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三世步生蓮(出書版) 第11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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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蓮盛放預示的是死亡,彼時他再如何全能,所面臨的也只得四個字,無力回天。 而今似乎這一切都還可救,鎖妖塔尚未崩潰,長依也尚未被縛魔石困壓住,他若在此時飛身而入,確有很大可能將長依她帶出死地。可這一切,須如陣靈所言,確是它回溯了時光將他帶回了四十六年前。 一片蒼茫血雨中,三殿下往前走了一步。 那并不太遠的鎖妖塔震顫得更加厲害,塔壁現出裂紋之時塔門忽開,一個俊秀青年懷抱一個受傷的白衣女子狼狽地躲避著隨寶塔崩潰而跌落的碎石。 同他視線相接時,俊秀青年臉上現出一抹驚喜:“三弟,快去看看長依!”便是在同一刻,塔頂突然現出崩塌之象,塔中傳出女子的厲喝:“不要回頭!”那嗓音中摻著決絕與凄厲,俊秀青年一怔之間猛然轉頭,塔中女子的聲音再次響起:“不要回頭!”俊秀青年一時掙扎,匆促中道:“長依交給你了。”終歸選擇了逃生之路。 然立在數步開外的三殿下他并沒有入塔救長依。 置于寶頂之下的縛魔石驀然墜落,只聽見女子一聲飽含痛苦的低啞驚呼,此后便再無聲息,囚于塔中的萬妖倏忽之間脫困,妖風拔地而起,似要在片刻席卷整個九重天,而后卻被一頂從天而降的地煞罩兜頭困住。此間種種,皆同四十六年前那一幕沒甚兩樣。直到妖氣忽凝成巨大人形,開始兇猛地撞擊地煞罩,妖風肆虐過的寶塔廢墟中,突然傳出女子痛楚的呻吟。隱忍低回的,長依的呻吟。 然而三殿下一張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直至煩惱海中盛開了毀滅的紅蓮,長依虛弱的呻吟歸于虛無,紛飛的紅雨中含了刺鼻的血腥味,三殿下依然未移動分毫。甚至沒有同從前一樣,入塔去瞧一瞧臨終的長依。只是在一切結束之后,半抬了頭,視線冷冰冰地放在了東天的那一段一直未隱去的黑云上頭。 黑云后的陣靈忽地笑道:“卻不知尊駕是何來路,定力委實過人。即便看穿了方才并非時光回溯,乃是一則幻境,可連掌樂司戰的墨淵上神,傳說中定力一等一的仙者,都曾被吾這一式擾過他的清修亂過他的心境。倒看不出來,尊駕的定力竟尤勝于墨淵上神。” 三殿下收回了冷淡神色,像感覺這一切都頗為無聊似地:“本君不敢同墨淵上神作比,只是或許彼時上神他心中有情,然本君……”他笑了笑,“所以我方才問你,你能如何折磨一個心中一片荒漠之人呢?” 許是此話激怒了陣靈,腥風血雨的二十七天眨眼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荒山一扇斷崖,崖壁上斜生出一棵老云松,云松上掛著個昏睡的小小少女。松干和崖壁正正卡住少女的一截細腰,而崖底則圈了好大一群待哺的餓狼猛虎。 陣靈輕輕一笑:“雖不知尊駕方才如何瞧出了那二十七天是個幻境,不過,尊駕此時不妨再瞧瞧,現在這個是真的,抑或又是個……” 然不等她一席話說完,那虎狼盤踞的崖底忽生出湍急洪流,似誰射出一支長箭,將一干猛物利落地串成一串,裹挾著兇猛水浪扎向不可知的遠方。連三身前攤開的鐵扇則像認主似地疾飛向被險險掛在老松上的成玉,在老松斷枝的一刻穩穩托住了她。 