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玉晴風初破凍(12)
沛州南站,火車轟隆作響。 凌子風拉著蘇曼卿一路狂奔到月臺。 只見一枚可愛的小腦袋從鐵皮車窗探出,不住揮舞右手,“風哥哥,我在這里。” 小女孩衣裳干干凈凈,雪團似的面頰,一笑,就是兩點兒梨渦,甜甜的。 “風哥哥,我以為你不來送我了。” “答應過你,自然會來。” 男人打開紫粉色的天鵝絨盒子,里面是一頂小小的水晶皇冠,雖小但精致玲瓏,冠面叁朵冰藍色的六角雪花,瑩瑩奪目,美好而夢幻。 “生日快樂。” 小女孩雙眸霎時蒙上一層水光,她吸著小鼻尖囁嚅,“謝謝……謝謝風哥哥。” “jiejie,你能幫我戴上嗎?”她又扭過臉朝面前少女請求。 曼卿點頭,將首飾從盒子取出,替小女孩攏好長發,細心地將皇冠戴妥。 半小時前,凌子風不顧她反抗,將她強硬拉到珠寶店。 “替我選頂公主冠,我要送給一位小meimei當生日禮物。” 曼卿本以為這小女孩是他meimei,可是現在聽到小女孩濃重的沛州口音,便知不是。 夜色深沉,絢爛璀璨的皇冠正隨小女孩動作,一閃一爍,亦如蒼穹繁星般明亮,引得排隊上車的乘客,紛紛停下腳步張望。 “好看嗎?” 小女孩臉龐暈著朦朧的紅光,不時用手摸摸那頂皇冠,生怕它會憑空消失。 “好看。”男人頷首,幫她將弄亂的發絲慢慢捋好,“乖乖的,下了火車自會有大哥哥來接引你。” 月臺對面,小攤販朗聲叫賣,不時飄來食物香氣,西角落的擴音喇叭嗚嗚咽咽,正在進行最后召集。 男人突然對小女孩道,“等我一下。” 曼卿眼見他長腿一邁,利落翻越欄桿,身姿瀟灑,再回來時,指間夾著兩瓶汽水,碧瑩瑩的玻璃瓶于月光婆娑中,像極兩汪瀠動的琉璃翠。 “記得你說過喜歡喝荷蘭水,這瓶路上喝,還有一瓶帶回去給弟弟喝,好不好?” 男人雖著冰冷冷制服,但說這話時,卻透出一抹子柔情,令曼卿不由感到微微詫異。 長龍似的火車冒起陣陣白煙,沿著鐵軌開始急越律動,直至消失在視線盡頭。 回去的路上,兩人默默無言。 曼卿本以為小女孩是他meimei,可是這樣濃重的沛州口音,又豈會是他meimei? 凌子風看出她的疑惑,將她往自己身邊扯了扯,淡道,“他哥是宋軍飛行員,陣亡了。” 宋軍原是沛州守軍,自與永軍交戰,精銳盡折后,便開始訓練普通士兵開飛機,當敢死隊。 然而沒有飛夠足夠的訓練時數,就強硬要求他們上飛機進行戰斗,造成了大堆連人帶機墜亡的慘劇。 “他的飛行日志里寫自己meimei流落在長花街,最大心愿便是將meimei救出來,同她一起度過九周歲生日。” 凌子風想起男人飛行日志最后那副沒有完成的畫,小姑娘穿身公主裙,頭戴水晶皇冠,垂著腦袋,正在吹奶油蛋糕上的數字蠟燭。 或許無論meimei現今如何,在哥哥心里,她永遠都是寵愛萬千的小公主。 凌子風不得不承認那副畫讓他大受震撼,自己選擇當空軍,也只是因為它足夠干凈,干凈得不涉及任何地面平民,是全然屬于男人與男人之間的高空對決。 可真的是這樣嗎? 那為什么當他擊落沒有經過嚴格訓練的飛行員時,會感到這般難受。 曼卿錯愕地抬眸凝視男人,蟾光泠泠,映照他刀刻斧斫的臉龐,這樣桀驁的男人,竟也會流露出悲戚的神色。 本以為他只是去長花街尋歡作樂,沒想到卻是去救人。又聯想到方才采芝齋一幕,曼卿潛意識里便覺眼前男人并非jian惡之徒。 無論這次還是上次,皆是他出手幫了自己,這便一低頭,咬著粉艷艷唇瓣說了句,“謝謝。” 男人適才陰霾一掃而空,低眸,好奇地打量她,“原來你會說話呀?” 她再不說話,他真的要以為她是啞巴了。 茫茫夜色中,他凝望少女紅透的巴掌臉,驀然想起她在飛行俱樂部彈的那首《少女的祈禱》。 在時而柔美,時而幽麗的變奏中,她仿佛站在綠意深深的森林盡處,虔誠祈禱,無數白鴿撲閃從她身側飛過,躍起縷縷光線。 美得如詩如畫,足以令他一見傾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