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名門井深(下)
看見嫚鈺和景進成走很近,樹十分擔心,找了時機和她私下聊聊。 「姊,你和你未婚夫怎么了嗎?」 話剛出口,嘴巴突然遭到嫚鈺用力捂住,她緊張的左右看了看:「別在這里亂說話。」很怕被景家人知道自己有個未婚夫。接著松開手:「我抓到他跟別的女生出去,被我甩了。」她輕描淡寫,一副不愿多談的樣子。 細節樹也不想知道太多,重點是要提醒嫚鈺:「你不要和景進成走太近,他其實有論及婚嫁的對象了。」 「吭?你的意思是進成在說謊啰?他說他目前單身耶!」嫚鈺有意咎責給她。 話是景夫人從進成的母親那邊得到的,還會錯嗎?樹老老實實把景夫人說過的話,一字未添的告訴了嫚鈺。 而那之后,景進成看黎樹的眼神整個都不對了。 和嫚鈺分道揚鑣后,樹順著小路準備回去,經過主要建筑會館附近時,聽見了小孩哭聲和吵鬧。 「你自己跌倒的!你再哭,我要去跟奶奶講!」 大樹下的綠草地有一條石磚鋪成的道路,一個小小身影跌在上頭哭,另一個大的看起來八、九歲,只站在旁邊,不留情地兇她。兩個是二伯母蘶娟的小孫女,樹在聚餐時曾目睹她們倆的母親因為生不出兒子,遭到婆婆冷言冷語。 樹走過去,蹲下來安撫:「沒關系,我們可以在這里哭,哭完再進去。阿姨幫你看看有沒有受傷…」 那年紀稍大的女孩卻理直氣壯,毫無同情心:「可是,奶奶說跌倒要自己站起來,不可以哭。」 「跌倒很痛想哭是正常的。把情緒宣泄掉,心才不會生病。我們不是在鬧脾氣,哭一下沒問題的!」樹避開否定二伯母的方式來引導孩子。小meimei哭著讓她檢查傷勢,有長褲保護,人沒事。樹摘取了路旁盛開的淡紫藍色小花給哭泣的女孩,想轉移注意力:「你看,漂亮嗎?」 小的女孩不哭了,去揀她手里的花。 大女孩卻像遇到什么恐怖的事,幾乎像她奶奶一樣尖叫:「啊!怎么可以摘花?!」 年幼的女孩被姊姊嚇到,忙把花扔了。 樹笑了:「大自然的創造本來就是為了與人類分享而生的。只是人類的貧窮限制了自己。」她摘了薄荷頂芽嫩葉,在衣服上擦一擦,將一小片葉子放入口中:「像這個,它還有香味,而且能吃呢!」 敵不過好奇心,兩個女孩也從樹手中取了葉片,在衣服上擦一擦,聞一聞,放進嘴里,出現可愛巧妙的表情。 「好冷喔!」大女孩夸張的縮起脖子。 「嗯,薄荷腦成分涼涼的。」樹提醒她們:「先說哦,不是什么植物都能吃,有的有毒。要大人說能吃的才可以哦!」 兩個姑娘點頭如搗蒜。 「哎呀,我的大小姐呀,怎么在這里!衣服弄臟了!」一名傭人出來,匆忙把兩個女孩帶走,還用一種奇怪眼神看了蹲在地上的樹一眼。從她的五官膚色,看起來是外國籍。 樹隨后也進去屋里看看,卻聽見其中一個小廳里,傳來剛剛那年紀小的女孩聲音,哭吵著要見母親。 聽得讓人于心不忍,她來到門邊,看見那名傭人抓起一把餅干點心塞進孩子面前的碗里,嘴里喊叫著meimei吃點心,隨手從旁邊的神壇上,抓了件金玉小豬擺設到哭鬧的孩子手里,止息了她的哭鬧,就抱著簍子走開了。 「mama啊…」樹仰頭靠在墻邊,輕嘆口氣,大部分時間只有保姆陪伴的她,能懂幼時想見母親的心情。有錢人的小孩,母親親自的照顧,原來依舊還是非常稀罕啊… § 稍晚,樹又從私人別墅來到主管,在靠近餐廳時,卻聽見孩子哇哇的哭聲,非常凄慘響亮。會館的侍者全都靜若寒蟬,視若無睹,安安靜靜的進行工作任務。 「小小年紀不學好!學會偷東西!真是白養了!」蘶娟火爆的打罵聲,老當益壯,肺活量極好。 「奶奶不敢了!甜甜再也不敢了奶奶!」 那稚嫩音色很熟悉,樹加快腳步過去。 她意外看見了那對小姊妹的meimei,正被抓住挨打,忙問旁人:「怎么回事?為什么要打她呢?」 那婦女的眼神凈是鄙棄:「打得好!