幾個新人入行,再平常不過,畢竟有錢拿,只要身上不是掛著官家的牌子,問題不大,就千秋殿成立的這么些年間,來投靠的什么樣人沒見過,墮入魔道的、走投無路的、窮兇極惡的,甚至是江湖上頗有名望的比比皆是,根本不會在意幾個蝦兵蟹將。

    不過,有人的地方免不了爭權斗狠,殺手各有來歷,露了身份自然可危,因而即便是公羊月,也不得招搖,入了生死門,悄悄下到山坳,去了十二殿轄管的鳳凰臺。一流的高手都住在山上,新來的鉛刀駑馬都聚在谷中,一有不對,好是關門打狗。

    晁晨站在院子前,看著草棚上斜掛著要落不落的牌匾,雙鯉手指著,歪頭從右往左念:蘭苑?

    崔嘆鳳捂著口鼻推開院門,看庭院荒草足沒膝蓋,不禁納罕:這院子好像沒人。先前在路上擬好碰著人時的應對法子,可眼下這情形,反倒教他懷疑來錯了地方。

    沒人不正好?

    公羊月拔劍,隨手割下兩茬,硬生生開出一條道來,輕飄飄落下一句:可能都死了吧,隨便住。

    三人登時汗毛倒豎,雞皮疙瘩爬滿手腳,雙鯉膽子最小,哆嗦著問:老月,你確定這里不是鬼宅?

    我在這里住過不下半年,現在不也一樣好好的。公羊月活絡手腳,繼續往里走。

    離開劍谷后有一段時間,他帶著雙鯉無法維持生計,幸得一人引薦,進入千秋殿,接些活掙點養孩子錢,那時候雙鯉年歲不足十,怕有不便,就給寄養在山外,是以雙鯉不知也是正常。

    可他話剛說完,正前方那屋前朽木闌干突然垮下,發出巨大嗡響,嚇得三人抱團。

    公羊月朝幾人瞥去一眼,略有些好笑:他倆也就算了,老鳳凰,你這見慣生死的大夫,不必如此吧?眼看已近九月,半點沒有秋風送爽,這秋老虎過于威猛,一路走來惹得他滿頭大汗,直扯弄前襟。

    公羊月,你看看你背后?崔嘆鳳身子一抖,虧得他現下穿的不是洞庭那一身白服,不然配上那顫抖的話音,此番情形還要更為吊詭。

    作者有話要說:

    幼兒車

    第136章

    公羊月聞言轉頭, 差點來了個臉貼臉,雖沒給他嚇出個驚呼大叫,卻也是呼吸一窒。在他身前的是個掌燈的黑衣衛侍, 黑紗蒙面, 只露出兩只隱隱綽綽的眼睛, 像是黑暗中的幽光鬼火。

    掌燈人開嗓,便是無情而冰冷的聲音, 公事公辦地宣讀規矩:蘭苑六組, 四個死絕,還有兩個近日得升, 現在沒有老人帶。

    我不是人?公羊月摸了摸下巴。

    你一帶三?掌燈人回頭看了一眼那兩男一女, 仔細想了想,搖頭道, 這不合規矩。低等殺手頭三單是不能單獨行動的, 沒有經驗, 手頭做不干凈,會惹大麻煩, 一旦留下馬腳, 禍患無窮, 所以需要人善后, 再說難聽點,得有人負責處理。

    殺手這行, 也講天賦, 更為殘酷。

    公羊月又問:柴老大在不在山里?我去同他說。

    沒回來,掌燈人繼續冷漠地重復, 即便是殿首,也無法動搖殿主立下的鐵令, 這不合規矩。

    先讓他們住下。

    這不合規矩。

    換到其他苑去?

    掌燈人看了眼過山牌上那個碩大的蘭字,繼續重復:這不合規矩。

    雙鯉耳朵里全是規矩兩字,眼皮亂跳,終于忍不住開口嗆問道:那怎樣才算符合規矩?

    雙鯉,來,給錢。公羊月打了個響指。

    雙鯉從布袋子里摸出些銀葉子,抓在手里遞上前,哪知道剛才還跟個木頭一樣的掌燈人,連她手里那片破布也沒放過,一塊順了去,把錢小心包好,揣進袖子里:這合規矩,諸君保重。

    晁、崔二人目瞪口呆,雙鯉擼起袖子:不要讓我再看見他!

