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86)
兩位師弟異口同聲,氣勢非凡。 雨滴如落石,打在他們的臉上,視線并不清晰,但是赤云觀的道長們這一刻卻異常堅定,手指翻飛間帶起一串串的水花! 此時的大周后宮,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景陽宮。一聲一聲截斷電雷的吶喊,昭示著此刻聲音的主人有多么痛苦!皇帝陛下在景陽宮的寢殿內,一直沒有出來。 太后此時則是坐在景陽宮的偏殿內,一臉寒霜地盯著面前跪著的那一排人 這些人中有負責后宮人員調遣的新檔籍所掌事太監,還有負責出宮篩選穩婆的李公公。李公公可以太后身邊伺候的老人,但這次出了這么大事,他就算是被人利用了,也同樣難逃其咎。另外,還有負責宮女□□的兩位女嬤嬤,還有太醫院負責抓藥的庫管太醫 偏殿外的柱子上,那個穩婆被五花大綁地捆著,人早已被暴雨澆得又清醒了過來。她失血過多,臉色蒼白,但腦子好像還是清醒的,因此她此刻一聲聲的哭喊著:我是被逼的,我是被逼的!他們抓了我兒子,我沒有辦法啊 太后對此置若罔聞,她望著殿外的暴雨,在等玉竹回來。在她腳邊,所有人都額頭觸地瑟瑟發抖,唯有李公公雖也跪著卻直著上身,皺眉沉思,回憶著之前這穩婆入宮前后相關的信息 李公公是身正不怕影子斜,他本身并無意殘害小皇子們,所以這會兒他想起什么,就都一五一十地說給太后聽:奴才記得,那天這個穩婆遞上來的申帖里寫得過往接生的經驗都是京城里的大戶,就連菡嬪都是她親手接生的,奴才這才對她另眼相看。入宮之后,三輪篩選,也確實是她比那幾個要強些,這才留了她下來 太后聽著他說,也沒搭茬兒。 但李公公提到了菡嬪,除了柱子上那個被捆著的穩婆突然尖聲嚎叫起來外,屋里跪著的那一排人的神情齊齊一凜,好似同時想起了什么,立刻七嘴八舌地說起來:太后明鑒,奴才想起來了,當初小荷就是從菡嬪宮里被罰去浣衣局,后來因她擅長熨衣,這才被調來景陽宮伺候鳳凰君! 太后老佛爺,您聽奴婢們一句話啊,這小荷剛來宮里時,確實是個繡工拔尖兒的,不然咱們哪兒敢隨便給娘娘們的宮里送人啊! 臣也想起來了,管藥材庫的太醫道:前幾日那小荷確實來過藥材庫,不過她是給運送藥材的小太監送鞋,當時不少人都看見了,大家還打趣兒他們。不過,那小太監昨兒崴了腳,老祖宗若是想問他話,可派人把他壓來。 嗯。太后掃了眼面前這一排人,心中冷笑,卻只道:來人,將這幾個并那個拐了腿的運藥太監都先押進大牢! 太后娘娘! 老祖宗!饒命啊! 李公公: 侍衛們應聲而入,李公公率先站了起來,十分配合跟著侍衛們率先走了出去。很快殿里的人和柱子上的穩婆便全被侍衛們押走。眾人出景陽宮大院門口的時候,正好趕上玉竹匆匆走了進來,看她焦急的樣子,似乎是有重大發現。 李公公看著玉竹張了張嘴,本是想說什么,但玉竹打著傘又特別著急根本沒看到那一群被押走的人里還有李公公,兩人就這么擦肩而過了。接著,侍衛們推了駐足的李公公一把,李公公也沒再辯解,回過頭于風雨中,徑直往前走去他其實是想,玉竹能幫他說句好話的唉! 太后見玉竹回來了,忙問:怎么樣? 