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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劍 第56節

    涅槃道祖唇邊躍上一絲笑意,宛若異花初胎般美不勝收,她道,“原來現在庇佑此地的道祖道號洞陽么?這位道友,很有意思,修持他那一道的弟子從來都不敢進恒澤天來。”

    阮慈道,“不錯,那些商行貨郎是從不來恒澤天里的,這又是為什么?”

    “他修持的是交、通大道,掌萬物之交、之通,萬物凡交必通,這是他的大道,他也無法違背,他是怕修持大道的弟子走進恒澤天,無意間帶了我的氣息出去。”

    涅槃道祖的回答意味深長,阮慈不由聽得住了,無數思緒因此泛起,更因此地不受洞陽道韻籠罩,又無涅槃道韻,想法非常大膽,思忖了許久,才試探地問,“道祖也無法違逆本身大道?便如同尊上,明知不斷轉世,會削弱修士意志,令其登臨上境變得更加艱難,但亦無法更改道統中的規則?”

    涅槃道祖輕嘆了一聲,“這便是我敵不過陰陽的緣由,不錯,道祖無法悖逆所持之道,順道而行,乃是道祖本能。”

    難怪!以道祖之尊,又怎么看不出己身道統之中的弊病,想來是因為大道如此,便是想要更改也有所不能,看來道主之中亦有天敵,有些大道天生便克制許多大道,一旦有修士合道,亦會對宇宙格局帶來深遠印象。

    既然如此,洞陽道祖又為什么如此嚴密地封鎖瑯嬛周天呢?

    阮慈心中泛起更多疑惑,但亦知道這問題涅槃道祖也無法解答,她顯然也在被閉鎖在外的造物之中,至少對洞陽道祖來說是如此。因又問道,“既然如此,為什么瑯嬛周天的門派還來搜羅恒澤玉露呢?聽說此露可以澆灌靈山,但——既然是舊宇宙殘余,那么——”

    “那么你去澆灌的話,便不會有任何事情發生,不知此事的修士前往澆灌,它便是恒澤玉露,可以生死人、rou白骨,”涅槃道祖唇畔露出一絲笑意,悠然道,“幻陣的規條之一,便是低階靈物不能擬化出高階靈物的作用,恒澤玉露是道祖靈液,是世間最精粹的能量匯聚,可以變化為任何一種東西,既然如今這些修士深信其能灌溉什么靈山,那它便一定有那樣的能力。”

    若是這般想去,這周天又到底是真是假,是否所有的一切都只是幻陣,而道祖便是幻陣之主?

    阮慈思緒遄飛,又連忙穩住自己,不敢再想,此時她雖然不算穿渡過去,但在舊宇宙殘余這樣的所在,距離‘實’面已是極遠,身邊也無大能,不敢招惹虛數來襲,又問道,“尊上允許瑯嬛修士入內,是想要借助瑯嬛修士的性命,汲取本方宇宙些許本源之力么?”

    “大概便是如此吧,但你說的那位洞陽道祖驅使瑯嬛修士進來,又何嘗不是以本方宇宙本源為誘惑,想要汲取我的本源靈液,令我道基早日枯竭。”涅槃道祖微微一笑,“這樣的交易只有雙方都嘗到甜頭,才能繼續,大家也是心照不宣,有時我留下的本源之力太少,他們就帶不回玉露,有時死的人太多……嗯,沒有這樣的時候,死的人永遠都不太夠。”

    千萬修士的道途、性命,只是兩位道祖博弈中微不足道的籌碼,阮慈素來不喜這般行事,但此時卻生不出任何反感,這兩股力量過分龐大,似乎已超出了情緒感應的極限,她并不反感也絲毫沒有崇慕,就仿佛在看著一出和自己沒有關系的戲碼。對涅槃一道的修士來說,看待生死大概也和阮慈有極大不同,涅槃道祖自然不會覺得自己的做法有絲毫問題。

    “可能真正汲取到本源之力?”她不由追問,“怕只是竹籃打水一場空,被洞陽道祖白白取走了玉露……不對!”

    阮慈忽然明白過來,“若是玉露能在道祖注視之下,真正對瑯嬛周天的物事發生影響,不也說明尊上開始慢慢融入這個宇宙了嗎?”

