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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者長已矣,生者是沒有“劫后余生”的慶幸的,而諸如他們這些前來報道的“旁觀者”,還得打起精神來,復盤一場又一場的心碎。 季月沒救活的那個夜晚,他們仨坐在臨時安置點的空地上,相對無言。那晚沒有月亮,臨時安置點的燈明明滅滅,盛時摸遍全身上下沒有煙;趙蕾蕾抽抽搭搭地哭累了,一會兒擤一下鼻涕;楚云帆將腦袋靠在塑料板上,突然來了句,“我想結婚了?!?/br> 趙蕾蕾驚訝地看了楚云帆一眼。 她的頭發汗濕成一綹一綹,劉海耷拉在額前,長發隨意扎著,兩個眼窩深陷,幾天沒好好休息,法令紋在昏暗的燈光下格外深。 盛時嗯了一聲。 “我一直想養只貓,但出差太頻繁,沒法養?!背品餍蚤]上眼,“以前總覺得一個人背包就走,多么逍遙自在,但其實家里有個活物盼著你回家,真挺好的,算是個念想。你還有莊晏,我都不知道如果交待在這兒,最后一刻有什么話能對誰說。” “莊晏也在前方?!笔r說。 “救援黃金72小時”之后,呼救越來越微弱,生命探測儀響聲越來越少。 三人白天幫忙救援,還要采訪,晚上寫稿,幾天下來,累得只剩一口氣強吊著。 隨著救援部隊、醫護人員和社會救助團體的有序進入,物資短缺的問題算是暫時解決了。借劉隊的對外通訊網絡向報社發了稿子,三人一商量,決定從清江縣撤出,直奔寧江縣。 空軍援救部隊迫降地,距離寧江縣約有二十公里。 這二十公里是莊晏走過最難走的路。 道路被山石掩埋,只能翻山辟路而行。山體土石震落,削得山梁只有尺把寬,從下往上看,山峰好似屋脊聳立,站在上面往下看,身側壁立千仞深不見底。 他們走著、爬著、系著繩索匍匐前進,最窄的地方,只能騎在山梁上,像過鞍馬一樣,拿手撐著地,一點一點地挪過去。 半夜就地休整的時候,副隊長成哥走到莊晏身邊,塞給他一包煙。 “莊記者怕不怕?” 他笑,手電筒微弱的燈光下,只能見一對閃亮的眼眸和一口大白牙。 莊晏快怕死了,但最窄的山梁都過來了,這時候能慫嗎?于是大義凜然地搖頭,“還行,沒你們背的東西多。沒你們累?!?/br> 成哥拍了拍他的背,“你放心,只要還有我們一個兄弟在,肯定不會讓你出事。就一件事成哥想拜托你,我那個兒子年紀還小,如果成哥光榮了,還要麻煩你去西南軍區家屬院,給我兒子帶個話,就跟他說爸爸一直想他?!?/br> 前半句氣氛還輕松著,可成哥越說越快,最后幾個字語不成聲。 莊晏掏出煙點著了敬給成哥,“成哥你說什么呢,這回進去幾個,就一定得出來幾個。我還得等你們救援任務完成后,給你們拍張集體照呢。” 但寧江的嚴峻程度遠超莊晏想象。震中損毀嚴重,余震頻繁,每一次余震都會造成新的坍塌,有好幾次,莊晏眼睜睜看著救援人員好端端地下去救人,一時三刻躺在擔架上被送出來。 他封閉了除了眼睛以外的所有感官,只留雙眼躲在取景框后面,機器一樣地取景對焦按快門,不敢聽,不敢聞,不敢問,不敢想。 時間在混沌中流逝,黃金72小時一過,每一分每一秒,都好像失去了其應有的意義和速度。搜救的時候走得格外快,而在其他時候,又漫長得格外難熬。 到最后,莊晏幾乎是靠意志撐著,才能督促自己邁開步子,去醫院、學校、紅十字會臨時安置點。 直到沙啞的一聲驚呼在背后響起—— “——晏哥!” 他的腦子銹了、傻了、宕機了,僵硬的身體循著本能,猛地轉了過去。 吊車挖掘機在身邊作業,身邊的人來來去去,入耳凈是轟鳴。每一塊磚石被吊走,都帶起灰白色的塵埃紛紛揚揚,將眼淚湮沒在殘破的廢墟里,將傷痛銘刻在無邊無際的虛空中。 那個人站在傷痛與廢墟的盡頭,身上衣服破破爛爛,牛仔褲扯了兩道大口子。大背包高過頭頂,頭發板結成一綹一綹,臉上灰黑,人瘦得脫了相,唯有一雙眼睛透過彌漫的塵埃,像廣袤夜幕上的星辰一樣溫柔。 莊晏知道,自己現在看上去一定不比盛時好,他就這么站著,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近在咫尺的人,大千世界萬般傷痛在此刻分崩離析,幾天來現場場景的記憶碎片如潮汐般猛然退去,露出如海底怪石般嶙峋的、堅硬的、硌著心底隱隱作痛的想念。 他嘴唇蠕動了兩下,說不出話來,風一吹過,臉莫名地冰涼,下意識地抬手抹一把臉,才發現臉上全是淚水。 莊晏臟著一張臉、全身上下破破爛爛、揣著相機傻傻愣愣地哭的形象,在盛時混亂的夢境里出出進進。 也沒什么前情后續,反正時間就定格在這么一幅畫面中無限拉長。 盛時昏睡了整整兩天,神志沉浮,不知自己身在夢里,還是在廢墟上。 醒來正是半夜,半個月亮從虛拉著的窗簾縫隙中探進頭,在窗邊灑下一片清冷的銀輝,他花了好幾分鐘才從混沌中掙扎著清醒過來,不知身在何處,不知今夕何夕。 來震區報道的各家媒體記者幾乎都待到搜救工作結束、通往外界的道路打通、堰塞湖排險完成之后,才分批撤離。本來莊晏他們打算回省城,跟其他同事匯合后乘機回京城,誰知道一出震區,盛時就像被按下了開關,胃病激烈發作,上吐下瀉,等送到醫院時,整個人已經脫水到失去知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