玉竹道:去武都候府上調查的死士來報,菡嬪自出宮后,就去了西山黑風嶺的尼姑庵代發修行,之后再也沒人見過她。不過,這穩婆每月初一十五都去黑風嶺的尼姑庵燒香,說不定和菡嬪有什么關系! 玉竹越說越生氣,她一直在太后身邊,當然也清楚菡嬪當初嫉妒鳳凰君懷了龍嗣,她出宮之前就搞出了一大堆事,只不過那次是邊公公滅了珍異所,沒顯出她來。太后和皇上原本是想為小皇子們積德修善,沒有治罪菡嬪,還讓她活著出了皇宮若這次的事真得還是她所為,那這個人簡直是,喪心病狂無可救藥! 真是個蠢婦!太后氣得拍了桌子,你扶哀家去正殿吧。她得去見皇上,這個菡嬪必須得盡快緝捕,絕不能讓她就這么逍遙法外。 正殿的大廳內,紅色的水盆一盆接一盆地從內殿里端出來,整個大殿內都彌漫著一股潮濕的血氣。唯一不同的是,這股血氣不腥不臭卻帶著夏日清晨混合了朝露的百合香氣,令聞到的人只覺心疼 內殿里,高悅一聲聲喊著周斐琦!而赫連老太醫則中氣十足地背著藥材譜兒,太后明白,這是老太醫特地再分散高悅的注意力,以此減輕疼痛。 除此之外,太后還聽到了她的兒子周斐琦在用那一把五音不全的嗓子,哼唱著連她也沒聽懂的小調兒,那歌詞倒是歡快得很 什么老鼠,什么大米 什么我愛著你 無論風雨,無論險樂我都會陪著你! 無論你在哪里,我都會去找你! 就算海枯石爛也要與你相守,就算天地崩塌也要與你牽手,我會一直在你身邊 周斐琦記不住詞,后來的歌詞可以說唱得都是他的真心話。 第167章 立夏王瓜生(五) 太后在內殿門口站了一會兒,嘆了口氣,轉身時摘下了自己的腰牌。她將腰牌遞給玉竹,道:你拿著哀家的腰牌,出宮去找鎮國公,給他說清楚,他知道該怎么做。 玉竹雙手捧著腰牌,遲疑道:這 放心吧,皇上不會怪罪。你快去吧,不要耽擱了! 太后話都說到這份上,玉竹自然不敢再耽擱。領了命,匆匆忙忙出了宮。 太后聽了皇帝唱的那首歌兒,心中感慨良多,也為他與高悅之間的真情所感,便越發不忍心打擾他了。她并為進入內殿,而是又回了偏殿。太后到底年紀大了,回了偏殿沒一會兒就支撐不住,歪到床上歇下了。也因此,她并不知道,自她躺下沒一會兒,一道驚雷劈下來,不偏不倚正正劈到了黑風嶺尼姑庵的一顆千年老樹,那樹竟于暴風雨中被劈得躥起了三丈高的火焰! 那火雖只躥了一下,很快就熄滅了,也足夠俺里的女修們驚恐的了。于是,方丈立即組織人員開壇請罪,懺悔恕罪。然而,法事才進行了一半兒,廟門就被拍響鎮國公麾下守備營將領卞易親帥京北守備軍將整個尼姑庵給圍了個水泄不通! 毫無疑問,守備軍此次前來就是來抓在此修行的菡嬪。同一時間,京城武都候府也遭遇了同樣的境遇,武都候混了一輩子朝廷,是真沒想到臨到老反而遭遇如此不幸!但這也怨不得別人,誰讓他教女無方,把菡嬪給嬌慣成了那個樣子呢! 尼姑庵的主持方丈聽說守備營來抓菡嬪,連忙帶著人往后院的居士所走,她久不過問世事,會收留菡嬪也無非是這位居士給俺里捐了足夠的香油錢,說是只圖一個清靜之地,又哪兒能想到,這些話不過是那人的花言巧語?! 老尼姑明白自己被騙,此時悔不當初,不過她帶人來到居士所推開門后卻根本沒有半個菡嬪的影子,一時間又急又怒,竟直接暈了過去! 卞易當即下令全面搜山,這晚定要將菡嬪緝拿歸案。 