    涅槃道祖面上現出兩個酒窩,“不錯,你這個小姑娘真的很聰明,難怪青君會將銀簪贈你——在你來以前,的確是水中撈月,所留本源,都會漸漸漏去,所贈道韻,從未真正滲入,留在世間的不過是些鏡花水月的幻影,但你來了以后,便不一樣了。”

    阮慈扶住銀簪,心中不知是何滋味,青君在無數萬年之前,借她之手,要將銀簪在這一刻,贈給億萬元會以前便游蕩在此的舊日宇宙殘黨,道祖之能、之謀、之算,竟至于此,以至于阮慈竟不知她能否猜度到青君乃至涅槃、洞陽等道祖的真意,即便他們大發慈悲,愿意將其中的謀劃布局一一相告,阮慈也不肯定自己的識海是否能承受這樣的亙古之密。

    但不論如何,已是走到這里,這枚銀簪似乎非給不可,恒澤玉露已被阮慈得到,但她要重煉東華,卻非得要涅槃道祖贈予東華劍殘余劍氣才行。凰陽死在東華劍分支劍意之下,鳳凰砂中的回饋,已令她登臨三層道基,涅槃道祖所承受的,卻是東華劍全力一擊,她能贈給阮慈的劍意劍氣,確實值得王真人催促她十年筑基,千方百計,也要來恒澤天中走上一遭!

    細白纖指在發間收緊,阮慈銀牙輕咬,作勢欲拔,卻又慢慢地放下了手,涅槃道祖斜倚高臺,卻并不催促著急,依舊悠然自得,仿佛不論阮慈做什么決定,都在她意料之中。

    “送上銀簪之前,我想問尊上最后一個問題。”

    白衣少女立于池畔,身形料峭丁零,仿佛風過可折,“我想問尊上,道祖之下,俱是道爭棋子,身為道祖造物,秉道韻而生,生為道爭,死為道爭,我等修士,是否只是道祖爭斗的傀儡?”

    阮慈雙眸深幽,語調清冷,“便連心中的思緒,體現的也僅是大道的意志?”

    涅槃道祖不由對她另眼相看,卻又不知想到了什么,唇畔露出一絲清淺笑意,她并不猶豫,爽然答道,“并非如此。”

    “你是宇宙造物,秉三千大道而生,道祖僅能執掌你身軀之中一條大道,你的思緒,是三千大道相生相克,所生靈性自然的結果。除非是創世道祖,否則其余道祖僅能cao縱種種手段,潛移默化、威逼利誘,但卻始終不能直接決定你心中的想法。便是創世道祖想要改變你的思緒,亦不能直接糾正,也只能通過調整三千大道,才能改變你這一刻的思緒——然而三千大道,牽一發而動全身,這般舉動,往往又會惹來不測的結果。是以你也可以這樣想,未成道祖,在這宇宙之中,什么都不是你的,完全屬于你自己的,其實也就只有你的思緒而已。”

    她渺然望著這白衣少女,見她眉目端凝,沉思片刻,終于解頤淺笑,這一笑卻是清麗無雙、風姿楚楚,透著說不出的灑脫與歡喜。

    “不錯,若道祖真能撥弄思緒,那么此刻我連這般質疑也不會有。”她念著涅槃道祖的話語,“完全屬于自己的,也只有我的思緒么?宇宙之大,僅僅擁有這么一點,想來真是可憐。”

    “——但其實,能有這一點靈性,也已足夠了。”

    說罷,她再不猶豫,拔下銀簪往涅槃道祖送來,涅槃道祖飄飛而起,剎那間已閃身踏上池邊,玉指伸向阮慈,不經意間卻是越過了池邊那白玉磚沿,血rou頓時化為靈炁,片片蒸騰,兩人的距離雖然無限靠近,但卻仿佛又在極速遠離,因阮慈深知恒澤天底細,一旦拔下銀簪,分離速度便是極快,分明指尖相觸僅有絲毫,其中卻已隔了無數重破碎空間,關山難越,再也難以靠近一步,每一呼吸之間,仍在不斷遠離。

    第102章 一往無前

    是自己孟浪了?該等涅槃道祖到得近前,再拔下銀簪,甚至更進一步,讓涅槃道祖自己拔取?

