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晌午過去,如意瞧著時間差不多了,也不敢耽誤,留了芍藥在屋內(nèi),帶著薔薇去了太子妃處。 如意到時,陳元香正起了身在收拾著,也沒讓她在廳里等著,直接讓她進(jìn)了內(nèi)屋。 太子妃的寢宮自然裝飾的十分富貴華麗,如意除了剛?cè)腴T時候的微微瞅了一眼,就規(guī)矩的低著頭,進(jìn)屋給陳元香行了禮。 陳元香叫了起,又客氣的讓身邊的蘭珍給安排了座,如意連連推辭,看著陳元香正在梳妝,連忙主動道:“娘娘若不嫌棄奴婢的手藝,就給奴婢個體面,讓奴婢替娘娘梳頭?!?/br> “這怎么好麻煩你,你身子又不好,萬一累著了怎么辦!” 陳元香嘴上推辭著,但是對于如意在她面前做出的這副謙卑姿態(tài)十分滿意。 “替娘娘梳頭是奴婢的榮幸,哪里會累著。”如意仍然低頭恭敬地說著。 “那我就試試你的手藝?!标愒闶疽鈩m人將梳子遞給如意,而后便閉著眼睛等著如意替她梳頭。 如意客氣的接過劉宮人遞上的梳子,手法輕柔的梳著陳元香的長發(fā),嘴里奉承:“娘娘的頭發(fā)真好,又密又黑亮。” 陳元香并沒有開口回應(yīng),只是微微上揚(yáng)的嘴角顯示著她十分受用如意的奉承。 如意的手藝自然比不得專門給主子梳頭的宮人,只是以前侍候王宮人時,也學(xué)了一些,至少,梳一個完整的發(fā)髻出來是不成問題的。 她略微回憶了一下,發(fā)現(xiàn)自己僅有幾次見到陳元香時,梳的都是天仙髻,她也只求表個態(tài)度,并不想以后真的來這兒給陳元香梳頭,所以不打算標(biāo)新立異出彩,規(guī)規(guī)矩矩的梳完發(fā)髻后,她瞅了瞅放在邊上琳瑯滿目的發(fā)簪,挑了一擷珠鳳簪并顏色相近的幾根金簪裝飾在發(fā)髻周圍。 “奴婢獻(xiàn)丑了!” 如意放下梳子,輕聲道。 陳元香對著鏡子照了照,而后轉(zhuǎn)過身親切的拍了拍如意的手,笑道:“哪里是獻(xiàn)丑,我瞧著倒比奶娘的手藝還要好上一點(diǎn)!” 身后劉宮人也笑著說道:“可不是,陳夫人的手藝可比奴婢好多了!” “娘娘和劉姑姑可別安慰奴婢了,奴婢還怕娘娘怪奴婢沒點(diǎn)本事還愛表現(xiàn)呢!”如意語笑嫣嫣應(yīng)和著。 “你呀,做人就是太規(guī)矩小心了。我這兒沒那么嚴(yán)苛?!?/br> “那是娘娘仁慈,但奴婢還是得謹(jǐn)守本分?!?/br> 如意不假思索的回著,顯然她的一番表現(xiàn),讓陳元香臉上再次露出了笑容,她隨手從桌上拿起一支發(fā)簪戴到了如意的發(fā)上。 “陳meimei你的打扮太素了,你瞧配著這發(fā)簪,多漂亮!”說罷,微微讓了讓身子,空出了點(diǎn)鏡子讓如意照著。 如意也沒敢細(xì)看,臉上做出歡喜狀摸了摸簪子:“娘娘的東西,自然是極好的。奴婢謝過娘娘大恩了!” 說到這里,如意頓了頓,臉上做出了一番感動狀:“奴婢進(jìn)了東宮后,身子不爭氣,是娘娘寬厚,不但沒怪罪奴婢,還請了太醫(yī)給奴婢治病,又賞賜了藥材給奴婢補(bǔ)身子。娘娘的大恩大德,奴婢沒齒難忘?!?/br> 說罷,她就要跪下叩頭。 陳元香連忙笑著扶住她,拍了拍她的肩膀,親切的笑著:“瞧你這話說的,你既進(jìn)了東宮,又伺候了太子,我們就是姐妹,姐妹之間,何來那么多客氣?!?/br> “娘娘仁慈,奴婢卻不敢造次,奴婢出身低微,往后的日子里,只求能夠好好伺候太子和娘娘?!?/br> 聽著陳元香的話,如意臉上卻仍然一片認(rèn)真嚴(yán)肅。 “真是拿你沒辦法!”陳元香臉上一副無奈的樣子,仿佛是對如意的死板有些沒辦法。 從太子妃處回來時,如意和薔薇經(jīng)過了東宮的小花園。 東宮的小花園雖然比不得御花園地廣景美,卻也打理的十分精致,正逢春季百花盛開,園中各色草木爭奇斗艷。 如意這一個月來都被躺在屋里養(yǎng)病,見到如此美景,難免多瞅了幾眼,站在邊上的薔薇見了連忙勸說道:“夫人,要不我們在花園里游玩一番?!?