菡嬪并非預料到有人會來抓她才提前跑了,她這會兒正在西山腳下的一條河畔,望著河面焦急等待。原來,她和那穩婆約好,若是穩婆得手,那兩個皇子便順著護城河送出來,這條河與平京的護城河相連,按說她等了半天若是事成,那孩子早就該來了。 她可是答應了周斐瑾,幫他弄到這兩個孽種,事成之后,皇后之位就是她的。眼下,黑風村金光大盛,想來已是開戰,周斐瑾曾說過,萬蠱之祖還需一道真龍血跡,陛下是活的皇族才能使其幻化出真身??墒乾F在,皇子遲遲未來,天又降下暴雨,菡嬪手里的傘都快要被吹飛了,人更是早被澆成了落湯雞,她從小到大哪兒受過這樣的苦?能在雨里堅持等了這么久,早就達到極限,她再也等不下去,正準備回尼姑庵暫避風險,才一轉臉,迎面便撞上了一團金色微光,她都沒來得及看清那是什么東西,那光就已經撞進了她的左眼,而后,一陣火燒般的疼自左眼眶內迸起! 菡嬪尖叫一聲,摔倒在地,她不斷翻滾不斷翻滾,等好不容易消停下來后,她的兩只眼睛只剩下眼白。而后,她垂著頭,拖拉著僵硬的腿腳,一步一步,往尼姑庵的方向而去 卞易派出去的守備營將士,很快就在山腳下的石階前遇到了上山的菡嬪。將士們眼里菡嬪是要犯,而在此時的菡嬪眼里,這些沖向她的將士全部都是食物 這一場搏斗,直到菡嬪被將士們削掉四肢,摔在泥水里大滾兒,她依然張著嘴想要咬人,其形狀又可悲又可氣。 不遠處的黑風村,周斐瑾插進金蟲身內的雙手已經只剩不到三寸就齊肩了。原本他是盤坐在金蟲身上,可隨著時間的推移,他的身體正一點點地下沉。那金蟲的身體就像一汪無底沼澤,不落痕跡地將周斐瑾吞噬。 這一變化,落入各位道長眼中,似乎為他們帶來了勝利的希望,子弦再度高喊:師弟們再加把勁兒,他就要被金蟲吃掉了!開兩儀陣絞! 兩儀絞之陣,是赤云一派無數不多具有強大攻擊力的陣法。但這個陣需借助自然之力,今日電閃雷鳴,正是用這個陣的好時機! 子弦喊完,赤云觀的道士們立即行動,調整位置,同時結印,口中唱偈,齊齊一掌拍到地上。霎時,一個由藍色靈絲編成的八卦圖案迅速自黑風村地面升起,它升到半空中,突然變大,就在此時一道電光劈下,正中八卦中心 子弦見此,立刻喊道:收! 那陣法飛快縮小,最后成了只有一丈直徑的圓盤,由眾道士cao控著向周斐瑾擲去只聽,周斐瑾一聲大叫,是被陣法砸中,隨著陣法爆開,那道剛剛劈中陣法的閃電也瞬間釋放出來,在周斐瑾的身上炸將開來! 金蟲也同樣被電光擊中,它似乎不耐電擊,竟是疼得沖天而起,于此同時,之前被道長們困住的四個手指分身的小金蟲也在大蟲中電的一瞬間嘭地爆開,再次化為了一團團金色的霧氣慢慢向大金蟲匯聚而去。 周斐瑾被這道雷電打中,整個人僵了數息后,如冰雪融化般坍塌,他的身體徹底化為了黑色蠟油一樣的液體,融入了金蟲體內。 大師兄,那蟲子是要吸食那人嗎?有個小道士驚異地問道。 子弦眉頭緊鎖,抿著唇,卻還在安撫眾位師弟,不要亂猜,再來! 然而,他話音才落,就見黑云密布的天空,突然自南方皇城的方位,裂開了兩道口子。無數道紫金色的光從那兩道裂口中鉆了出來 師兄,快看那是什么?! 那是子弦顯得有些激動,是皇子,終于來了! 