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珊在虛空中睜開了眼，眼前是蒼茫的星空。在距離這里很遠很遠的地方，人類的疆域中，即將有一批人類搬遷到這里。

    “當然是真的，”她平靜地說：“等你準備好了，我帶你過來。”

    蘇珊已經很久沒有出現在大家面前了，雖然時常還能收到她的消息，但沒有一個人知道她如今現在在什么地方。

    卡特也不知道。

    但是，他還能從空間中收獲來自蘇珊的分享。

    有時候是某顆星球上的一朵花，有時候是好吃的，有時候是簡單的一顆石頭。她仿佛一直在宇宙中行走，見識不同的風景，去往許多人都去不了的地方。

    只有在蔣欣悅終于決定與某個人成婚的時候，她才短暫地出現了一下，送上了其他人從來沒有見過的寶石作為賀禮。

    彼時出現的她身上有種長時間不與人交流的孤獨感，但是她似乎異常享受，并怡然自得。

    “最近還好嗎？”艾伯特問。

    “我很好。”蘇珊這樣回答。

    兩個人的視線在空中交匯，艾伯特露出笑容：“那就好，能夠自由自由地過日子，可真好。”他的目光已經漸漸地帶上了因為年紀增長而生的渾濁，但依舊溫暖如同往昔。

    “如果有一天，”他聽到蘇珊問：“你希望能重新活一次嗎？”

    艾伯特認真地考慮了很久。“如果可以，還是不要了吧，這一生，我沒有辜負我自己。”

    于是，蘇珊就明白了。

    艾伯特在距離生命沒有多久的時候，帶領著團隊完成了人工蟲洞。這讓他第一科學家的名頭更甚，成為了無數人欽佩與追捧的對象。

    但當他躺在床上的時候，卻止不住地想起一個以前的自己沒有告訴現在的自己的疑問。

    當初，自己放棄的是什么？

    可惜啊，當初就應該問問蘇珊和卡特的。

    后來再想去問的時候，那兩個人都已經消失在自己的視線當中。聽說一個忙著做老師，一個忙著在宇宙中到處旅游。

    這樣的日子，可真是令人羨慕。

    不過，我的日子也挺好。當黑暗漸漸襲來，艾伯特的思維斷斷續續，我這一輩子，也沒有什么虧欠的。

    他輕飄飄地離開了身體，在黑暗中無知無覺地向著光芒前行。仿佛有溫柔的歌聲指引他，帶著他走到人生的終點。

    當光芒落在身上，他反而忽然清醒了過來。

    四周是一片瑩瑩的光，他什么都看不見，只能感受到自己，輕盈的，雀躍的，仿佛隨時可以振翅高飛。

    然后，他看見前方出現蘇珊的身影。

    那一瞬間，被遺忘的記憶重新出現在腦海中，他陡然明白了，眼前的蘇珊到底是什么。

    “所以，”他問：“你才是空間真正的主人。”

    “是。”依舊帶著那樣熟悉的笑臉，蘇珊肯定了他的猜測。

    艾伯特覺得自己的身體漸漸就要消失，他的心中卻沒有絲毫恐懼。他意識到，這里就是所有生命最終的歸宿，他終將與其他人一同，走向結局。

    “所以，想要作為另一種生命活下來嗎？”

    聽到這樣的問題，似乎也并不令人驚訝。但他終究選擇了拒絕。

    “我想，作為一個普通人，迎來普通的一生。”

    他向蘇珊說再見，帶著從未有過的輕松與愉悅，融入了這片無所不在的光芒。也許許多年之后，沒有了記憶的空白靈魂將帶著他重新回到人間，以另一個人的身份開始新的一生。

    卡特在陽光下忽然仰頭，身側只到他膝蓋的孩童拉一拉他的褲腿：“卡特老師？”

    他揮去自己心頭忽然冒出來的奇怪感覺，微微地笑了笑：“走吧，我們去拜訪蘇珊老師。”

    陽光燦爛，一切仿佛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