/br> 如意聞言頗有些意動,但剛行幾步,遠(yuǎn)遠(yuǎn)的瞅見了不遠(yuǎn)處水池邊若隱若現(xiàn)的幾道身影,卻是打消了主意。 “不了,待會兒回去還要向李寶林請安,別給耽誤了!” 薔薇聞言倒覺得有幾分惋惜,但見如意已經(jīng)轉(zhuǎn)身踏上了另一條路,她只能閉上嘴緊緊跟上。 回到香芷院向李寶林請安時,如意卻得到李寶林出門會客的消息,她也是樂得清靜,只簡單的讓李寶林屋里的宮女轉(zhuǎn)告了自己的謝意后,便回了屋里。 屋門口,芍藥正搬著一張小機(jī)坐在門邊,手上拿著一個小籃子做著繡活,看到如意回來,她慌忙收了東西起來迎接。 “沒事兒,你繼續(xù)做著?!?/br> 如意這么說著,芍藥卻是不敢再做了,只一臉拘謹(jǐn)?shù)哪弥』@子跟著進(jìn)了屋。 如意喝過薔薇倒得茶后,拿起芍藥籃中的繡活,仔細(xì)看了一下,是一張蝶戀花的手帕繡樣,繡活精細(xì)、顏色鮮亮,可見芍藥在繡活上下的功夫。 “繡活真鮮亮!”如意忍不住贊嘆,一看便知是沒少下功夫在這上面,若說如意來古代,覺得最比不上這些人的地方,繡活便是其中一項,她這些年來也沒少試著學(xué)過,也下過苦功夫,只是到現(xiàn)在仍無法完整的繡出一副東西來,好在自己日??p縫補(bǔ)補(bǔ)倒也夠了。 “奴婢娘親是繡娘,進(jìn)宮前學(xué)過一些?!鄙炙幝牫鋈缫獠⒎鞘侵S刺她,也就大著膽子交代。 “那你當(dāng)初怎么沒被分到繡坊去?” “奴婢那時太小,不懂人情世故。” 剛問出這話的時候,如意就有些覺悟到自己失言,像繡坊、御膳房一類的地方,算得上是宮女最愛去的地方,不但體面,而且油水也多,但要進(jìn)去,就并不單單是有手藝的人才能夠進(jìn)的。 更多的宮女剛進(jìn)宮,更容易被分到一些又累又臟而且沒一點(diǎn)油水的地方。就是如意她被分著去伺候王宮人這不算好的活計,也是她有意討好了管教她們的姑姑才得了這個機(jī)會。 “把你分到我這里,倒是便宜了我,以后少不得要支使你做繡活?!比缫庹f笑著。 芍藥卻是高興的連連點(diǎn)頭應(yīng)承:“奴婢求之不得,夫人盡管吩咐?!?/br> 如意見芍藥興致這般高,覺得也是難得有點(diǎn)高興的事情,不想破壞了這氣氛,親自打開柜子,從里面挑出了一匹最不顯眼的湖綠色布料遞給她:“可要麻煩你替我做一套衣裙,剩下的布料你和薔薇分分?!?/br> 湖綠色并不算低調(diào),但卻是如意現(xiàn)在柜中最低調(diào)的顏色。而薔薇和芍藥二人身為宮女,鮮少能夠接觸到顏色和料子這么好的布料,雖然一套衣裙下來,料子也所剩不多,但只兩人分分做點(diǎn)貼身衣物卻是夠了,故而都高興的謝過了如意的大方。 芍藥精打細(xì)算,笑著請示道:“夫人,還會零下些許小布料可以做成荷包,給夫人用來打賞人?!?/br> “那估計要辛苦你了。”荷包雖小,但做起來也是極費(fèi)精力,如意想了想,對薔薇道:“這段時間,薔薇你就多做點(diǎn)事,橫豎我這邊平日也沒什么事情,倒也不怕累著你們兩?!?/br> 薔薇聞言也連忙表態(tài):“芍藥jiejie才是辛苦,夫人向來體恤我們,奴婢倒是偷了懶?!?/br> “你們倒有事情做了,就我成日無所事事。” 氣氛融洽,如意的心情也有些放松,竟難得開玩笑打趣了一下自己。 她這頭剛抱怨了一句,那頭,芍藥卻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恍然道:“夫人不提,奴婢倒是忘記了,下午奴婢去領(lǐng)了一些筆墨紙硯過來,還領(lǐng)了幾本書?!?/br> 說罷,從另一個儲物柜中拿出包裝的嚴(yán)嚴(yán)實實的一個包裹。 如意打開一看,東西領(lǐng)的倒是齊全,文房四寶、宣紙鎮(zhèn)石,東西算不得好東西,但對于初學(xué)者卻是綽綽有余,另還有四本書籍。她拿起一看,倒是有些暈了頭,好家伙!一本女戒、一本內(nèi)訓(xùn),剩下兩本,皆是佛經(jīng)。 