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澄聞言卻仍是不氣不怒，反而一笑，說道：“我憐世人，世人誰可憐我？世間數(shù)載匆匆，今日之世人亦非來日之世人，余若身死自當(dāng)隕滅，何不可為這天下留史書一筆，聞達(dá)千秋。”

    老僧愣了愣，苦笑道：“那我只能寄希望于有朝一日，會有人可令你明白情之一字絕非利弊衡量可比。”

    “如此損性傷神之事，”云澄笑笑，舉杯道，“還是敬謝不敏罷。”

    第17章 左相

    天豐十六年八月初六，太子蕭弘登基，改年號為永煌。登基大典上，新君按例宣布新的人事任免，除了安國公世子顧照之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地從天而降，被任命為負(fù)責(zé)皇帝安全事務(wù)的紫騎衛(wèi)指揮使之外，其他新任或有升遷的官員幾乎無一例外全是在這場爭儲之戰(zhàn)中追隨蕭弘的臣子。

    當(dāng)然，原先以右丞相為首的晉王一黨除了部分人的貶降之外也并未得到更多的追究。

    這是新君必要的妥協(xié)，而這樣的結(jié)果也是上官博等人意料之中奪儲失敗的代價。

    然而就在中書侍郎剛剛宣讀完免職官員的名單后，左丞相呂通卻突然站了出來：“圣上，老臣有一事請奏。”

    蕭弘一聲“準(zhǔn)”字才剛落地，他立刻便道：“圣上初登大位，正是需要人才輔佐之際，而老臣年事已高，自知能力淺薄，實(shí)在難堪輔佐新君之大任，故特向圣上請辭，還望圣上為社稷計(jì)，準(zhǔn)臣之所請。”

    這一出實(shí)在是讓其他人萬萬沒有想到，就連上官博都相當(dāng)詫異，呂通這板正無用的老家伙早些年被自己斗得抬不起頭時都硬挺在相位上不走，如今好不容易熬到了他支持的蕭弘繼位，不擺擺元老功臣的譜便罷了，竟一上來還要辭官？怕不是瘋了。

    蕭弘也挽留了他幾句，可呂通卻難得表現(xiàn)得相當(dāng)堅(jiān)定，不僅要退，且更還進(jìn)言道：“為人臣者本應(yīng)急君之所慮，老臣實(shí)不該忝居高位——只是若圣上信得過老臣，則臣有一人可舉薦繼未竟之事。”

    上官博狐疑地看了他一眼。

    只聽蕭弘道：“呂相請言。”

    呂通下巴一抬，板正無波地說出了三個字：“云玄明。”

    什么？！

    朝臣們徹底震驚了。

    ***

    謝晚芳正和靖安侯夫人邱氏在參加大朝拜的外命婦人群里慢慢往前移動著，兩人不時竊竊私語交流著近況，忽然聽見有人在喊“安國公世子夫人”，她立刻抬起頭，正對上一張有那么幾分面熟的臉。

    “安國公世子夫人，”眼前的宮女笑容親切，和那日在東宮外攔住她時的氣勢洶洶完全不同，“皇后娘娘請您過去。”

    幾乎是瞬間，謝晚芳便感覺到四周有無數(shù)道或驚訝或艷羨的目光投了過來，她一時還真不大自在，在寬大袖袍的遮掩下緊緊握了握手，唇角輕彎，扯出一抹看不出絲毫異樣的微笑來：“有勞。”

    走在去命婦院朝堂的路上，謝晚芳看著沿途的景致不禁覺得有幾分感嘆，沒想到不過才數(shù)日，已是勝負(fù)轉(zhuǎn)換，太子妃終成皇后，再不敢有人半路攔著自己威脅轉(zhuǎn)道去牡丹殿了。

    想到這兒，她不由得多看了一眼在眼前引路的女子，最后到底是沒能按耐住疑惑，開口道：“請問——”

    笑容親切的宮女聞聲立刻停下腳步回過了頭：“世子夫人叫婢子翠云便是，不知夫人有何吩咐？”

    “倒也不是什么吩咐，我只是有些好奇。”謝晚芳道，“你原先不是牡丹殿的人么，怎么現(xiàn)在又在皇后娘娘身邊當(dāng)差了？”

    “啊，這個啊，”翠云笑道，“婢子原先的確是在先貴妃身邊當(dāng)差，先貴妃殉葬之后牡丹殿所有宮人都各有去處，婢子被分到了棲鳳殿，承蒙皇后娘娘不嫌棄，負(fù)責(zé)些引客送往的差事。”

    謝晚芳覺得哪里不大對，但也不好提出質(zhì)疑，便只當(dāng)她是個會鉆營的，并未多說什么。

    待入了朝堂，皇后招手讓她坐到了身邊。

    謝晚芳見周圍坐的不是金枝玉葉便是朝廷重臣的夫人，就連上官博的夫人林氏也赫然在其中，便立刻明白這是皇后在抬舉她——謝晚芳當(dāng)然不會天真到覺得當(dāng)日探望之情就能讓自己得到這種殊榮，很顯然，她這是沾了顧照之的光。

    只聽坐在一旁的清河郡主笑道：“圣上初登大寶，就得了云相和顧世子兩個一文一武的人才，這可真是先帝庇佑。”

    這也能扯到先帝庇佑上？謝晚芳不由暗暗佩服這些人面不改色吹捧天家的能力，自己果然還需學(xué)習(xí)。

    說來昨日她聽自己公爹說起云澄拜相之事，也覺得十分意外，沒想到新君竟然敢一上來就動了左相之位。那時上官博雖然當(dāng)場表示了反對，更也要主動舉薦他人，但卻被新君突如其來的另一道敕令給堵住了。

    ——蕭弘當(dāng)場加封了上官博太子少傅，與被封為太子少師的云澄共擔(dān)教導(dǎo)太子之責(zé)。

    接著新君轉(zhuǎn)頭又來了一句：“朕初登大寶，玄明也確實(shí)年輕，將來還要右相多多幫襯才是。”

    這件事便就這么被定了下來。

    謝晚芳不動聲色地朝林氏望了一眼，只見對方眼觀鼻鼻觀心捧著杯子喝了口茶，神情竟絲毫看不出異樣。

    林氏從容地喝完了這口茶，用帕子輕輕按了按嘴角，這才似笑似遺憾地開口說道：“云相確實(shí)是難得一見的人才，只可惜身子骨弱了些，年紀(jì)輕輕的，倒是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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