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嚎啕大哭。

    哭聲訴盡了這些年的委屈與絕望。

    這動靜不免又吸引了許多其他房間的患者及家屬，門口站了烏泱泱的一片人, 全是看熱鬧的。

    楚若渝理解老太太的苦盡甘來的心情，并沒有阻止她。

    放聲大哭, 對她的身體也會相當不錯。

    出乎意料的是, 老太太“噗通”一聲又跪了，她佝僂著背, 然后認真地磕起頭, “求您別攔我。”

    她用了敬語。

    楚若渝閃避的動作倏地定格。

    老太太磕了第一個頭, “我知道在袁院士的門口道德綁架你治療不對，但是我不可以看著我兒子死啊，我真的沒有辦法了啊，對不起, 真的對不起。”

    楚若渝心尖再次顫了顫, 眼眶驀然酸了。

    她忽然想起了林霜。

    但凡林霜對原主有丁點的母愛, 也不至于香消玉殞至今沒人知道。

    老太太磕了第二個頭, “謝謝你救了我兒子, 原本，我已經做好了和他一起走的準備。”她淚流滿面，“生活這么苦，我早就覺得活著沒意思啦。但現在，我要和我兒子一起好好活下去，絕對不會讓你的心血白費的。”

    趙德安一個一米九的大男人，同樣泣不成聲。

    他稍稍后退一步，同樣跪下來，老太太磕頭，他就跟著磕。

    楚若渝是他的救命恩人，哪怕要了他的命也是應該的，更何況磕頭而已。

    老太太磕了第三個頭，“以后我和我兒子會多做好事回報社會的。”好人是真的有好報，他們不就碰到楚若渝，治好了絕癥么，“楚大夫，也希望你能夠救更多人于水火，病人痛苦、病人家屬也太痛苦了。我相信你一定能成功。”

    此刻，楚若渝的心臟軟得一塌糊涂，她不留痕跡地擦了擦被潤濕的眼眶，然后鄭重其事答應道，“我會的。”

    作為一名醫生，她沒有太大的理想。

    只想用盡畢生所學去保護、去救治每一個出現在她面前的病人，即便最后不能就留住，也從不遺憾。

    楚若渝把老太太扶了起來，“查完房了，我先走了。”

    老太太不敢耽誤楚若渝的時間，她把眼淚擦干，和趙德安一起，虔誠地把楚若渝送出了門。

    楚若渝離開后，好事者七嘴八舌地提問。

    “你怎么給一個小姑娘磕頭啊？不怕她折壽嗎？”

    “是啊，看你對她還很恭敬，要不來說說。”

    “你兒子得了什么病，嚴重嗎？”

    老太太被叮囑過，自己能夠提前見到兒子都是楚若渝的提議，不管別人問什么都不能說，她曬然一笑，“快好了。他還需要照顧，以后有時間慢慢講給你們聽。”

    楚若渝徑直去了主任醫師的辦公室。

    主任醫生已經嗅到了風聲，對待楚若渝熱情的過分，他拿出早就篩選好的病人，“您看看。”

    治愈肺部纖維化的新聞一旦公開，想對楚若渝喊聲您的人怕是能從城東排到城西，“不夠的話，我再去別的醫院去挑。”

    楚若渝翻了幾頁，挑了五個身體各項指標稍好的，“就他們了。”

    個例不能說明什么。

    但群例就能有很強的說服力了。

    最重要的是，趙德安是有伴生冠心病的。

    治療上有一定的難度，其他人則好搞的多。

    主任醫生點頭哈腰地把楚若渝送走，然后雷厲風行地去和病患家屬簽署協議，這種大好事，傻子才會拒絕。

    楚若渝兼顧不了五個病人，索性她又去找了袁玉婷，“我還需要找個助手。”

    袁玉婷痛快地答應了，“別說一個了，再找十個都沒問題。”

    現在的她恨不得把楚若渝供起來。

    不過當楚若渝說出葛君山的名字，袁玉婷的臉僵了那么片刻，“他脾氣又臭又硬，真的能服你管？”

    袁玉婷和葛君山是兄妹，同出生于醫藥世家。

    只不過一個主張西醫，另一個主張中醫，理念相悖，經常會爭論地面紅耳赤。

    葛君山更絕，直接改了母姓，大有老死不相往來的架勢。

    楚若渝并不清楚袁玉婷和葛君山的關系，她理所當然地點頭，“他雖然脾氣暴躁了些，但做事很細致。”

    要不是因為郝秉嚴和楚若微忙活著冠心病方劑，她更喜歡用郝秉嚴。

    畢竟默契這玩意，一時半會兒培養不出來。

    袁玉婷哪里好反駁，“行。”