眼看陣靈想要再次幻化情境,天地八方忽生出八道巨大的水墻,陣靈便在此間掙扎,一時化出宮闕樓閣,一時又化出荒漠狂沙,或是荒山斷崖,然無論是荒山斷崖,宮闕樓閣,還是荒漠狂沙,盡皆為水墻傾倒下來的滾滾洪流覆蓋鎮壓,無一幸免。 一時之間天地皆是一片白浪濤濤,三殿下站在最高的那一柱水浪之上,鐵扇正巧將成玉托到他的跟前,他垂頭看了一眼那扇上熟睡的側顏,一撫衣袖將扇子撥到了身后,方抬頭向著那被巨大水繩纏縛其間不得動彈的陣靈道:“還有其他招數嗎?” 陣靈憤怒地掙扎:“黃毛小兒,未免托大,”顯見得動了真怒。傳說中此陣的確沒有什么好脾氣,此時因難以動彈而變得極為狂暴,“豎子雖能壓制住吾,可若無無聲笛,你還以為能自己走出我這憂無解么?便看豎子能壓住吾幾時!” 三殿下好涵養,待她罵夠了才微微抬眼:“少綰的那只無聲笛?”右手手掌上忽化出一只白玉笛來,“你說的,可是這一支?” 陣靈失聲:“你為何……” 連三微微一笑:“看來你的確被困在這凡世太久了,不知少綰在羽化之前,將此笛留給了新神紀的水神嗎?本君,便是這新神紀的水神了。” 成玉從黑甜睡鄉中醒過來時,入眼的首先是連三的下巴。她彼時枕在連三半屈起的一條腿上,連三的一只手放在她腦后撐著她的后腦勺,因此她醒來并不覺得頭疼難受。 她眨巴著眼睛看著連宋,回想自己怎么就睡著了,記憶卻有些霧蒙蒙。似乎是連三不耐煩走那么臟的路,因此攏著她用輕功步法將她轉瞬間就帶入了洞底。結果今次洞底卻生了霧障。 他們原本打算候著那霧障消失,看洞底美景還在否,結果那霧障似能催人入眠似的,她沒撐一會兒就靠著洞壁睡著了。 嗯,應該就是這么回事了,她想。 她無意識地在連三腿上動了動,就見連三低頭看她:“醒了?” “霧退了啊?” “退了。” 她偏了偏頭。霧果然退了,洞頂嵌著許多明珠,因此洞中一切都很清晰。她的目光正對上洞府盡頭的一片小水塘,水塘雖只占著洞底極偏極小的一隅,然塘水清清,青碧可愛。最惹人稱奇的是浮在田田蓮葉間的九朵煥發出明亮光彩的異色蓮花,花盞玉盤大,飽滿欲裂,每一盞皆是一種色彩。 成玉一下子就清醒了,幾乎是從連三身上跳了起來,難掩興奮地跑去水塘跟前,兩眼放光地比劃:“這才是我說的連三哥哥你一定會喜歡的新奇地方啊,這個小水塘里這些蓮花,你難道不覺得它們好看嗎?” 天下花木,凡是花期,她瞧著都是人形,只這一塘蓮花,她瞧著它們仍是蓮花。她知道這可能有些異常,但因不曾感到危險,故而從未對朱槿梨響提及。 她目光憐愛地凝在一塘蓮花身上:“世人說‘蓮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蓮的美是清雅之美,但我看這一塘蓮的美,是比蘭花還要增一分幽,比牡丹還要增一分艷,比梅花還要增一分清雅!” 其實她也沒見過真正的蘭花、牡丹以及梅花開起花來是什么樣,她只看過畫冊,因此這完全是在瞎夸,但這么頓瞎夸卻把她自個兒給夸陶醉了,她信誓旦旦:“這絕對是世間難見的美景,我根本想不出這個世界上會有不喜歡它們的人,連三哥哥你說呢?” 三殿下有些敷衍:“可能吧。” 不過成玉也沒怎么在意,她沉醉地拿手挨個兒輕撫那九朵蓮花的花盞,還靠近了同它們私語,抒發自己的相思之情。什么“長相思兮長相憶,短相思兮無窮極”,什么“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連“在天愿做比翼鳥,在地愿為連理枝”她都背出來了,想了一想,感覺不是很合適,又小手一揮重新來過:“哦,這個不算,我再背個別的。” 三殿下在一旁聽著,覺得幸而這一塘蓮花睡著了,不然保不齊就要爬起來打她一頓。 