    公羊月譏誚道:不會,他下次出現,不是給你收尸,就是把你的遺物從房子里丟出去。只要這一行還有錢賺,就不愁人。

    人可比鬼可怕得多!雙鯉氣得咬牙切齒,心疼錢心疼得直抹眼淚,人會搶錢,但鬼不會,搶了也用不了。

    晁晨心有觸動,不禁道:陽世錢入不了死人土,可惜,多的是人不明白,所以這院子里頭的,才會如春草,一茬一茬的換。他伸手撥過隨風搖擺的飛蓬,忽而戚戚,千秋殿,真不是個好地方。

    兩進院子六套屋,全給收拾不現實,四人先選了兩套稍微干凈敞亮的,灑掃一遍,從柜子里搬出被褥鋪平,等忙完一切,已是星月高懸。

    雙鯉擦洗柜子時,拖出一口笨重的積灰箱子,本以為藏著什么寶貝,打開一瞧,全是些菜墩子、刀具、食器,登時沒了熱情:嚯,敢情這里以前住的是個廚子。她腳癢踹過去,反倒踢著指頭,抱著腿單腳雞一般亂跳。

    公羊月打外間進屋,聽見她的話,不以為意:廚子怎地了,殺豬的,跑鏢的,算賬的,什么都有。以前有個殺手,成名鐵筆,據說后來給對家起底背景,才曉得是個畫像的,還是專畫死人像的。

    這些鍋碗是你先前提到的那個柴老大的?晁晨插話。

    公羊月眉毛一挑,似乎也很驚奇他的推斷。

    晁晨指著長榻頂頭鑿刻的柴字,從顛倒的位置和用力的方向,該是躺著斫來,多半是夜不能寐時所為,能做到的,自然只有住在此間的人。

    眼力不錯。公羊月真心實意贊嘆,眼力這東西,絕非只比誰看得遠看得準,夜視和洞察亦包含在內,不論安全與否,只要去到一處新的地方,都不可抱有絕對踏實的心態,留意一切細節,最為重要。

    因為生死,可能就在那一眼間。

    晁晨從對江湖規矩一竅不通,慢慢到有這份覺悟,公羊月竟還有些自豪:不過不一定是他的,聽說帶他的老手,以前也是個廚子,也住在這間屋。

    幾人淘洗鍋碗,就著廚房里的陳米,院里院外的茼蒿野菜,還有采買的風干rou脯,隨意吃了些墊肚子,而后紛紛就寢。

    晁晨分的屋子正是柴老大曾住過的那間。

    他本是隨手把細軟放在條案上,等和衣躺下后卻發現,臥榻右側的靠背與墻面中間的空隙中,突兀的支出一塊板子,不多不少,將好夠放一柄三指寬的利刃。而后,他一個騰身坐起,伸手往板子下探去,果然摸到一只鐵鉤。

    也許

    晁晨下榻,把包袱提拎過來,順手掛在鉤子上,自己拉過薄衾平臥,伸出右手撈了一把,距離不近不遠,將好一臂。

    這便是殺手的習慣么?

    即便在千秋殿中,也隨時做好逃離的準備,將所有傍身之物,都放在伸手便能觸碰到的地方。晁晨眼珠向上翻,指腹抹過那幾個鑿刻出的漢字,這些柴大小不一,比劃間深淺不等,并非一氣呵成,他不禁冥想,也許這個人高興時,便落得輕,郁郁時,便下手重,刻的是名字,數的是日子,這該多難熬。

    不知怎的,晁晨忽然回憶起在瀚海倒塔下,他和公羊月坐在秋千上,談論一個時辰時,公羊月說的話

    他說:只是不知,究竟是度日如年,還是度年如日。

    他說:如果你有過度日如年的心境,數過日升月落,就知道一個時辰,究竟有多長。

    他說:有過啊,很想死。

    誰生來就是冷血無情的殺人狂么?

    公羊月自逐出劍谷時,也不過十八歲,沒有江湖名氣,無依無靠,且又身無分文,被迫待在這個吃人的地方茍延殘喘,心中懷著洗冤的執念,是不是也曾有不知前路的茫然?他所擁有的那些老道經驗,洞察能力,甚至是如今敢于睥睨天下的武功,得經歷過多少回生死,才能悟出?

    晁晨捂著心口,覺得難過又心疼。

    用魅力已不足以形容,他覺得公羊月富有魔力,這種魔力不是來自于美貌,也不是來自于武功,而是來自于人格,將他緊緊裹挾,以至于潛移默化中強行扭轉觀念,從最初的厭惡,不知不覺間,至現下的

    怦然心動。

    只要一閉上眼,那道張揚的紅影便浮現在眼前。晁晨慢慢扯出一抹微笑,抱著雙臂,蜷縮在臥榻上沉沉睡去。

    子時夜半,風把未掩緊的窗戶吹開。

    魁梧的黑影甫入,落地一滾,竟如貓兒般輕巧卸力,不曾發出一絲半點的聲響,而后,他躡手躡腳走到榻前,將手頭兩把菜刀往褲腰帶一插,左右覷看,目光落在夾板下的包袱上,探手取來。

    鉤子底部接了個榫卯,連著墻埋了根細線,只要用力一推,板子就成了活頁。

    機竅被故意撞開,夾板擺動,發出響板似的嘩啦聲。晁晨驚醒,猛然睜眼,下意識摸向包袱,可臥榻后已是空空如也。

    不見了?