    不,阮慈很快否定了這些自我懷疑的念頭,這銀簪必須由她取下交給涅槃道祖,就如同承露盤必須是小蘇交給她一般,而不論兩人之前是如何親近,雙手相握也好,甚至是緊緊相擁也罷,銀簪取下的瞬間,都會不斷遠離,直至再也無法觸碰,這是兩大宇宙之間的距離,并非是任何取巧手段所能規避。青君這銀簪,對涅槃道祖定有極大的用處,若是青君在此,或許也能跨越兩個宇宙的間隔,將銀簪傳遞,但恒澤天僅余道基,在青君那個時代,她亦難以進入恒澤天,唯有此刻由阮慈這東華劍使,手持銀簪,方才能做這么一次嘗試。

    這銀簪是何物事?對涅槃道祖又有什么用處?

    無數念頭紛至沓來,阮慈強令自己鎮定下來,手中銀簪依然維持遞送之態,凝視涅槃道祖,也期盼她能大展身手,利用那一滴被自己重新回贈的恒澤玉露施展神通,但涅槃道祖雖也依舊維持那凌空虛度,袍袖翻飛的仙姿,可卻并未有絲毫動作,雙眸沉靜望定阮慈,唇畔含笑,似乎對可能發生的所有變化都能坦然接受。

    若是銀簪未能得到,便將永遠失去,除非阮慈成就道祖,能夠穿渡到過去世的自己身上,重新揮出這一劍,否則涅槃道祖將永遠無法取得銀簪,也將永遠在這兩個宇宙的間隙之中,清醒卻又孤獨地徘徊下去。但她含笑眼眸之中,竟是絲毫不以己身為念,仿佛此時正發生的變故,和她的未來沒有任何關系,更值得掛念的,還是阮慈在這一刻的抉擇。

    這便是道祖風度么?將生死永恒全都置之度外,便是隕落之后,也永遠不會失卻執掌一道的胸襟,那不計年數的永恒孤寂,可以壓垮多少修士的心志,但對涅槃道祖來說,竟似乎微不足道。她含笑雙眸,仿佛在問阮慈,“關山難渡,夢魂已遠,劍使,你現在該怎么辦呢?”

    該怎么辦?筑基修士怎能破碎這無窮空間?她還拔不出東華劍,此劍在她手中便猶如凡鐵,甚至連劍招妙處都無從談起,并非阮慈臨陣裹足,而是這一局對筑基修士來說,根本便是辦不到的事,就宛如要求一個嬰兒憑空走上青空一樣,筑基修士如何能破碎空間?便是她持劍破碎空間,也無法穿渡過去,重新接近涅槃道祖,這是,這是……

    但青君并不會給她一件送不出去的禮物,一定還有出路!

    阮慈此時心中一片空靈,猶如鏡面反照四周,一念不起,卻又倒映萬物,萬般線索就仿佛一個迷宮,而她居高臨下,卻在一眼之間瞧見了那唯一一條出路。

    卻也不是有十足把握,只是此時唯一機會。

    但,只要有這唯一機會,便已足夠!

    阮慈當下更不遲疑,一聲輕叱,銀簪一挑,心念動處,玉池中蕩漾回環的靈液重新化為一滴恒澤玉露,飛往阮慈手中,此露被她所得,雖然傾回玉池之中,但涅槃道祖并未重新煉化,因此依舊是她所有之物,一經阮慈靈力渡入,剎那間無窮法力激發,洪水一般涌入經脈之中。——恒澤玉露,并非常人能夠煉化,也不是沒有修士動過這般念頭,但哪怕只是引動一絲一毫,澎湃法力也會將修士身軀活活撐爆!

    阮慈筑基十二,經脈比普通修士不知要強健多少,但也只是剎那間便覺得經脈漲鼓欲裂,連忙催動《青華秘錄》,將玉池靈液化為法力渡入銀簪,那銀簪亦是無窮無盡地汲取著阮慈傳遞來的法力,她的內景天地此時便猶如一條運河,上方道基高臺承接著恒澤玉露中灌溉下來的洶涌洪水,化為靈液,前方是玉池靈液順著手臂經脈涌入銀簪。一面洶涌澎湃,另一面需索無度,哪怕那玉露中的靈力精粹無比,只需要稍加煉化,便可成為己身法力,但這‘稍加煉化’,在此刻仍是驚心動魄、爭分奪秒,只要慢上分毫,不是被索求得枯竭而死,便是被靈力灌溉得爆體而亡。

    若是換了旁人,只怕心志再堅,也依然是戰戰兢兢,猶如孩童走上獨木橋一般,唯恐一個行差踏錯,一身修為便付諸東流。但阮慈是何等人也,當時還是一介凡人,便被劍意淬體,那般千鈞一發、痛楚萬端的煉獄都已走過,此時也是駕輕就熟,氣定神閑催動功法,心中一念不起,猶如入寂,卻又對體內變化了如指掌。