是了,這一塘蓮花,乃是有靈之花。 相傳大洪荒時代,在東海之外大荒之中的大言山頂,生著一塘九色蓮,同根異株,各花色不同,妙用也各不相同:紅蓮能釀酒,紫蓮能為藥,白蓮可制毒,黃蓮又能如何如何。因大言山日月所出,靈氣匯盛,此株九色蓮不久便修成人形,而后受路過大言山的祖媞神點化,賜名霜和,成了祖媞神的神使。 說眼前的這一塘九色蓮便是祖媞神的神使霜和,其實挺說得過去,因憂無解這個陣法,乃是當初少綰神造來護佑祖媞神閉關的一個法陣。 憂無解陣和九色蓮霜和在幾十萬年后竟一同現身于一處凡世,雖令人費解,但也不是不可能之事,畢竟當年祖媞神為護佑人族而羽化歸去時,歸去之地并非仙界,正是在四海八荒之外的凡世。 祖媞神,少綰神,一位是自世間的第一道光中孕育萬年后化生而成的真實之神,一位是魔族的始祖神。兩位誕生于大洪荒時代的女神,同曾經的天地共主東華、昆侖虛的尊神墨淵、青丘之國的狐帝白止以及十里桃林的主人折顏算是同個世代。似三殿下這等在遠古眾神應劫之后的上古時代出生的神祇,其實還同他們差著蠻遙遠的輩分。天地初開,便為洪荒,洪荒之后,乃是遠古,遠古之后,乃是上古,上古之后,方為此代。 關乎這兩位鼎鼎大名的洪荒女神,史冊中記載得或許不少,但至今還能尋到的卻不多。聽說關乎少綰神的史冊,大部分都被戰神墨淵私藏進昆侖虛了,而關乎祖媞神的,最終不知歸處。 世所共知,祖媞神是為助少綰神將人族護送去凡世而羽化的。 彼時人族弱小,于八荒中生存極艱,少綰神憐憫人族,竭盡神力打開了與凡世相連的若木之門,將人族送去了凡世。而彼時十億凡世并無適宜人族生存的自然四時、山川造化,少綰神因此求助祖媞神,便是祖媞神以萬盞紅蓮鋪路將自己獻祭了混沌,化育出萬物來供人族繁衍生息。 自光中化生的真實之神祖媞也就此在凡世羽化,羽化之日六界紅蓮開遍,而后萬千紅蓮齊化為鴻蒙初開時的那道光,消逝于蠻荒之間。 三殿下凝目眺望了會兒那塘九色蓮,半晌,走到近處,掬了紅蓮蓮瓣上的清露來嘗。一直趴在塘邊的成玉有樣學樣,亦掬了幾顆來嘗,立刻十分驚訝:“這是清酒的味道。”又仰頭向連宋,“真奇了,這是酒嗎?品起來竟是好酒的滋味。” 三殿下垂眼:“差點忘了,小江東樓的醉清風你一個人能飲三壇。” 成玉卡了一下,垂著頭嘟嚷:“又不是什么好事,連三哥哥你總記著這些做什么。” 三殿下瞧著她,一時有些走神,方才他已趁她沉睡之時探過她的魂魄,她的魂體呈現的,確然是個凡人模樣。可見她的確只是個凡人。可為何憂無解對她不起作用?難道是憂無解它作為一個洪荒仙陣,不屑去迷惑一個凡人?這倒也有可能。 成玉沒有注意到連三的走神,嘗過了紅蓮清露,十分自然地要去試試其他花盞中清露的滋味,被神思回復的連三抬手止住了。這十成十便是九色蓮霜和,霜和身上除了可釀酒的紅蓮和可為藥的紫蓮,其他幾朵花朵朵不好消受,成玉她一介凡人,哪里消受得起。 這一塘蓮花,蓮葉青碧可愛,花盞嬌濃飽滿,方才所嘗之酒亦沒有陳腐之味,可見霜和他是個活著的霜和,只是十分虛弱需要沉睡,因而現出了本體藏在這偏僻山洞中罷了。 三殿下的心中有波瀾微起。 霜和是個神使。眾神應劫后的新世代中,已然沒有神使這個神職,因神使乃是一種血契,與其主同命相連,第三代天君也就是三殿下他老父慈正帝以為此乃不正之術,因此在即位之初便將其廢黜了。神使與其主同命相連,說的是神主既逝,神使則亡,反之亦然。霜和是祖媞的神使,霜和既然重現人世,那么真實之神祖媞她或許并未真正羽化。 祖媞神生于光中,傳聞說她為護養人族而步步生蓮化光而去,這仿佛是她已羽化的一個實證。