然而就在這時,那只沖天直豎的金蟲,似乎也發現了皇子降生帶出的祥瑞之氣,不知它怎么回事,眾人只見那些剛聚過來的金色煙霧突然幻化出了兩只巨大的手,飄飄蕩蕩竟指著南方天空的紫金祥光 這還了得,那是皇子之氣,若是被這邪門的東西沾污了,恐怕小皇子們會有不測! 子弦不急多想,大喊一聲:再起陣!將金霧收回! 可是師兄 沒有可是,快! 子弦大喊,于風雨中再次帶領赤云觀的弟子們開啟了兩儀絞之陣金霧被收進了陣內,然而,所有的道長們幾乎同時感受到了一股強大的邪氣沿著靈絲向他們襲來。 兩廂僵持間,南方的天空,有兩道紫金色的光柱穿透黑云,飛流直下,以破出萬難之氣勢,橫行無忌之姿態,直直地砸到了神州大地上! 一切轉瞬即逝! 道長們的兩儀陣法也在那一瞬間被金蟲的霧氣之手撕爆!金蟲錯失紫金,暴怒而起。道長們精疲力竭,無以為繼。所有人都以為一切到此為止了,甚至已經做好了犧牲的準備。 就在這時,那剛剛出過紫金光柱的南天空,突然電閃雷鳴,那電光閃著紫金之色,一路向北劈下。子弦見此,簡直喜極而泣,一邊喊著:都撐住,再開一陣,收雷!一邊心中感慨,真龍轉世的皇子,果然不同凡響,知因報果,乃是大周之福啊 借助紫金電光,兩儀絞之陣再次開啟,這一次雷電密集,道長們也窮盡所有,那陣開得極大,大到他們都不敢認這是出自他們的手筆一次收錄了足夠的紫金電光,陣法砸到暴走的金蟲身上,好似重若千斤,直把那條巨蟲砸進了地下,黑風村因此塌了一半,紫金電光爆開之時,簡直地動山搖,就好似地震一般,子弦他們離得近,根本就站不穩了。 這股震波通過地脈也傳進了京城。 皇宮之內,景陽宮內殿里傳出第一聲嬰兒啼哭時,整個大地都跟著晃動起來!所有人都認為這是小皇子神威,紛紛自覺下跪頂禮膜拜。 也因此,這孩子取名為周奈良,意為神威無怖,奈何善良之意。名字是高悅取得,帶著他作為一位父親寄予親生兒子最淳樸的希望無論他長大成人之后,有多大本事,高悅只希望這個孩子心地善良,為人正直。 而周奈良一出生便眉心帶著一點紅,且滿殿都是葵花香,所以大家都覺得他長大了定是個哥兒,惋惜之余,便將期望放到了第二個孩子身上。 說來也奇,第二位小皇子出生時,一切都回歸了平靜,大地不在晃動,風雨小了,雷電停了,就連烏云都漸漸散去,露出了皎潔的月光。 宮人們紛紛議論,太后聽聞此事后,親自為他賜名,周帥宇。太后的用意也無需掩飾,即是希望周斐琦將來能將這天下蒼生,大周江山的重擔交付到周帥宇柔軟的肩上。 第168章 立夏王瓜生(六) 黎明將至,卞易所率領的京城守備營軍士押著一輛囚車走在返京的山路間。那囚車里是一個被削掉了四肢的女子。原本她翻著白眼,張著大嘴,流著口涎狀若女鬼。即使被關進了囚車的鐵籠子她也沒有停止蠕動著軀干,搖頭晃腦地撲食的動作。可是,當大地突然震動,整個隊伍不得不停下查探,籠子里的那個女魔物竟忽地停下了動作。 她張著嘴啊啊地沖天發出幾聲意義不明的呼喊,而后便保持著那個昂脖望天的姿勢,僵住了動作,像一具拙劣的蠟像,一直到地震停下,大地恢復平靜,風雨漸停時她才又啊地尖叫一聲,在士兵們眾目睽睽之下,張口吐出了一灘黑色蠟油樣的液體,那液體噴到鐵質欄桿上,竟發出了高溫燙rou的茲啦聲,同時一股腐臭的氣氛,迅速向四周散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