    雖然答應了，但袁玉婷心里發了狠，她不懂中醫，但可以研究怎么讓病人減少服藥后的痛苦以增加治愈成功率！

    總得在葛君山面前端起來！

    *

    就在楚若渝、袁玉婷潛心救治病人時，一段視頻忽然引/爆了網絡。

    爆料人是匿名爆料的，查無蹤跡。

    視頻里，一瘦骨嶙峋的老太太和穿著病服的男人正對著楚若渝磕頭，而楚若渝完全沒有阻攔的意思。

    楚若渝只漏了側臉，看不清臉上的情緒，但她卻生受了這幾個響頭。

    然后，畫面戛然而止。

    任菲菲看到這個視頻險些瘋了。

    現在是講究民主法制的社會，這磕頭的陋習早就被摒棄了。

    如果沒有合乎情理的理由，甭管楚若渝有多大的榮譽，她鐵定完蛋。

    任菲菲瘋狂地給楚若渝打電話，但無人接通，最后她后知后覺地想起來，楚若渝去參加某項研究了。

    她只能給楚和生打了電話。

    卻沒想到，楚和生相當淡定，“一驚一乍的干什么，若若的品行，你還信不過嗎？她從來不是一個高高在上的人。”

    她看似冷漠，實則比誰都熱心腸，“我相信她。”

    任菲菲被安撫了。

    冷靜地圍觀整個事態的發展。

    網友們并沒有這么理智，這條視頻被轉發又轉發，熱度居高不下，其實沒必要這么上綱上線，但誰叫主人公是楚若渝，對面又是一個可憐的老太太，強弱太明顯，才會引起全民憤慨。

    “尊老愛幼是我國傳統美德，不管發生了什么，她就理所當然地站著等人磕頭？吐了啊，什么女神，女神經吧。”

    “粉轉黑，不知道說什么好了，她沒有一點惻隱之心嗎？”

    “？？？一個視頻而已，又能代表什么，而且視頻里的人真的是楚若渝嗎？”

    “不管怎么樣，讓一個老人磕頭就是不對，她失去了做人的良知。”

    “男人穿了病號服誒，說明在醫院里，如果大家多在醫院里呆呆emm，就知道這很正常的啦！很多病人家屬也很可憐的。”

    “找到了，拍攝地點在京市市醫院，恩，國家龍頭醫院，號稱沒有治不了的病人。所以他們是磕頭求楚若渝治病呢？還是感謝楚若渝的恩情呢？和那么多大佬比起來，楚若渝配嗎？”

    ……

    惡劣影響迅速擴散。

    京大的官博被激進的網友迅速占領。

    “楚若渝聰明不假，可她品德惡劣啊！這樣的學生可別收了，免得敗壞學校名譽。”

    “ 1支持讓楚若渝退學。”

    “xswl，人楚若渝還沒入學呢，怎么退學？而且京大到現在也沒點動靜，足以表明態度。”

    “呵呵，要是不讓楚若渝退學的話，我對這百年名校也沒什么好感了！”

    “樓上的，人家也不需要你的好感。”

    ……

    清大的官博忽然更新狀態，引用了戴維·德克爾的名言。

    【對老年人的尊敬是自然和正常的，尊敬不僅表現于口頭上，而且應體現于實際中。】

    它像是什么都沒說，又像是什么都說了。

    情緒得不到宣泄的網友們，瞬間有了決堤口！

    “！！！就是嘛，清大這言論才是正常的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這一波引用，真是6666，不知道京大會不會開除楚若渝。”

    “個人覺得不會，這件事可以往大里說，也可以往小里說，而且互聯網是沒有記憶的，很快就會被人遺忘。”

    “反正楚若渝這一手saocao作是真的怪惡心人的，心安理得地接受一個老年人磕頭，打死我都做不到。”

    就在此時，毫無動靜的京大連發了兩條微博。

    【未知全貌，不予置評。】

    【良言一句三冬暖，惡語傷人六月寒。】

    和清大批評的態度相比，京大卻是毫不猶豫地站在了楚若渝的身后。

    網友：“？？？”

    他媽的，瘋了嗎？

    不怕群起而攻之嗎？

    孟京羽也看了視頻，視頻雖然消音了，但他能夠分辨出老太太眼里那叫做感激的情緒，聯想到楚若渝那手精湛的醫術，他大約猜測出來了什么。

    不是沒見過有人給楚若渝跪下的，楚若渝都躲開了，這次她不閃不避，一定有她的理由。

    他看中的孩子，品德品行也一定是閃閃發光的。

    當然，話題中心人物楚若渝對外界的風暴一無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