淚融殘粉花鈿重(12)
沒過幾日,曼卿除上學以外,還去一家小學堂實習音樂教員,從早到晚,愈發忙得團團轉。 直至凌靜宜攔住她,拉她去玻璃房喝下午茶,笑盈盈將一件包裝精美的禮物遞了過來。 曼卿打開盒子,只見是一架純白色的鋼琴擺件,扭動發條,琴蓋上的長發小姑娘便會隨著優美悅耳的鋼琴曲,翩翩起舞。 “我回來的匆忙,沒有帶禮物。”凌靜宜含笑解釋,“這個……我在百貨公司挑了很久,覺得你應該會喜歡。” 少女柔荑緩緩拂過黑白琴鍵,眉眼彎彎,一副愛不釋手的模樣。 “謝謝長姐,我很喜歡這件禮物,也很喜歡這首曲子。” 她柔聲道,“聽說貝多芬這首曲子的靈感來源一位名叫愛麗絲的姑娘。那位姑娘為了幫助盲人實現他想看到森林和大海的愿望,四處求人。貝多芬見到后,非常感動,便在圣誕夜為老人演奏了這首曲子。老人也在這首音樂里,仿佛看到了雪峰,海水,海鷗,森林和陽光。” “呀,我總算知道風子為什么會喜歡你了。”凌靜宜用小銀勺攪了攪黑咖啡,眨眨眼睛,“你說到音樂時的那種神情,就和風子談到飛機時一樣,都特別的專注向往。” 曼卿羞澀一笑,換了個話題,“聽風子說,長姐準備拍電影?” “嗯,我準備拍一部愛情電影。”凌靜宜抿了口咖啡,“對了,可能會去你實習的小學堂取景。因為我想拍的是一對戀人從青梅竹馬到黃昏暮年,互相扶持甜蜜地走完這一生。” 說完后,她不禁感慨一句,“真希望我同少帥也能這樣。” 聽到少帥兩個字時,曼卿蛾眉微蹙。 她覺得像赫連澈那樣的男人,才配不上眼前女人純真熾烈的喜愛。 “我第一次見少帥,還以為他是個女孩,頭上戴頂粉色繡花帽,說話輕聲細語,跟我一起躲在房間里玩洋娃娃。直到司令府丟了人,我爹氣沖沖跑進我房里。我才知道這個被風子偷偷領回家的小人,居然是赫連司令的侄子。” 女人眸里流動著繾綣溫情的光。 “為了這事,風子被打得躺在床上半個月。結果傷好了后,又偷偷將少帥帶回來,讓娘親給他包翡翠餃子吃。” 蘇曼卿對關于赫連澈的事興致缺缺,但聽到凌子風挨揍,心尖還是不可抑制的刺疼。 “讀小學時,乳娘弄丟了我的毛絨兔,我生氣得要離家出走去找它。少帥知道了就陪我一起,兩個傻孩子走了一天,還以為走了很遠,結果卻連城都沒出,就被衛兵抓回去了。” 再后來。 他在她十八歲生日那天,領她來到一座薔薇園,里面堆滿從中外收集來的各式毛絨兔子。 想起幼時糗事,凌靜宜忍不住笑出聲。 曼卿怔愣望著她,發現她在提到赫連澈時,臉上總是光彩熠熠,充滿崇拜與愛意。 …… 赫連澈思緒還沉浸于他走迷失的那夜。 女人雪白身體和孟浪呻吟,如幽靈般,不時從他面前一晃而過,而后無影無蹤。 他向來最討厭懦夫,可自己現在卻為了躲她,落荒而逃,寧愿和凌靜宜說謊,孤身來到千里之外的沛州。 至少在這里,他可以獨自舔舐傷口。 “少帥,對于南北政府的任命,考慮得如何?聽聞政府已派專人攜帶特任狀與印鑒前往宛城。” 赫連澈不語。 紀華陽勸道,“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眼下南北政府開出的條件雖優越,但也不過是張空頭支票。少帥若正看中眼前這點芝麻利益,說不定以后倒會落個鳥盡弓藏,兔死狗烹的結局。” 見男人沉默,他又補道,“少帥何不聽從那群洋人建議,領軍沖進北平,重設政府,取而代之。” “洋鬼子這般上心,也不過是想趁我們內亂,從中謀取利益。兄弟鬩墻,外御其侮,這件事容我再慮。”赫連澈神色淡淡。 紀華陽掀了掀嘴皮子,見男人似有決策,遂不便再說什么,只得訕訕離開房間。 剛推開門,便正好撞上拎著醫藥箱的趙醫生。 自從上次事件后,趙醫生便被調去傷兵營。 兩年來,她偶爾在人群中,見過神色匆匆的赫連澈。 然而像今日這般,距離甚近,是她想都不敢再想的。 剛開始她確實恨這個男人,恨她玷污了自己身體,但更多的則是在午夜夢回,念起他英俊的臉龐以及壓在她身上的力度。 思及此,她臉龐微微發燙,握著聽診器的手都在顫抖。 “你同凌靜宜說過什么?” 男人突然抓住她手腕,眸光如利劍般筆直射向她。 趙醫生戰栗,“我……我什么都沒說,前天在傷兵營遇見。夫人只是向我詢問傷兵的情況,以及藥物是否齊備。” “你沒和她提我們之間的事?”男人挑眉,很顯然不相信她說的話。 他不愿意讓凌靜宜知道,他曾對她不貞過。 他不愿有任何骯臟之事,破壞她對愛情最美好的向往。 “沒有……”趙醫生簡直要哭了,拼命為自己辯解,“我沒有,少帥,我真的沒有。” 男人冷冷瞧她一會兒,方松開手,面無表情命令,“出去。” 女人拎著藥箱,奪門而出。 濕潤晚風吹散nongnong血腥,幾命侍衛將尸體拖走,聲音詭異,在寂靜夜里格外清晰。 赫連澈站在窗臺上,冷睇這一幕。 比起活人承諾,他更相信死人的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