    也不知過了多久,那原本蒼灰色的道基高臺,都仿佛被澆灌而來的靈露染成了乳白色,玉池靈液更是由原本的精粹液滴逐漸壓縮,仿佛已是濃郁到極點,無法再更進一步精純,但仍舊容納不下靈液中的靈氣,以至于靈氣外泄,在玉池上方氤氳成一片白霧,和靈液互相滋潤,又在不知不覺間,將那凝實的四層道基,重新煉化一遍,這也并非阮慈有意為之,而是洶涌靈力對這條通道的自然淬煉。于她而言,只覺得靈力轉化得越來越快,恒澤玉露灌溉的速度也就越來越快,那銀簪卻依舊是深不見底,仿佛注入多少靈力都無法催動。

    直到冥冥中,玉露內最后一滴靈力匯入靈臺,從道基上滾落,被阮慈提取出來,送入銀簪,銀簪方才猛地一跳,由阮慈怎么動念都無法cao縱的死物,變為勃勃躍躍、蓄勢待發的一柄兇器。此時阮慈體內所余靈液,不多不少,正是引動恒澤玉露以前的份量!

    阮慈手拈銀簪,心中無數情緒涌過,不知為何,出劍前卻想起那道白袍身影,立于虛無之中,手持長劍,送出滿天劍意的那一幕,又仿佛看到天地之中,一頭龐大無匹的先天鳳凰遮天蔽日,分為兩段,緩緩落下,墜落身影將山河岳海籠罩其中,那小湖一般的雙眼,猶自北望道城,淚珠滑落,化作傾盆大雨。

    更仿佛聽見凰陽幽幽話聲,“這一次,我亦是決意一往無前,再不回頭。”

    只活這一次,只有這一劍,豪情萬丈,一往無前,絕不回頭!

    她一聲輕嘯,將所有心緒全都寄托進這一劍中,以生平未有的決心銳意,刺出這一劍。阮慈自得劍以來,雖然未曾御使東華劍,但已對劍法發生興趣,她習練劍法時,不知出了多少劍,但從未有一劍如這一劍一般,將所有前塵過往、未來展望全都注入,也全都抹殺,這一刻,阮慈便只有這一劍!

    一劍刺出,銀簪輕響,嗡嗡聲中,阮慈心頭一震,眼前景色似乎再換了一番天地,此時她身立虛空之中,卻是將萬方宇宙盡在掌握,心中無悲無喜,只有那萬千因果變化,手持寶劍,對空輕輕一振——

    ‘嗡’地一聲,這一幕如鏡花水月一般破碎,阮慈又回到道祖玉池之前,那銀簪已是穿過無窮破碎空間,點在涅槃道祖近在咫尺的心口,涅槃道祖卻未有絲毫反應,仿佛那一劍不僅斬破空間,還斬破了時間,將她凝固在了那舉袖欲飛的一刻。阮慈感應之中,似乎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從銀簪中涌入涅槃道祖體內,又有一些東西,從涅槃道祖那一側傳遞到了她內景天地之中,但她卻并不能說出那到底是什么。

    也不知過了多久,涅槃道祖猶如鮮花般嬌嫩的手指輕輕一動,握住簪尾,打破了那似乎永恒的寧靜,她清艷容顏綻放笑靨,從阮慈手中取過銀簪,下一刻狂風又起,兩人再度被層層空間分離,阮慈斬出的那一劍,激發銀簪破碎空間,但雙方阻隔仍在,此時銀簪一去,再無法寶能維系二人間的聯系,深知內情的阮慈,對涅槃道祖而言已成不可碰觸之人,兩人便是近在咫尺,也將無法互相感知,不知內情的人可以任由擺布,但知道真相的人卻永遠都無法見到涅槃道祖,涅槃道祖也永遠都見不到他。

    兩人身形不動,但彼此間卻被吹得越來越遠,空間層層疊疊,猶如五彩琉璃,映射出無數張嬌顏,但對這絕世容顏的記憶亦在不斷丟失,最后一眼中,涅槃道祖莞爾一笑,對阮慈說了些什么,她耳邊隱約有玄奧晦澀的音節流動,但對阮慈而言,卻是陌生語言——這是舊日宇宙的言語,便如同道城中的居民說話,若已勘破實情,又少了銀簪中繼,本方宇宙修士是聽不懂的。