看不出來,五歲的娃兒呢,竟然爬上神壇偷了小玉豬擺飾,藏在自己口袋里。」 樹仰頭,看見場中在半空中揮舞的黑影,拂塵直落,實實揮打在嬌小的孩子腿上,女孩哭喊著:「奶奶不要!好痛痛!」對照的是婦人猙獰面孔,牢牢抓著嬌小身影絲毫不給她躲的機會。 目光無意間掃到旁邊孩子的母親,面容憔悴的女人竟只是保持一段距離站著,呆呆看著自己年幼的女兒挨富家婆婆的打罰,這算什么母親,連自己的女兒都不保護了嗎? 樹身體動了,她沖了過去,一把搶下那根雞毛毯子,在眾目睽睽下。 蘶娟先是驚愕,在看清奪她家法的人后,活見鬼般尖叫起來:「反了反了!這是在造反了!」 「抱歉,夫人,你等等!先聽我說,不是meimei的錯!那只小豬是傭人下午拿給她玩的,她沒有偷東西!」樹替還不太會為自己辯護的孩子大聲喊冤。 「她亂講,我沒拿這個東西給小姐玩!」外籍女傭慌張嚷嚷否認。 明明是她親眼見到的,卻無法證明。樹再次看到孩子的母親,她蒼白縮瑟、樣子好可憐,又看向周圍觀看的人與景物,像一口好深的井,外表華麗光鮮,里頭其實又深又陰。 「把東西還我!我家的事犯不著你個外人來管!」蘶娟伸手來搶。 樹退開,握緊手上的雞毛毯子,就是不順從。 「好好好!」蘶娟氣得咬牙切齒,「一個小女生也敢忤逆我!」 兩人僵持不下,直到景東凜從外面進來,抱起自己的小女兒,轉身要走;他的妻子這才柔柔靠近,扶著他的手臂,卻被不耐煩甩開,一陣碎念責備:「小孩不顧好,讓媽當眾罰孩子能看嗎?還要一個外人頂撞媽給你看?」 簡直亂七八糟,樹聽得很憤怒,但別人家的事,她能介入插手多少? 「我就跟弟妹說了!這丫頭不能要!以后媳婦要打婆婆了!廣顥孝順的話,就該知輕重。」蘶娟把矛頭對向她。 樹把拂塵放到桌上,忿忿穿過人群,不與她爭執。 「山芋!」耀遠也沒能叫住她。 晚飯不吃了,回到別墅內把門反鎖。 深夜,有人按響了來訪視訊對講機。 「東凜少爺家的二小姐鬧肚子疼,聽說是你亂給草葉吃!二老爺、二夫人、叁老爺要你馬上過去。」對講機里,來找她的傭人說。 樹趕緊套上衣服下樓,開了鐵門問:「嚴重嗎?」 「剛上救護車,送醫院去了!」 跟著仆人一進到廳堂,樹訝異,大半夜的,景家人幾乎全都到齊,好像有人刻意把他們集合起來似的。就連敏英和嫚鈺也站在角落,只是樹沒有空一一看清所有人。 眾人讓了路,樹看見大廳最中央主要是景家大兒子夫婦、二兒子夫婦、老叁景志高一個人,以及小女孩們的父親景東凜,這排場搞得好像審問堂一樣。 「她亂摘花草給大小姐她們吃,結果晚上就肚子疼了!」又是那個不承認拿玉豬給孩子玩的外籍女傭,當場指證歷歷。原來她是負責照顧兩位千金小姐的。 「你到底拿什么給襄美和襄甜吃?」東凜率先發出嚴厲質問。 「就一片薄荷葉。我自己也有吃。」樹坦承道。 「哈!這就對了!問題果然出在這里!」蘶娟瞬間拍了下手,一副抓到元兇的得意,看好戲一樣瞪著樹笑:「小高,你可得好好給出交代!」 「但是,一片薄荷葉,不可能造成嚴重腹痛。」樹提出疑點。 一旁景家大兒子聽不下去,聲音沙啞斥責道:「還要強辯!萬一你弄錯,給的是不能吃的呢?更何況,怎能隨便摘路邊的雜花野草,給咱們景家的金枝玉葉吃?」 「爸,哥給你電話。」承風突然走向景志高,把手機拿給他:「他希望這件事由他回來再處理。」其實是承風偷給廣顥電話,幫忙樹解圍。 志高講了一會兒電話,對旁邊的男人說:「二哥、二嫂、東凜,我看,等廣顥回來再給你們家交代。」 景志高的二哥并不焦急,正要點頭同意,他太太蘶娟卻得理不饒人:「這事能等他回來嗎?我寶貝孫女坐救護車送急救,我急呀!」 「急也解決不了問題啊!就等吧!廣顥處理事情我是信得過的。」景二哥開口。 「是啊,二嫂,廣顥已經讓醫院院長親自處理了!」景志高勸道。 「廣顥他在線上嗎?我來跟他講!」