    他翻身下榻,只見窗戶大開,外頭沒膝的長草風中搖曳,樹影深深,如鬼影幢幢,駭人不已。

    同一時間,隔壁屋中發出一聲細長的尖叫,緊隨其后的是兩道開門聲。

    我的鑰匙!

    雙鯉最先奔出來,這些年她積累的財富驚人,曾特意向公輸府的人重金購得圖紙,在雀兒山里修了一座小金庫,落的是七星天工鎖,而開鎖的鑰匙向來隨身攜帶,即使沐浴也不曾摘下,甚至怕被人認出是鎖鑰,而后又重新改造成長命鎖的模樣。

    但現下,東西不翼而飛。

    緊跟其后的是崔嘆鳳,只說隨身的印鑒被盜走,印鑒本身無大用,也值不了幾個錢,但畢竟是洞庭無藥醫廬之物,流落在外,恐引禍患。

    公羊月披著單衣,最后將目光落在晁晨臉上,瞧他那慘白的雙頰,不用開口解釋也知道,丟得多半是孫氏交付的那卷名冊。這人順手牽羊的順序便是三人出門的順序,最先對雙鯉動手,是因為她武功最差,反應最遲鈍,而只有他公羊月安然,且能避過耳目,是因為來人對此地異常熟悉,且知道只要動手,必定會打草驚蛇。

    我去追,你們待在原地切勿走動,尤其不要上山,任何人來都不要信,等我回來。公羊月撂下話,尋著夜色追出去,能在他眼皮子底下盜物的人,已經不多。

    古來燕趙多慷慨,柴笑是個地道的冀北人,屠狗輩出身,打小混在市井里,沒讀過書,連白字先生都比不上,但好在生得五大三粗,悍勇威猛,靠賣力氣也能過活。哪曉得北方沒幾年安生日子,秦國打完燕國,燕國又覆滅秦國,燕國一分為二,燕國又打燕國,總之沒個消停,飯都沒得吃,哪還管狗。

    眼看要喝西北風,便去混了個火頭兵當當,結果入伍沒兩日,碰上刺殺,差點一命嗚呼,好容易小命保住了,他這個二愣子,又陰差陽錯給混進輜重糧草營的殺手搭了把手,這下可好,哪兒都容不得,丟盔卸甲一頓逃,是跑得只剩屎尿屁。

    殺手看他可憐,就給撿了去,一雙腳跨進千秋殿,也算成了半個江湖人。帶他的老手叫冬瓜,讓他也取個諢名,但沒文化也就沒墨水,思前想后,左右都聽起來瓜兮兮,干脆拍板,直接上本名。

    也該是他這輩子氣運不絕,冬瓜沒混出頭,反倒成全了他。

    只說那蘭苑的殺手有兩大特色,一是撿人,而是丟人,柴笑前頭還有個師兄,莫名其妙地來,又莫名其妙地去,緊接著便是他,而后,他也秉承一門特色,撿到了吃不上飯的公羊月。

    但許是老天也看不下去,這特色,就要斷在這一代上。

    公羊月劍挑江南成名后,他也一路升遷拔擢,緊逼第十二殿一把手之位,混飯是繼續混飯,只是撿人卻是沒有。

    所以,當他聽說公羊月帶了三人進入鳳凰臺后,很是吃了一驚,放在平時也要來客套一番,可眼下,他還有更重要的事

    他要完成殺手生涯中的,最后一個任務。

    夜里山頭有孤燈,多是穿著黑袍巡夜的掌燈者,這些人不定都是隸屬于殿主,各殿皆有出人,大多是退下來又無處去的老殺手,沒有接近核心,但對千秋殿內部又甚為了解,刀口舔血的活干不下去,有吃有喝便留了下來,防外人更防內賊,幾乎都忠于共同利益。

    按理說,曉得規矩,那就避開行燈,往山里頭最暗的地方躲便行,總不至于見鬼,但對殿里的老油子來說,那不是見鬼,是直接下地獄。

    所以,當公羊月追著人沒入無燈之地時,也覺得詫異。

    柴笑!公羊月趁盲區截住人,與那大個子隔草而望。

    柴笑拍了拍包袱,示意該有的東西一樣不少,而后指了指山上:不這樣,你怎么會來幫忙?山上是座洞窟,明為靈犀,貯藏著大量的卷宗,尤其是一些重要任務,只屬于殿主的蜃影組一年四季在外守著,而里頭,保不準還有機關暗器,他一個人吃不下,才會想出這等損招。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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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7章

    若放他去, 一旦失手被擒,東西多半會轉交殿主,更為麻煩;若隨他一道, 這靈犀洞可不是好闖, 要知道殺手最懂殺手, 刺客自然也知道如何防備最精悍的刺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