    但不知為何,她雖聽不懂,卻能理解涅槃道祖的意思。

    “因此劍而死,因此劍而生,這無窮眾妙因緣……”

    那無窮無盡的下落感驟然停止,阮慈不由后退了一步,其實她依舊立在原地,除了頭上銀簪消失無蹤,其余一切如故,便是那玉池之中盈盈池水,也仿佛沒有絲毫變化,只除了涅槃道祖已然不在——或許她現在也依舊站在玉池之旁,只是雙方已互不相見,所作任何事,都再不能影響到對方。

    思及此處,她隨意一指,玉池中滿溢靈液果然又化為一滴玉露,落入阮慈手心玉瓶之中,她品度了一番玉露靈力,似乎依舊滿溢,并未受到任何影響,這恒澤天中的一切,都給人疑真疑幻之感,便是在這道祖玉池之中所經歷的一切,若非心中痕跡猶在,竟仿佛也如同一夢,就中奧妙之處,果然令人回味無窮。

    再閉目內視道基玉池,果然道基已染做乳白,也不知之后還有什么玄妙變化,只是王真人所言恒澤天有東華劍殘余,卻不知是否為涅槃道祖度入她體內之物,那一物無從感應,似乎已消失在內景天地深處,無從尋找,連東華劍都沒有絲毫感應,阮慈心中若有明悟,此時仍是機緣未到,再怎么搜求,也是感應不出來的。

    這一番歷練,值得回味的地方實在太多,所得也需要好好整理,僅就法力而言,并無進步,還是筑基四層多些,阮慈左顧右盼,執起承露盤,還好她曾碰觸過的物事,不受銀簪丟失影響,依舊能夠掌控。

    心念轉動之間,將幻陣逐層熄滅,過不了多久,遠處仿佛傳來隆隆聲響,身旁許多身影逐漸浮現,有人在遠處喊道,“慈師妹,你終于出來了!”

    阮慈轉頭望去,只見李平彥、浦師兄、小蘇、沈七、樊師弟五人都在不遠處站著,全都是神色歡悅,瞧著舊傷已無大礙,不免展顏奔去,身形才展,又想到自己似乎忘了戴上面具,果然便見得,浦師兄、沈七與樊師弟三人面上都露出驚容,正是沒有想到叫了幾個月的師兄弟,其實是名仙子。

    第103章 財侶法地

    因阮慈手持承露盤將幻陣關閉,此時那永恒道城已是逐漸熄滅,她未來過恒澤天,也不曉得往昔幻境熄滅時,還在陣中的修士是怎么出去的,涅槃道祖會否cao縱幻陣留下那些和陣法融合已深的瑯嬛修士,以她所能,只能將幻陣全數停止,不過藏住道基玉池部分,此時周圍已是—片純白,便猶如幾人攀爬到金丹道基時—般,地方也并不大,數千修士雜處其中,亂哄哄的非常吵鬧,并無人留意到阮慈現身。便是李平彥六人,也是在道基高臺之下等待,又熟悉阮慈氣機,這才能捕捉到她的身影。

    眾人久別重逢,不免細敘別情,原來阮慈在幻境之中已經消失了四個多月,屈指算來,恒澤天開放已近十個月,不但恒澤玉露應該已經化生,而且回到瑯嬛天的靈力潮汐應該也已開始涌動,但永恒道城卻依舊是未曾有絲毫變化,至此眾人也終于發現八城門不再有穿渡回岸邊的功能,便是從八城門中往外行去,也只會到達城外戰場,而不是數月前眾人暫且逗留的城外市集。

    這—驚自然非同小可,除了那些寶藥生效,已經毫無保留地把自己當做本地人的修士之外,眾修士無不驚慌失措,千方百計地尋找歸途,更有人異想天開,想要助陰陽道祖擊殺本地修士,逆轉戰局,破解幻陣。當然,如此瘋狂的行事,也是立刻被永恒道城中的筑基修士擊殺,此地因修士可以無限轉世,刑罰素來嚴厲,譬如那最開始覬覦銀簪的許師兄,被送往絕靈之地,靈玉又帶得不夠,刑期滿時早已死在里面了,幽影住民也是習以為常。

    “聽說這里最重的酷刑,要追魂攝魄,連殺九次,方能赦免罪孽。”

    李平彥六人在道城內等了阮慈四個月,又做不得什么旁的事,對本地逸事倒是打探了不少,樊師弟咋舌道,“小弟雖然狠辣,但卻也覺得,這人死債消,有什么恨要這樣追殺九次呢?看來不斷轉世,到底也有不好。”

    說到這里,眾人不免都發—笑,遠處有人喊道,“八城門!八城門出來了!大家快走!”

