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闌猶剪燈花弄(3)
新年將至,難得母子叁人能過個團圓年。 蘇曼卿便將逃跑計劃暫時擱淺,一心一意領天天北北迎新春。整日忙著在司令府做七菜羮,剪彩紙,還畫了塊桃木板想著掛在大門兩側,祛除邪氣。 “為什么mama畫的畫這么好看!” 蘇北北兩只小手不停在曼卿剛作完畫的桃木板上摩挲,仿佛見到什么稀釋珍寶般驚喜。 曼卿都快被她這樣子逗樂,她知道比起天天的少言寡語,蘇北北的小嘴有多甜。 北北滿臉都是五顏六色油彩,指著桃木板上小人問,“mama,這兩個東東是什么呀?” 曼卿一壁拿帕子沾水給她揩臉,一壁柔聲告訴她,“從前有棵大桃樹,樹下有兩位神仙,手里拿著葦索,如果有惡鬼路過,就用葦索把它綁了,喂給老虎吃。這樣世上就沒有惡鬼,北北晚上睡覺也不會感到害怕了。” “葦索是什么呀?”蘇北北奶聲奶氣地追問。 曼卿給她擦完臉又繼續擦小胖手,“就是用葦草編成的繩索。” 蘇北北聽后,懵懵點頭,趁曼卿不注意,悄悄跑出去央乳娘給她尋些葦草來。她要編成繩索,送給爸爸當新年禮物。 除卻一根編得歪七扭八的繩索,北北還照貓畫虎,弄了兩塊小木板充作桃符。不過她不會像mama那樣畫神仙,便畫了兩只最拿手的烏龜濫竽充數。 新年禮物送到司令部時,赫連澈正在接受《良友》畫報的采訪。本來負責采訪工作的是位頗具風情的女記者,不過他生怕曼卿誤解,便要求換個男性過來。 這兩年,若非必要,他都竭力避免同女性來往,生怕自家小女人會起疑不悅。 感情需要兩個人的細心守護,他不能再像從前那么混蛋了。 “聽說永軍會在北平等地強制征糧征兵,請問此種做法有考慮到民眾的境況嗎?畢竟各軍系連年戰役,已給民眾生活帶來莫大困擾。” 面對記者刀刀見血的提問,男人淡定道,“誰都想做安閑散人,但眼下外辱日迫,欲愛國卻不肯盡責,實乃自欺欺人。永軍征兵絕不是為自身利益考慮,而是要救國救民。何況永軍軍校教育系統成熟,培養的都是文武兼備的新型士兵,‘好男不當兵’的錯誤觀念,早已是過去式。當然了,若有不同意見和想法也歡迎來永軍司令部,我的侍從室大門朝每一位進步人士敞開。” “所以按少帥的意思,永軍所做一切都是為了民眾,對嗎?” 赫連澈冷睇他一眼,面上冷了幾分,“自然。如果有朝一日國家統一,外無豺狼虎視眈眈,內里百姓安居樂業,永軍可以馬上裁軍解散。” 男記者被赫連澈眼神嚇到,只得訕訕換了個話題,“十日后,聽聞會舉辦空軍校閱式,自從永軍王牌飛行員凌子風校尉犧牲后,少帥親自兼任了各航空學院總校長和空軍大隊長,請問您對整個永空軍發展的長遠規劃是什么?” 赫連澈正要回答,卻見侍從官捧著兩塊木板和繩索走進,俊龐遂勾起一抹寵溺淡笑。他知道一定是北北。 他當即暫停采訪。 “是北北送給我的么?”他對著兩樣小玩意兒愛不釋手。 侍從官笑道,“小小姐說繩子是送給少帥當作武器使,那兩塊桃木板則可以掛在司令部門口辟邪。” 男人摸著木板上四仰八叉的烏龜,唇角笑意愈深,竟真的吩咐侍從官將其掛在大門口。 采訪完畢后,自己又親拿著那根稱不上物什的東西,拍了好幾張采訪照。歪歪扭扭的繩索與一身戎裝筆挺的他,十分不相稱。 然而這可是寶貝女兒送他的東西,自然就想讓全世界都看看。 到了空軍校閱式那日,蘇曼卿幫天天洗漱完畢后,便開始給北北穿小裙子小皮鞋。 “mama教你說的話,都記住了么?” 北北望著盛裝打扮的蘇曼卿,只覺得mama真漂亮,像小人書上畫的披彩帶的大仙女。 她遂朝她乖乖點頭,“看到一半就和爸爸說無聊,想回家家。” “他要是不許呢?” 北北眼珠子滴溜溜轉了轉,鬼靈精道,“那就親爸爸一口。” 說完又拉曼卿手問,“mama,你是不是真的會帶我出城玩,給我買麥芽糖吃?” 得到肯定答復后,蘇北北簡直開心得原地轉起了圈圈。 禮炮鳴了九響,空軍校閱式正式開始。 司令臺烈風威威,曼卿左手牽女兒,右手牽兒子,順從立在赫連澈身旁。 她站在高處往下看,居然有種荒蕪之感,仿佛一切繁華昳麗,在宇宙洪荒中只是螻蟻般的存在,隨時都會煙消云散。 這樣熟悉的場景…… 她驀地憶起當年沛州駐軍儀式上,那個朝天高舉鉆石雙銀劍戰功勛章,滿臉張揚肆意的男人,不禁霎時視線迷蒙,涼淚落衣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