蘶娟跩巴巴的伸手。 「顥顥,二伯母跟你說,這樣的媳婦不能要!家里早晚要出岔子!」她接過電話,講得卻不是剛剛那回事,全是對樹的毀謗:「她在你背后搞得鬼可多著呢!你不知道她對你媽態度有多壞……」 樹睜大眼睛,要上前理論:「你怎能搬弄是非?!」 蘶娟先前被奪過拂塵,有了經驗,這回將手機抱得緊緊的躲到她大嫂身后去。 「黎樹,好了!回你房間去。」不愿事情鬧得復雜,景志高喝止。 樹站在原地卻沒有動,她詫異看著景志高,不滿他的處理方式。 「你現在看不到,她連你爸說話都頂撞!那雙眼睛戾氣多重,真該讓你看看…」蘶娟斜睨著女子,又對著電話加油添醋。 「這事交給廣顥處理,女孩子家回房間等著。」景志高再次下令。 「叔叔!我要等她通話結束,跟她問個明白,她為什么要這樣詆毀我!」樹不肯罷休。 耀遠站出來,「讓樹就在這里等有什么關系?」 「通通閉嘴!這個家還輪不到你作主!」景志高斥喝小兒子,責備黎樹:「黎樹,你沒過門,還不是我們家的人!你沒資格在這里質問一個長輩,我說過了!有什么事情讓廣顥處理!你連叔叔也要忤逆不成?」 其他親友也虎視眈眈,家族膨脹起來的勢力壓縮所有空間,把樹完全孤立,讓她就算能豁出去、為了自尊不愿折服,也抗拒不了單方強勢的指責和壓力。 蘶娟還想繼續煽風點火,也不知電話那邊,廣顥說了什么,她撇撇嘴,乖乖把手機交給樹。 站在眾廳中央,樹兩手將電話護在耳旁,聽他說話,視線逐漸一片凄迷,重重應了聲:「嗯。」 感覺廣顥背景聲音吵雜,應該還在忙別的事。簡短結束通話,樹把手機還給承風,不用任何人講,徑自走回別墅去。 回到住處,看見廣顥又再給了她一條訊息,顯示在她的手機屏幕上:「愛你。」 「廣顥我好想你!」樹抱緊手機,讓它維持螢幕亮著,顯示那句話,這樣就好像對方陪伴著自己,暫時隔絕滿心郁悶委屈。 她不知不覺睡著了,直到一只有點冰冷的手抱住身體。 「我回來了。」 外頭下著雨,廣顥的手是冷的,胸膛是暖的,樹翻身鉆進他懷里。 「襄甜怎么樣了?」樹第一件事就是關心小女孩。 「小家伙沒人看著,不知道跑去什么地方吃了一堆茶葉。」廣顥回來后毫不客氣,直接把責任歸給照顧大小姐的傭人。他繼續說:「我讓認識的醫院院長看過,沒事了,只是消化不良脹氣,不嚴重。」 聽見小姑娘沒事,樹松了一口氣:「要不是你,這鍋我背定了!」她覺得光靠自己,在這里個家族根本沒有生存優勢。東凜的妻子那張憔悴的臉又浮現眼前,她的婆婆為了沒生男孩的事如何的給她壓力、百般挑剔;最可怕的,莫過于二伯母跟廣顥顛倒是非的猙獰面孔,若不是親身體驗,還真不知道那有多殘酷。而旁邊明明有這樣多的人,卻只是冷眼旁觀,任由殘忍不公在面前發生。 再想起東凜對自己妻子的不耐煩與責備,樹看著廣顥,那樣的情況會出現在他們之中嗎? 樹沮喪的說:「廣顥,我跟你說,我表現不好,許多事沒忍住,這個家族要注意的事,我搞不懂。已經惹火你二伯母,感覺長輩對我印象極差。對不起你,我想明天先回去園區宿舍,不要再生是非。」 「我正要告訴你,后天還有個祈福會作為壽慶結尾,奶奶有指定把你的名字編列在里面。你看…」廣顥從口袋掏出一張卡片給她。 樹看著卡片上,自己的名字在外嫁進來的女性親屬方,一起接受家族祝福儀式,嫚鈺、敏英都只列為貴賓方。這樣算是被承認了吧? 「辛苦你了,再忍一下,我們過兩天就回家。」廣顥摟著她,親吻,手摸進女孩雙腿之間… 「嗯。」樹也抱緊他,這個猶如深井般的空間,讓人透不過氣來,她攀緊廣顥,好像攀住唯一的吊繩。她不知道廣顥能承受自己的依賴多少,更多的她選擇努力自己隱忍、自己扛。 明明只是兩人相愛,在大家族里,一切怎么就變得復雜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