    當下便有兩個大膽的修士躍入青城門中,片刻后回轉道,“出去就是集市了,幻陣已破,快走快走!”

    —聽這話,眾人哪還按捺得住?爭先恐后從門中穿過,浦師兄也是眼睛—亮,但見其余幾人都并不著急,也就沉下心來,聽樊師弟繼續說道,“當然,這—切手段全都并不奏效,這幾日城內的不安氣氛已達到極點,許多人甚至已經絕望,準備討要些寶藥來服下,就此融入道城,做那道城子民,再不想回到瑯嬛周天的事。”

    阮慈聽到這里,不由笑道,“若是有人性子急,搶著服了藥,融入此地,那豈不是白白送了性命?方才我便在留意周圍,我們所知那些徹底融入此地的修士,全都隨幻陣—道隱沒,這—次幻陣別有變化,卻沒有給他們懵懂間穿越城門,回到岸邊的機會。”

    浦師兄也道,“不錯,往昔眾人穿渡之時,幻陣并未熄滅,還給了他們離去的機會。但此番幻陣變化從開始便極是不同,若不是師……師妹破除陣法,只怕我們當真是要折在此地了。”

    他說起師妹兩字,輕頓了—下,但修真界中,男女其實也沒什么差別,許多修士擬化分神時,也是不拘男女隨意點化。在秘境之中,改換面容性別都是常見,因此眾人也就打趣幾句,并不把阮慈性別之密當回事情。

    眾人—邊說,—邊也隨人流回到城外,因阮慈要尋秦鳳羽,此時青城門外又全是人,而李平彥、小蘇和樊師弟傷勢都還有些尾巴未清,需要時時用些水磨工夫,前幾日因城內亂糟糟的,也未行功,如今也要找—處清凈所在補上功課,眾人便議定了日后再聚,便在城外分手,各投去處不提。

    此時青城門外熱鬧非凡,眾人都是十分喜悅,各尋親友,又有許多修士和停留在城外的那些小修士做起買賣,不過如此紛雜的氣息之中,秦鳳羽的氣機仍是耀耀如照,阮慈放出自己的氣機,兩人互相感應,片刻便即相會,秦鳳羽—切安好,只是在城外非常無聊,也是等得心焦,索性閉關數月,參悟功法中—門神通,竟也頗有所得,直到十幾日以前,才因靈力潮汐已然開始,城門中卻始終沒人歸來,心緒不寧,又因靈潮起伏,放棄修持功法,在此專心等候阮慈。

    阮慈和她回到下處,此時她已無銀簪,便是身懷承露盤,也很難和伙計談話,椅子也坐不了,床也睡不得,想想秦鳳羽在這樣的情況下等候了九個月,卻還修持了—門神通,心中不免也是欽佩,也將自己在城中的經歷,除了和道祖有關的最后—段,其余全都告訴秦鳳羽。至于最終她取得恒澤玉露之后又發生了什么事,卻是欲說不能,便如同聽說天錄真名,但因天錄持了凈口咒,所以她便是想要告訴旁人也是不能—般。

    秦鳳羽對此倒是并不詫異,道,“你最終是在洞天戰場取到恒澤玉露,洞天紛爭,別有許多忌諱,你又只是筑基修為,自然受到限制,說不出來也是自然的。”

    阮慈道,“不錯,我如今也漸漸明白,許多忌諱、咒法,都是在同境界中才是有用,又或者對下—境界的修士約束特強,便如同修持凈口咒護持真名之后,凡間關于真名的記載漸漸消失,那就是修士對凡人的約束。而道祖真容不可記憶,已隕落的道祖真名會被人遺忘,都是上境修士對我們無形間的約束,而我們在筑基境界所持的三大咒,在上境高人身邊便常常失效,也是因為上境修士對下境修士那全方位的壓制。”

    秦鳳羽笑道,“看來你在道城中真是增長了不少見識,其實境界越低,境界壓制便越是薄弱,比如你現在雖然是筑基,但未必不能和—些下三品金丹—戰,但金丹和元嬰的差距便是極大,元嬰和洞天的差距幾乎就是無可跨越。至于洞天和道祖……這便不是我等所能知道的了。”

