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蕭吟也有些緊張，面上卻不顯，望著龍景彧的目光分外坦蕩，“臣女愚鈍，更不敢妄自揣測天子圣意，還望陛下明示。”

    龍景彧心底隱隱生出幾分滿意來。

    這丫頭看著與世無爭不顯示不露水的，倒是個知分寸的。

    如此，應當比她那一根腸子通到底的，執拗無比的娘親好應付些。

    希望她知進退一點。

    龍景彧手指輕輕在桌案上叩了叩，語氣透著幾分淡淡的冷，“你生為未出閣的閨閣千金，又跟朕的二兒子定下婚約，就是未來的皇子妃，怎可拋頭露臉去那市集之中開起醫館來了，誰教你的？”

    這些話，鳳邵群也不是沒說過。

    鳳蕭吟眼角眉梢微沉，不動聲色地反問回去，“陛下覺得臣女救死扶傷，為百姓謀福祉不對嗎？”

    龍景彧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眼底盡是內斂的薄怒，“你少拿這一套來誆朕，朕提這件事的重點是你對不對嗎？是你應不應該！”

    鳳蕭吟很難認同這種說法。

    她也還記得進門之前桂公公的提點。

    可是這會兒，她卻顧不得這么多了，沒忍住頂撞了一句，“臣女覺得，救人沒有應不應該的說法，只要能救，就必須救，難道陛下覺得，生為侯府嫡女未來皇子妃的我，應該對百姓的性命視而不見才是對的嗎？”

    龍景彧微一俯身，一巴掌拍在面前的桌上，怒斥，“大膽，你在質疑朕嗎？”

    桌子上的毛筆被他拍了摔在地上，精致的筆尖直直砸向地板，在地板上留下一個黑色的暈圈。

    鳳蕭吟提著裙擺跪了下來，雖是認錯，臉上卻沒半分惶恐，淡淡道，“臣女不敢。”

    這么固執，當真是楚音的好女兒！

    他就不該對她抱有什么期待。

    龍景彧冷冷地哼了一聲，眼角眉梢都斂著無盡的寒意，“朕看這世上就沒你不敢做的，鳳蕭吟，朕自問待你不薄，就連你未過門就生下孩子，鬧出此等丑聞讓天家蒙羞，朕也寬恕于你。”

    這件事也正是鳳蕭吟覺得古怪的地方。

    不過天家賜婚的聯姻，自古就掣肘眾多，也許皇帝是想留著這段聯姻來制衡什么也說不準。

    她不敢妄猜，垂眸安安靜靜地聽著。

    龍景彧看她這乖巧的樣子，心里卻生不出半分歡喜來。

    他算是明白了，她不過是表面看起來乖巧罷了，其實脾氣執拗，認定就不回頭，跟她那個娘一模一樣。

    龍景彧伸手撐著額頭，手指輕捏了下鼻梁。

    他悠悠嘆了一聲，在抬眸望著鳳蕭吟的時候，眼底多了幾分無奈，質問道，“可你也不能一再挑戰朕的底線，自古北離就沒有那個女子，竟敢像你這般枉顧禮法，拋頭露臉的，你是想做這普天之下第一人嗎？”

    皇上對她的態度實在是有些古怪了，好像真的遷就很多。

    鳳蕭吟沉了沉眼眸，跪在地上，眼睛只盯著面前鋪開的裙擺，語氣輕卻堅決“臣女沒有想做什么天下第一人，只是不想一輩子碌碌無為，只能依附于父親或者夫君存活而已。”

    鳳蕭吟來自異世，從小接受的觀念教育本就跟這里大相徑庭，自然不可能接受這里的所謂禮教。

    她臉色沒變，只用沉穩的語氣竭力為自己爭辯，“既有這身本領，又有施展的機會，為何要拘泥于那些綱常禮法？難道女子天生就只能委于后宅諂媚爭寵嗎？”

    這話，已經有些放肆了。

    自古就從來沒有那個女子，會說出這么一番大逆不道的言論來，更何況還是當著皇上的面。

    偏偏鳳蕭吟沒覺得有任何不對，滿臉堅決又篤定地說下去，“我不屑做那樣的人，也不想成為那樣的人，我想活出自己的活法，治病救人讓這世間少些疾病之苦。”

    龍景彧眸色深邃，眉頭緊鎖，明顯十分不悅，“若這世間女子都像你這般胡作非為，豈不是要亂了套？你一個堂堂未來皇子妃，從小接受的倫理教養，就是讓你這么頂撞朕的嗎？”

    他是個大男子主義的人，認定了這世間女子，就是應該依附于男子而活，妻為夫綱。

    若人人都像鳳蕭吟這么想，追求所謂不一樣的活法，不是亂了老祖宗留下來的規矩？

    女子待嫁從父，出嫁從夫，就應該好好在家學習相夫教子，方為正統。

    鳳蕭吟很難認同這個說法。

    如今既然話也說了，皇上不喜別人反駁，她也反駁了。

    她不認同的，就算對面這人是當今陛下，她也不可能強迫自己低頭。

    事到如今，死就死了。

    抒發出心中想法坦坦蕩蕩地赴死，總比憋憋屈屈服從之后茍活來得暢快。

    鳳蕭吟一閉眼，心一橫，“臣女沒有頂撞陛下的意思，只是臣女認為，百姓少了疾病纏身之苦，才能真正做到安居樂業。”

    皇上責怪她開醫館，她不認同，非要微自己爭論一番，“這樣難道不是我北離百姓之福嗎？陛下若因為臣女開醫館救人而降罪，恕臣女不服！”

    “你！”龍景彧心中不悅，臉色都有些發青，“當真是膽大包天，你真以為朕拿你沒辦法了是不是？”

    鳳蕭吟筆挺地跪在地上，臉上的肌rou都沒什么波動，淡淡道，“臣女只是就事論事，陛下別動怒，動怒傷肝，陛下若因為臣女的這么一件小事氣出個好歹來，臣女擔待不起。”

    龍景彧深吸口氣，冷冽地瞥了她一眼，“你既然知道，就少給朕惹事，少跟朕反著來，把那醫館關了，這件事朕可以既往不咎。”

    她開個醫館到底是招誰惹誰了。

    怎么誰都要讓她關了？

    鳳蕭吟薄唇微抿，神色中泄露出幾分藏不住地不耐。

    她驀然抬眸，硬著頭皮直勾勾地對上龍景彧的眼睛，“陛下，您是天子，您一聲令下，臣女不敢不從，可您覺得關了醫館，就能改變臣女的想法嗎？”

    不管是龍景彧還是龍嘯塵，亦或者是鳳邵群。

    這個人，都希望她是沒有自己的思想的提線木偶，他們想要她怎么做，她就得怎么做。

    可這是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