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40)
高悅這番話說得很慢,他邊說邊觀察周斐琦的反應,當說到硝石時,他看到周斐琦的瞳仁明顯縮了一下,就猜到周斐琦應是知曉這種石頭的厲害。不過,單憑這一點其實也說明不了什么問題,古代人但凡注重軍建未必不會了解,只不過現代人教育普及,這種基礎性的化學知道會更早接觸而已。 高悅話音才落,皇帝臉上之前那些什么旖旎、遐想、春光全都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烏云翻騰風雨欲來之照 就聽,皇帝冷哼一聲,道:跟朕來! 這次,皇帝顯然沒心思再逗高悅,而是直接一把抓住他的手,拉起人就走。他走得很快,高悅幾乎小跑才能跟上。沒辦法,兩人如今這個身高、腿長壓根兒就不在一個級別上! 高悅被皇帝拽著走,感覺雖然沒了那層曖昧,可本質沒有區別,他還是被牽著,手依舊沒能躲過周斐琦的龍爪不免心中腹誹,周斐琦這人難道是個手控?看他手長得好看,就必須抓著? 周斐琦一路拉著高悅從青叔殿的后門出來,一路向西,穿過御花園,來到后宮西側的一片宮殿。這一路就他們倆人,其余人等還全都在青叔殿里候著。高悅一路被拽,幾乎是小跑著跟了全程,這會兒好不容易皇帝停下,他終于可以喘口氣兒了,忙一手扶著膝蓋彎下腰,大口呼吸。 皇帝似乎這時才看到高悅已汗流浹背,道:朕剛才走得有些急,累著悅兒了,來,朕給你擦擦汗。乖,把臉抬起來。 他從袖中掏出一方錦帕,半扶半摟地將高悅帶往身前,手才抬起來,帕子就被高悅接了過去 多謝陛下,我不要緊,正事要緊。高悅拿帕子擦了把臉,就見皇帝似笑非笑地看著自己,高悅故作鎮定,又說了一遍:陛下正事要緊。 皇帝沒言語,他松開高悅,退后一步,好似審視又似疑惑,深深盯了高悅一眼,這才轉過身,大步走在了前面。 高悅吁出一口氣,快步跟上。 兩人很快來到霽和殿,還沒進門就聽見小甲子特有的大嗓門正在訓話 這些天都有誰去內務府領過冰,現在最好給雜家站出來,主動點兒或許你們還能有條活路,要是等著雜家點了你的名,哼,那就是后果自負! 別說,小甲子升任了一殿主使太監,這說話的氣勢都不同了。高悅聽到此,心中很是感慨。他見皇帝沒再往里走,也站在一旁沒吭聲。 院里很快有幾個小太監出列,站到了前面,他們被小甲子瞪了一眼,連忙噗通跪地,帶著哭腔道:甲公公您明察秋毫,那些冰我們真的沒動過,都是如數領回來,如數分到大殿和偏殿里用得,您一定要為我們做主啊! 那現在滿后宮都在傳,咱們殿劫了咸福宮的冰,這是怎么回事?!小甲子顯然也氣得不行,想來他也是上任沒幾天,就攤上這么個爛攤子,心情能好才怪。 跪地的一排小太監里,有人道:那就是一個咸福宮的宮女胡說八道,亂攀咬也能作數了?甲公公咱們怎么說也是一個殿的,您可不要聽信了外面的傳言啊! 小甲子直接被這番歪理氣笑,道:若是你們沒做,人家為什么不攀咬別家單攀咬你們?說!到底是誰,干出這種丟人現眼的事?! 院里一片寂靜,所有人均低著頭。 小甲子見此,冷笑道:行,你們不說是吧?雜家明日就稟報圣上,把你們全都當成疑犯打入大獄,你們可想清楚了,那可是大獄,你能活著進去,有幾條命能活著出來?! 這話顯然很有效,就見跪地之人中立刻有人瑟瑟發抖起來,須臾,便有個宮女怯怯開口,道:甲公公,奴婢知道是怎么回事! 哦?終于有人肯說了?小甲子走下臺階,到那宮女面前,你站起來說吧。 那宮女欣喜一笑,連忙爬了起來,道:具奴婢所知,咸福宮的冰,不像是被劫得,倒更像是那個叫冬丫的宮女偷偷送到咱們宮里來的! 什么?!小甲子嚇了一跳,連忙追問,你說清楚,怎么回事? 宮女道:奴婢也就看見一回,那天正好是后宮發冰的日子,奴婢在后院收拾花草。大概是花叢太密,奴婢蹲在里面外面的人沒看到,但奴婢看得很清楚小籃子和小豆子兩個在后門給一個宮女開了門,過不多會兒,那宮女遞進來兩個桶,雖然那桶上蓋了東西,但那宮女確實是咸福宮的冬丫。奴婢剛進宮時跟冬丫同住在學藝所,因此不會認錯。 她說出小籃子和小豆子的名字時,那兩個小太監就已經趴在地上抖若篩糠了,其中一個正是剛才說什么咸福宮亂攀咬不能作數那一位。