但光乃不生不滅之物,生于混沌又歸于混沌,即便是已逝之光,哪一日再生于混沌亦未可知。這些天生天化的洪荒之神,他們的命途和機緣,一向都不好揣度。 三殿下將整個洞府都查看了一番,卻并未感到此處還有什么其他神跡的遺留。轉身瞧見玩累了的成玉已歪在水塘邊打起瞌睡來,便走過去順手摘了塘里居中的那朵紅蓮,又抱起成玉來帶她出洞。 祖媞大約真的復生了,但霜和尚在沉睡,這說明即便復生,祖媞她的神性亦尚未蘇醒。若祖媞神性蘇醒,自然會召霜和前去隨侍。 這一位除開是凡人的母神,能化養萬物外,她還能溯回時光,這是誰都想要的逆天之能。若有一天祖媞歸位,到時候四海八荒,應是很難再維持現下這副光景了。 夜風清涼,平安城四平八穩地扎在山下不遠處,能瞧見城中還有依依的燈火。自鴻蒙初開,八荒中初有了凡人,到少綰、祖媞合力將他們送來這些凡世,凡人的繁衍存續著實不易。彼時這些凡世自然不會有高壯的樹木,青青的山頭,華美的房舍,抑或是柔和的燈火。人族并不像如今這樣安居樂業。 不知兩位女神目睹今日凡世形狀是否會欣慰快意。 連三面無表情地看著眼前這一切。 這竟然是凡世。 月上中天,他站了會兒,便要帶著成玉下山。偏頭時見趴在他肩頭的成玉半睜開了眼睛。他停下了腳步,就見她反應了一會兒似的,那雙黑瞳在全然睜開后透出了一些亮光,而她的眉頭在此時蹙了起來。 她離開了他,有些憤憤地挪到了一丈開外:“我想起來了!”她抿著唇。 連三不動聲色的看著她:“想起了什么?” 她一臉控訴:“連三哥哥你今早說你一直在等我逛青樓,等了很久,卻一直沒有等到我,搞得我很內疚,可我想起來了,上次我們在手藝小店分手時,你根本沒有告訴我你住在什么地方,因此你根本不可能等著我去約你,你都在騙我,一直把我騙得團團轉!” 連三愣了一會兒,他方才還全意想著祖媞復歸這樁事,這是何等大事,此時她卻同他說這個。但這樣的對比卻令他感到了樂趣。 他走近了一步:“我的確一直在等你,”他停了一停,“在琳瑯閣中等著你。” 成玉懷疑地瞇起了眼睛:“難道你還天天在琳瑯閣中等著我不成,”她的唇線抿得平平的,篤定道,“又是騙人,我會去問小花的!” “我想著你也許在琳瑯閣的時候,就會去琳瑯閣等著你。你可以去問花非霧,那之后我去了琳瑯閣多少次。”說著他又走近了一步。 成玉頓時不知該如何回答了。這根本沒有辦法回答,因為只有連三他自己知道他去琳瑯閣是為了什么。她簡直都要有點欽佩連三了,平日看著話不多,但說出來的話句句讓人不知如何反駁。她冥思苦想:“那,那……” 便見連三手中那把折扇的扇柄突然落在了她的肩頭。她從未見過他打開那把折扇,此時那把扇子卻被打開了一點,他的拇指落在啟開的兩片扇骨之上,月光照在那洞開了一點點的漆黑扇面之間,那扇面竟似兵器般泛出了鋒利而冷淡的銀光。 可他的動作卻是溫和的。那扇子輕輕點在她的肩頭,他的身體隨著那緩緩施力的扇面壓了過來,而后他的嘴唇挨近了她的耳郭:“不要胡思亂想,誤解別人,”那一定是極近的距離,因那話音就像是耳語,她聽得清清楚楚。 她覺得他應該還低低地笑了一下,“會讓人心傷。”他說。五個字竟像是生了鉤子,粘在了她的耳郭。她一邊覺得那聲音好聽,一邊不知該怎么辦好。恍惚間那扇子啪地一聲在她耳邊合上了,扇柄掠過她的肩頭,他退到了原來的距離,只那么清清淡淡地看著她。但眼神中卻是含著一點笑意的。 他明明已退了回去,“會讓人心傷”那五個字卻帶著比耳郭更高的溫度,緩慢地灼燒著她的耳根。成玉簡直有點蒙,既搞不清這是怎么一回事,也不知連三的話是什么意思。隱約覺得應該是抱怨她不相信他傷了他的心,可……,她無意識地撫著耳垂,半晌,含糊道:“連三哥哥你是在戲弄我么?” “你說呢?” 