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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后,發生在更久以前的、在她的心里留下了印記的事就也開始出現。 單明明輕輕地眨了眨眼睛。她想起了母親手里端著酒,在客廳的落地窗邊神傷的模樣。 她所想起的,并非只是她用眼睛所看到的那一幕。 她還同時找到了自己在看到那一幕時的感受。 那應當是疑惑與好奇。 它并不強烈,卻是在單明明的內心種下了種子。 自那以后,她每次從自己的房間里出來,都會不自覺地向那個方向看一眼。她對于那一幕的疑惑與好奇在這個過程中不斷地生長,從一顆種子長成了小樹苗。 那也讓她對擺放在背面朝上的神秘相框變得越來越在意。 單明明躺在床上,幾乎想起了她在經過那里時的每一次轉頭。 她并非主動想要去想起那些,而是那些畫面、甚至是聲音自己從沉睡的記憶中跳了出來。 為了讓那些畫面別再一幕幕地重復出現在她的眼前,單明明只得更用力地閉上眼睛,企圖以此來中斷那些畫面。 可只要她的意志稍有松懈,那些情景就會立刻在她的腦袋里再次跳躍起來。它們就像是被放映機播放的幻燈片一樣,并且越轉越快。 單明明在床上翻來覆去,卻一直都醒著,也一直都清醒著。 當她終于不再強求自己立刻睡著,她便試著睜開眼睛。她看向窗外的夜空,只見天上的月亮都已改變了位置,從窗戶的這里,挪到了那里。 那就意味著從她躺到床上并閉上眼睛一直到現在,已經又過去了很長時間了。 她失眠了。 在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單明明反而坐起身來,并打開了床頭燈。 柔和的燈光出現在這間屋子里,而在她的大腦中跳躍著的那些畫面也因為那些光而慢了下來。它們像退潮一樣慢慢地消退。 單明明終于在那暖色燈光的幫助下,奪回了對于大腦的控制權。 她靠著枕頭,坐在床上看了一會兒窗戶外的月亮。這似乎就是對于現在的她來說已經相當難得的寂靜獨處了。 然后,童年的那一幕就毫無預兆地再次浮現在了她的眼前。 單明明的身體變得僵硬起來。因為這一次,已經在她的腦袋里出現了很多次的那份童年記憶突然變得清晰了起來。那讓她感覺自己仿佛正在接近某種……真相。 她于是連忙閉上了眼睛,讓自己更深地沉入到那份對她來說可能很重要的記憶中。 在被撬動了的記憶中,父親年輕時的樣子赫然出現在了單明明的眼前。 她的父親醉醺醺地、并且搖搖晃晃地從沙發上站起身來,仿佛山一樣地立在那年還很小的單明明的面前。 這個男人的表情看起來可怕極了。 他并非這個小女孩的保護者,而更像是會深刻地傷害到這個小女孩的恐怖存在。 那甚至都不是一個永遠都無法逾越的巨人,而是盤踞在火山上、身上沐浴著巖漿的,一頭隨時會噴火將她燒成灰燼的惡龍。 ‘還敢回嘴?這么不懂事,早知道就讓你媽把你也打掉了!’ 單明明猛地一顫,她幾乎要被流淌在那份記憶中的深刻恐懼感給驚得跳起來。并且,她也因為她所想起的,童年記憶中的這句話語而倒抽一口氣。 可那竟只是開始。 ‘知道什么叫打掉嗎?就是在你還在你媽肚子里的時候,把你整個弄碎了再搞出來!反正你和你姐,總歸要打掉一個。或者就該兩個都不要!我們家,不要沒用的丫頭。作踐錢!’ 這個男人喝醉了,整張臉又黑又紅,也似乎遇到了讓他很是不快的事。 于是他就趁著酒醉的機會,肆無忌憚地在根本不可能明白這些的女兒面前說起了這些話,也借此惡意地發泄起了對于生活的不滿。 這個男人可能以為,孩子還小,不可能記得的。他于是也就像是在嚇唬小貓和小狗那樣,嚇唬他的女兒。 可事實上,他的女兒卻一直都……“記得”。 當年的那個小女孩甚至在這些恐怖記憶被封存的多年后又把一切都想了起來。 與那段記憶有關的畫面還在繼續著。 在父親還想要繼續逼近還年幼的女兒時,母親出現了。 那也是單明明一直都記得的一幕。 她的母親突然出現,擋在了她的身前,并替她推開了可怕的惡龍,甚至還怒不可遏地罵起她的父親。 “你腦袋被槍打了?跟孩子說這些干什么!” 她的母親不是一個那么強壯的女人。 可母親卻是在那個恐怖的晚上憤怒著,替女兒擋在了酒醉的丈夫面前。 記憶中的那個小女孩在mama的授意下逃到了弟弟所在的屋子里,推起了弟弟睡覺的搖籃,并哭著看向那扇緊閉的門。 單明明的眼淚也隨之再次滑落臉頰。 只是這一次,她卻說不清她的眼淚到底是為誰而流了。 那像是為了她沒能出生的那個jiejie,也像是為了她自己。 但似乎,那更是為了在多年前聽到了這番話,卻還是在父親的面前保護了她的,她的母親。 單明明依舊坐在那里。她甚至都沒有抬起手來給自己擦眼淚,安靜得就仿佛一座雕塑。 月光下,那兩行淚水是晶瑩的。 它并不柔軟,而是悲傷且肅穆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