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氣沖散了來來往往的行人，諸位仙者一邊避讓，一邊神情古怪地看著這雙不速之客。

    戚瑤背著江遠(yuǎn)辭走下云端，急吼吼地就要往后半條街市里沖。

    這第二道牌坊，她從前就是這么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刈哌M去的，可這一次，不能了——

    在她穿過牌坊的一瞬，空無一物的牌坊內(nèi)忽然現(xiàn)出一道金色的結(jié)界，戚瑤一頭撞了上去，當(dāng)場就被大力彈開。

    她一連退了四五步，支持不住地半跪在地。

    她雙耳嗡嗡作響，可還是能聽到周遭傳來的哄笑之聲。

    他們邊笑邊說她不配，說這后半條街只允許三十三門的弟子進入。

    戚瑤抬起頭——

    她看到牌坊下的青石碑，上邊依然有一行一行的小字在跳，可她無論怎么找，也再找不到屬于琢光宗的那一行了。

    她本知如此的，只是固執(zhí)地不信邪。

    迎著周遭的白眼和嘲諷，戚瑤松了松神情，緩緩放下了立著的那條腿，完完全全地雙膝跪地。

    她生來金貴，周饒的貴族彎彎腰就算是好大的禮節(jié)，后來到了仙界，她也不過是在三十三門的死牢里，跪拜過顯靈的仙尊青玉而已。

    可這一次，她卻在大庭廣眾之下，跪了下來。

    江遠(yuǎn)辭被她抱在懷里。

    仙市貫通南北，筆直順暢，一眼就能望到邊。

    懸壺宗的攤位并不遠(yuǎn)，戚瑤望著攤位后，冒著青煙的丹爐，盡可能地匍匐下去：“在下攬月峰主戚瑤，懇求懸壺宗仙長慈悲，救我?guī)熜忠幻　?/br>
    那位脾氣古怪的懸壺宗弟子坐在攤位后，合著眼，將手搭在桌子上掐了回指頭，又收回手，恍若未聞。

    戚瑤帶著哭腔，又求了兩遍。

    她形容實在可憐，懸壺宗高高在上、不入凡塵不聽疾苦，旁的醫(yī)修藥修可是受不住了，紛紛走來圍著江遠(yuǎn)辭看，一看就是一愣，連連合目搖頭——

    這位年輕人滿面死氣，傷到這種程度，放眼整個仙界，也就只有懸壺宗能救，若懸壺宗執(zhí)意不愿伸出援手，那這年輕人……怕是兇多吉少了。

    可惜了這百年一遇的仙骨。

    戚瑤跪在這邊連聲哀求，懸壺宗在那邊歲月靜好，兩方久久僵持不下，看熱鬧的人沒了戲看，也就各人去干各人的事情。

    戚瑤苦守在這第二道牌坊前，身邊不乏有三十三門的弟子穿過牌坊來來往往，她便豁出臉面，去拽人家的袖子，求人家?guī)M去。

    這其中，有仙者不耐煩地將她揮開，也有仙者心軟，拉著她的手試圖引她過牌坊，可——

    她每至牌坊界便會被那道結(jié)界攔下，終是連一根頭發(fā)絲都越不了界。

    漸漸地，她嗓子求啞了，淚也哭干了，兩只膝蓋跪得生疼，可她還是執(zhí)拗地望著懸壺宗的攤位，始終抱著江遠(yuǎn)辭沒有放下。

    其實在天風(fēng)山，她并非故意疏遠(yuǎn)推拒徐令，只是她心里清楚，此番是來求藥的，定會受百般折辱。

    她自己，尊嚴(yán)、臉面，什么都可以不要了，可她不能拖上徐令一起。

    想來，如今徐令應(yīng)該已經(jīng)回到攬月峰了。

    這般想著，戚瑤心里還能稍稍泛起一絲慰藉。

    夜已深沉，行人漸散，天上能看到的星子比地上走動的人更多。

    那位懸壺宗弟子站起身，理了理袍角，終于一步一步向戚瑤走來。

    戚瑤只覺得周身乏力，疲累得連激動和興奮的樣子都做不得了。

    她只覺得皇天不負(fù)有心人，眼前之景簡直像是在做夢。

    戚瑤進不得第二道牌坊里去，懸壺宗的弟子就主動走了出來。

    戚瑤跪在那里，像等待主人喂食的小貓小狗一樣，期冀地看著懸壺宗弟子，迫不及待地將懷里的江遠(yuǎn)辭袒露給他看。

    懸壺宗弟子彎下腰，信手摸了下江遠(yuǎn)辭的脈門，蜻蜓點水。

    戚瑤想問問他，她的江師兄究竟如何了，可她最終還是沒敢問出口。

    懸壺宗弟子將手從江遠(yuǎn)辭的腕上拿開，伸到他的脖頸處，指尖抵住他的椎骨。

    戚瑤只當(dāng)是江遠(yuǎn)辭傷勢太重，脈搏太輕，單摸手腕摸不清楚，還要摸一摸他的頸脈。

    她正這樣想著，就聽到清脆的“咔——”的一聲。

    懸壺宗弟子手下忽然發(fā)力，江遠(yuǎn)辭的頭在他手中徹底歪了下去。

    戚瑤睜大雙眼，不可置信地看著懸壺宗弟子，又緩緩垂頭，看著江遠(yuǎn)辭。

    江師兄那微弱的，被她始終護在懷里、與她相貼的心跳，瞬間沒有了。

    與她相扣的手指，也迅速冰涼下去。

    第52章 天風(fēng)山仙尊歸位 涅槃重生，仙尊歸位……

    一時間, 莫大的悲慟沖淡了所有其他的情緒，戚瑤把江遠(yuǎn)辭死死地攬在懷里，她哭不出任何聲音, 哭出任何聲音都覺得遠(yuǎn)遠(yuǎn)不夠。

    是江遠(yuǎn)辭將她拉出人間煉獄，捂熱了她自愿冰封的心, 教她重新鼓起勇氣，去相信人、愛人。

    可他如今, 卻因為她的緣故，死在了她的懷里。

    懸壺宗弟子掐斷了江遠(yuǎn)辭的頸子，卻沒做任何解釋, 連神色都不曾錯動分毫。

    他后撤一步, 從寬大的袖子里掏出一只小葫蘆瓶, 空閑的手掐著一系列奇怪的印痂, 同時口中念念有詞。

    幾縷白色的影子從戚瑤懷里飄出, 戚瑤驚詫抬眼，隔著一層模糊的淚，看到白影由江遠(yuǎn)辭的心口而生, 最終飄入懸壺宗弟子護法的小葫蘆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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