她不明白“你說呢”這三個字意味著什么,很莫名地抬頭看他,但只見到了他的背影。她只好軟軟地抱怨:“你怎么這樣啊!” “我應該怎么樣?”他在前面問她。 她認真想了一會兒,卻沒有想出來,她也不知道什么樣的連三才該是連三,冷淡是他,溫和是他,挑剔是他,難以捉摸是他,咄咄逼人是他,令人生氣也是他,對她好的,還是他。 她就深深嘆了一口氣,含糊道:“我也不知道,可能什么樣的連三哥哥,都是連三哥哥吧。”說著趕緊跟了上去。 她不知道連三對這個答案是否滿意,因為他沒有再說話。而挨著他時,她突然瞧見了方才在山洞中被他摘下后拿在手中的那支紅蓮,奇異地發現明明是離根之花,花蕊中卻突然浸出一些水澤來。就像是幽幽夜色中,一朵花在悲傷落淚。沒來由地,竟讓她也感到了一點哀傷。 第七章 成玉次日被朱槿關了禁閉,說是夜不歸家眠花宿柳有失德行。 她頭一晚躺在連三的馬車上,一路從小瑤臺山睡回了平安城,三殿下叫她不醒,便順道將她放進了琳瑯閣托給了花非霧。 花非霧左手接過成玉,右手就派了個小婢子去十花樓通傳,說她許久不見花主,十分想念,留她一宿說些體己話。 花非霧自認為自己在人間混了四年余,凡俗世情以及這人世間的禮節該是個什么樣她已把握得滴水不漏,這樁事她辦得極妥。因而甫聽聞成玉歸家后仍被朱槿拘了,很想不通,當場便撇下了來邀她游湖的尚書公子急奔去了十花樓。 得知成玉其實被關在仁安堂,又轉奔去了李牧舟的仁安堂。 至于關禁閉這回事,玉小公子這回有點淡然。但同時她又有一點凝重。 仁安堂后院的小竹樓里,玉小公子面前攤了個抄書小本兒,正拿一筆狗爬般的楷書照著抄《古文尚書》,顯然又是在做她的抄書生意。 花非霧坐在一旁罵朱槿:“……若他不喜花主你歇宿在我那里,昨夜他大可遣人來將你領回去,何必隱忍一夜,而后卻誣賴你一個眠花宿柳的罪名?眠的是甚么花,宿的又是甚么柳?他又不是不曉得你是個女兒身,你如何眠我宿我?他便是花主你真正的兄長,管束你也管束得太嚴苛了些,何況他還不是花主你的兄長!如此行事,太過可恨!” 若是往常,成玉早附和上花非霧了,今次她卻欲言又止了好半晌:“你不要責罵朱槿,朱槿他吧,他其實那么喜歡關我禁閉,不過就是……”她鼓起勇氣,“我覺得他就是想有機會多來看一看小李罷了。” 花非霧道:“哈?” 成玉語焉不詳:“我從前其實很想不通為什么好多次朱槿他關我禁閉都要關在仁安堂。” 花非霧道:“不是因為朱槿他自個兒沒有那么多空閑看著你,牧舟日日待在仁安堂,方便看著你么?” 成玉看了她一眼,壓低聲音:“其實每次我被關過來,朱槿日日都會來看我,有時候能從清晨坐到午后,更有時候,他還要在這里過上一夜。”她默了一默,待花非霧將一張檀口張得碗口大,繼續道,“比之將我關在十花樓,我覺得他這樣行事,可能要更加費神一些,”又問花非霧的意見,“小花你覺得呢?” 小花沒有什么意見,小花合上嘴巴沉默了。 此時樓下傳來腳步聲,竹樓不大隔聲,兩人齊齊屏住了呼吸,就聽見李牧舟的聲音飄飄而來:“往常禁閉頭一天,阿玉總還是要淘些氣想法子溜出去,今兒倒奇了,我去瞅了三趟了,只在看書練字,是個知錯的樣子。你上去再教訓她一頓,差不多了就將她放出來么。”李牧舟這是在幫她說好話,這等好話是說給誰聽的,她同花非霧對視一眼,氣息不約而同地斂平了。 果然接著就響起了朱槿的聲音:“阿玉那里……我不大急。”又道,“今日風好,你陪我在此坐會兒?” 李牧舟道:“我前頭還有些事,要么我給你沏壺茶來,你飲著茶自個兒坐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