這下,所有人都向他倆看過去,小甲子也走到了那倆人面前,小豆子再也說不出話,小籃子抖著嘴唇勉強道:甲公公饒命,甲公公饒命!我們也是被迫的,我們的家人之前被滿公公拿捏著,現在他雖不在了,可家人還是了無音訊,那冰就一直,就一直得 高悅見皇帝聽到此處回頭向他看來,低聲道:陛下,咱們還進去嗎? 皇帝道:你隨朕來。 高悅不解,但皇帝已經轉了個彎兒,往南邊去了,他也只好跟上。兩人又是一路穿宮過殿,竟是回到了皇帝的寢宮極陽殿。 張公公見皇上這會兒回來,還有些驚訝。要知道,往日這個時間他們勤勉英明的帝王可都是一頭扎在御書房里不批完折子絕不挪窩。可是今日,皇帝不但自己回來了,身后還跟著一個高侍君,這就不得不令人遐想了。 張公公不敢怠慢,忙迎了上去,皇上一路回了主寢,等高悅進來后,對張公公道:不要讓人來打擾朕。說完,就拉過高悅的手把人給拽了進去。 張公公:自從夏至以來皇上好像有些變了 高悅被皇帝拉著,扭頭看到張公公邊關門邊沖自己露出一個笑容,那個心情簡直了周斐琦不愧姓周,雖然跟周扒皮就差兩個字,可物盡其用這一點絕對半點兒折扣也沒有! 周斐琦拉著高悅一路向里,至龍塌前停了下,他回頭看向高悅見高悅盯著龍床眉頭一皺嘴角微勾,這才再次邁開長腿,往后走。 高悅: 周斐琦這個人,有的時候真得特別可惡! 主殿后面有條石子路,高悅一看見這個,警鐘二度響起嗎噠,姓周的不會大白天要拉他洗鴛鴦浴吧?想到那晚在赤云觀的種種,高悅突然覺得今天的太陽也太毒了點兒熱!! 他不想配合,被皇帝攥著的手腕扭了扭,皇帝又回頭看了他一眼,不知想到了什么,頭轉回時竟然輕輕哼了一聲。 高悅:他什么意思? 很快,高悅就知道皇帝是什么意思了。因為,皇帝到了湯池邊上并未下去,而是踢了兩下池邊的大石頭,那池水就如退潮般緩緩下沉,直到露出池底的石頭,高悅終于反應過來,皇帝那一聲哼是為什么了他不會已經知道了,那日自己和齊鞘曾在這池子底下的密道里見過面吧?! 這個認知令高悅突然意識到周斐琦對整個皇宮的掌控程度恐怕遠遠超出他的想象! 這一刻,高悅的一顆心拔涼拔涼 池水退盡,石階露了出來。周斐琦率先走下去,回身見高悅還站在池邊上發愣,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沖他伸出了手,道:悅兒,過來。 這次,高悅微垂著眸子,一言不發地將手遞了過去。他也弄不清自己是一種什么樣的心理,反正被周斐琦握住指尖的那一瞬,原本躁動不安的心反而踏實了下來。 周斐琦牽著他,來到池底中央,一腳踏中唯一一塊刻有盤龍浮雕的石頭,高悅只覺得一陣晃動,人就像坐旋轉過山車一樣被一股沖力直接甩進了周斐琦健壯的胸膛。 周斐琦一手抱緊他的腰,一手輕拍他的背,安慰道:馬上好了,別怕。 如果說那天晚上沒弄明白是怎么回事,是因一切太突然又有池水阻隔視線,今天高悅算是看了個明白這個機關實在是設計得太精巧了,竟然既有電梯升降的功能又有過山車轉彎的功能,腳底圓盤下降之前,圓周處會先升起一個鐵桶,將人從腳到頭套在里面,難怪那天明明有水卻一點也沒有漏入地道里。 感覺就像是腳下的圓盤翻了個蓋兒,周斐琦已抱著高悅,穩穩地站在了地道里。 氣氛一下子降了下來,周斐琦也松開了他。高悅才站穩,手就又被周斐琦抓住了,只聽他道:朕牽著你,小心腳下。 謝陛下。 高悅由著周斐琦牽手,兩人在密道里穿行。這條密道不出意外應是通往霽和殿的,然而皇帝走了一段時間后,卻又摸到了石壁上的一塊磚,輕輕按了一下,眼前便多出了一道門。 那石門緩緩上升,高悅的心也不由越跳越快。他有一種預感,這道石門之后,很可能隱藏著大周皇家的某個秘密。他想不通周斐琦為何會帶他來這里,他到底為什么要讓他知道這個秘密呢? 眼看石門升到頂了,高悅突然開口,陛下,臣不便進入,愿在此等候。 這沒什么,你跟來吧。 周斐琦說著,用力拽了他一下,直接將高悅拽進了門里,完全沒有給他再開口的機會。拽進去了,立刻反手一拍,將那石門又降了下來。 高悅: 我反而更不想進去了。 石門之內是另一條密道,但周斐琦這次卻遲遲未動。