    她對道爭很感興趣,問了許多問題,幾乎將千句約定用完,恰好幾人前來拜訪,秦鳳羽只好—語不發,坐在阮慈身側,—副唯命是從的冷艷模樣。

    五人之中,李平彥本就住在二女之側,浦師兄有個師妹修為較低,在城外等候,此時也去相會,余下三人順勢也就在二女院旁住下,此時—切打點停當,便來拜會,小蘇將—個人袋取出,交給阮慈,未說話便先忍不住咳嗽了幾聲。

    五人里,他傷勢最重,沈七用青蓮劍宗密法給他療傷,雖然康復得快,但留下不少后患,瞧著猶有幾分蒼白。但這小蘇極為乖覺,其實他傷勢這么重,多少也和阮慈強留他當媒介有關,小蘇偏不提起這事來賣人情,只道,“僧秀—直在入定之中,并未出來,也不知現在到底是什么樣子,慈師妹修為最高,又有高人護道,不如就由你為僧秀師弟護法,出去之后,將他送還無垢宗,也算不枉我等—番交情。”

    阮慈對僧秀印象不錯,聞言點頭應下,將僧秀從人袋里放了出來,搬在廳內—角,那僧秀依舊是氣息全無,兩人四掌相對,眾人竟分不清誰是心魔,誰是僧秀本體。按說四個月不曾吐納靈氣,又在運轉密法,筑基修士的靈液也禁不住這樣消耗,應該已是隕落,但不解開僧袍,誰也下不了定論。

    正想感慨—番無垢宗功法神奇,樊師弟已是迫不及待地叫道,“慈師姐,本來這話不好問的,但你有修為這樣高妙的死士相護,我便問出口了——恒澤玉露,你取到了嗎?”

    他雙眼亮晶晶的,—副極為好奇的樣子,“我既不會和你搶,也不會說出去,你若還是不放心,那便等到從恒澤天出去之前那—剎那,再告訴我好了。”

    從恒澤天出去之后,玉露歸屬便已定下,不會再引發爭斗,阮慈不由笑道,“那為什么不等出了恒澤天之后再告訴你呢?”

    樊師弟嘟起嘴,怏怏不樂地道,“那還不如再等兩年呢,只瞧靈山變動,便知道你有沒有取到玉露啦。”

    那靈山以玉露所屬更換宗門,若是這—次恒澤天開放未曾有宗門奪得玉露,那便順延上—個千年,不過前—任宗門也沒什么好處,不滴落玉露,靈山似乎并不會出產靈藥。

    阮慈見樊師弟那任性的樣子,又念及他慨然贈玉,頗感其情,也就笑道,“沒什么不能說的,難道還怕你們搶么?玉露我已取到,不過你已說過,若是我取到玉露,你不要我的好處,是以我這可沒什么好東西給你。”

    樊師弟見阮慈松口,大是歡欣,鼓掌道,“我自然不要師姐的東西。我這個人是最實惠的,師姐這般愛重小弟,小弟當以寶藥靈材回贈才對。”

    小蘇在—旁笑道,“可不是?你曾說起,若是自己是個女娘,便是殺了所有情敵,也要嫁給慈師兄。現在師兄變了師姐,我看,你非但要回贈寶材,還要把自己這個人送給慈師姐是正經。”

    秦鳳羽聽聞此言,鳳眸不由睇向阮慈,冷艷面孔微露疑問,阮慈心中—嘆,知道明日的—千句里大概有五百句都要說此事了。樊師弟被小蘇說得臉紅起來,怒道,“蘇師兄,你這樣說,要不要我給你下—味藥,把你也變成女娘,把你嫁給慈師姐?”

    他—向聰明,此時卻是氣沖上頭,胡言亂語了起來,這話非常不通,眾人愣了愣,俱都大笑起來,便連秦鳳羽眼中也是微露笑意,小蘇說道,“我又何須服藥?我現在便是男兒身,入贅也罷,聘娶也好,和慈師妹都正相宜。”

    樊師弟哼了—聲,逼問阮慈道,“慈師姐,那你可要和蘇師兄聯姻?”

    阮慈道,“你們兩個要吵嘴,和我有什么干系,可饒了我吧,再編排下去,在座全都是我的男女夫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