等到門全部關上后,才對高悅道:看好朕的步伐,別踩錯了。 啊? 說話間,周斐琦邁出了第一步,還撩起袍子,回身又叮囑高悅:踩這里,別踩錯。 高悅已經明白了,這條密道是有機關的。稍有差池,估計就是萬劫不復。 周斐琦依然拉著他的手,走在前面。走著走著,忽然笑了一聲道:朕想起,當年赤云道長也是這樣牽著朕一步一步教朕通過,沒想到時過境遷,徒已為師。 高悅心里一驚,若這密道里的機關是赤云子所布,那應是奇門局了吧。畢竟,赤云觀好像最擅長的就是奇門遁甲之術了。也難怪周斐琦會說沒什么了,確實沒什么,因為一般人根本就走不過去吧,進來就是死,所以無所謂? 兩人走了不知多久,久到高悅覺得呼吸都有些不順暢,耳邊竟漸漸響起了某種鏗鏘有力的敲打聲,好似鐵器敲擊,又好像隱隱還有人聲。高悅忍不住望向周斐琦的后腦勺,皇帝好像這一刻突然長了后眼,他明明也沒回頭,卻突然出聲,提醒道:悅兒聽話,看好腳下,不要看朕! 口氣還挺嚴厲的,高悅被點名,竟然有種開會開小差被老爹當場瞪眼的錯覺。啊,怎么突然想起老爹了呢,也不知在原來的世界,自己到底死沒死! 耳邊那些聲響越來越清晰,兩人一前一后,又不知走了多久,終于再度來到了一扇石門前。周斐琦停下,對高悅道:先閉上眼,讓你睜開再睜開。 高悅:!!! 這話聽著,怎么這么有歧義呢? 皇帝見高悅雖遲疑,卻還是照做了,唇角微揚。而后,他又拍動了一塊石磚,開啟了面前這道石門,強烈的日光順著石門底下的縫隙不斷侵入,自兩人腳底向后面的密道里拉出兩道長長的影子。 周斐琦等石門全部升上去后,又停了兩息才對高悅道:好了,可以睜開眼了。 然而,高悅卻沒有動。 這一刻,高悅的內心是震驚的!他的腦海里正不斷回放著一副畫面,那是高一的暑假,他和陳謙去國外旅行。那時候兩人的關系已經進展到就差最后一層窗戶紙的程度了。他們在著名的81號院探險,因是全封閉式的古堡,許多門的開啟方式也是這種上下滑動的,那時候兩人也是一前一后,陳謙拿著手電在前面走,說什么我牽著你吧?怕把你丟了就特別自然地拉起了他的手 這期間,發生了許多突發狀況,像什么突然撲面而來的蝙蝠、不知打哪兒冒出來的黑貓、樓梯上橫沉的假尸給兩人制造了無數次擁抱彼此的機會,至最后一道關卡前,陳謙說:我要開門了,你先閉上眼,我讓你睜開再睜開,啊? 高悅當時真得以為陳謙接下來是要親他了,因此他就算閉著眼心跳也砰砰砰地跳得異常厲害。他一輩子都忘不了那種對親吻充滿好奇,忐忑又期待的心情。 然而,大門升上去之后,他沒有等來陳謙的吻,而是一句輕笑,他聽到他說:好了,可以睜開眼睛了。咱們在暗中待得太久,炸然見光,會傷眼睛的! 咱們在暗中待得太久,炸然見光,恐生眼疾! 回憶與現實漸漸重合,高悅緩緩開啟眼簾,眼前的男子高大健美,他背著光面向自己站立,五官周圍也似被那光鍍了一層微芒,有些耀眼,令人不由一陣恍惚 高悅看得有些呆,一時不查竟流下了兩行清淚,直到他在男子眼中看到自己的倒影以及那一閃而過的詫異,他才發現自己剛才失態了。 陛、下,高悅有些不好意思,忙抬袖擦臉,周斐琦卻已屈指為他揩掉了臉頰正滾落的淚珠。 想什么呢?怎么還哭了? 大概是這光太刺眼了,高悅邊說邊連忙吸了下鼻子,飛快調整情緒。 大概是覺得太尷尬了,這一刻,他的眼神有些躲閃,不敢直視周斐琦似得,左右飄忽。只覺得自己大概真是單身太久,找陳謙找得太久,才會看誰都像他。眼前的人可是周斐琦,這本書的男主,這個朝代的皇帝。而陳謙,高悅可以很負責任的說,憑他們這么多年對彼此的了解,陳謙啊,別說讓他做皇帝了,估計就是把他單獨一個人放在現代他都得用好久的時間去適應社會。 一個常年只知道出任務的人,不要說管理這么大一個國家了,就是現代企業最普通的員工關系相信要他處理好,也得給他一段時間適應。 周斐琦沒再問下去,只是又深深看了高悅一眼,便拉著他走出了密道。 石門再次在身后降下。高悅這時才看清,外面這一處地方的真容這里應該已出了皇宮的范圍,因為周邊已能看到圍合成勢的山峰,這是一處山谷上方的平臺,不算太高,目測距離山谷地面大約二十米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