太子走進(jìn)太子妃宮中時,陳元香剛看著宮人擺好碗筷,見到太子走了進(jìn)來,她上前行完禮,笑著道:“殿下剛從園子里回來嗎,身上有花草的香味?!?/br> 太子點(diǎn)了點(diǎn)頭,坐下,由著宮人伺候凈了手,而后,開始用餐。 陳元香有些不甘心的咬了咬唇,卻還是揚(yáng)起一抹笑容,坐到了太子下首,吩咐宮人將特意準(zhǔn)備的一道湯呈上,然后親自動手盛了一碗,遞到了太子邊上:“這段日子,膳房成日端些滋補(bǔ)的湯水上來,油膩的很,今兒臣妾特地吩咐著讓膳房做了這道玉帶竹蓀湯,殿下您嘗嘗,若好的話,下次還讓他們做來?!?/br> 太子的目光落到了陳元香的那雙保養(yǎng)細(xì)致手上,又落到了她兩手捧著的小碗之中,碗中翠翠的黃瓜絲配著白嫩嫩的竹蓀,湯水清清淡淡,看著分外討喜。 他伸手接過,拿著湯勺輕輕攪動,然后放到嘴邊喝了一口。 “不錯。” 他將湯勺放到了碗中,一起放到了手邊,淡淡夸了一句。 陳元香聞言喜形于色,只覺得自己的一番心意沒有白費(fèi),她略帶幾分嬌色,語笑嫣然:“殿下覺得好就多用一些!” 這會兒,她也沒顧上自己吃飯,全心伺候著太子用餐。 雖然太子尊重她這個太子妃,晚膳會常來這邊用,但陳元香總覺得太子似乎每次來都胃口缺缺,菜品點(diǎn)到即止,便放下了筷子。 她一度以為是自己選的菜色不得太子喜歡,于是讓膳房多上了幾種種類不同的菜品,也偷偷觀察著。只是太子每回都不會表現(xiàn)出什么喜好來,不會吃每道菜,但吃到的菜卻都不會過三口。即使她每回殷勤的勸著,效果都不大。 陳元香原以為自己這次精心準(zhǔn)備的菜色能得太子的心意,多用上兩口,畢竟太子好歹也夸了她準(zhǔn)備的湯品,誰知道,仍然不過幾口后,太子便放下了筷子,讓宮人上前伺候凈手漱口。 滿桌子的菜,也只太子享用過幾口,陳元香一口未動,此時也覺得沒有一點(diǎn)的胃口,揮了揮手,她讓宮人將菜撤下,望著太子禁不住發(fā)了呆,出神的想著:飲食、女色,你都不喜歡,你到底喜歡什么呢!還是你故意在我面前表現(xiàn)的不喜歡……你是對我這個表妹做了太子妃不喜嗎? 想到這里,陳元香心里忍不住開始心酸,當(dāng)年,她一心歡喜的嫁進(jìn)東宮,想著自己嫁給了一心傾慕的表哥,嫁給了這個未來天下第一尊貴的人,滿心的欣喜卻在太子掀開紅蓋頭之時冷卻了。 身著喜服的太子眼神寡淡的看著她,不像是在看自己的妻子,更像是在看一個不得他喜歡的物件一般。雖然后來也知道太子就是這么一個冷淡的性子,哪怕對著皇上和皇后,都是這副摸樣,但是她還是忍不住委屈。 所有的人都羨慕她嫁了太子,可是哪些人又如何知道她的苦。陳元香表情哀怨,直到身后的劉宮人輕輕推了她一下,方才回過神來。 卻見太子正手捧一盞茶水,一點(diǎn)視線都沒有分到她這邊。 陳元香好不容易掩下的心酸再次冒了出來,深吸了一口氣,她才勉強(qiáng)柔聲的問道:“殿下,您今晚去哪個meimei屋里?” 她再次進(jìn)行了例行詢問,這點(diǎn)上算是他們這對夫妻最有默契的地方:初一十五及重大日子的時候,她不會問,反正太子都是歇在她的屋里。但是這些日子以外,太子不是歇在書房,便是在別的女人房中,基本情況下,都不會在她的屋里。 而今天恰好不是初一十五,也不是什么重大日子。 “就葉良娣處吧!下午游園時答應(yīng)過她。” 太子放下茶盞,回了一句。 “下午殿下是和葉meimei一道兒游的園嗎?” 陳元香只覺得自己渾身都被浸在了酸水里,她嫁進(jìn)來都快十年了,還沒和太子真正好好的在一起過,更別說是游園這般風(fēng)花雪月之事。竟然被葉氏那個賤人搶了個先。 她想到就在上一回,她帶著那四名宮女從椒房宮回來,恰好在園中遇到太子,她特地打發(fā)走了那四名宮人,想著春日美景,就算能和太子在園中站上一會兒,說會兒話也是好的。誰知道,太子竟然不留一點(diǎn)情面便離開去了書房處理公事。 “在園中遇上了?!碧右廊还蜒?,簡單說了一句,便沒有再說什么。 “葉meimei一向雅興。”陳元香強(qiáng)逼著自己撐起自然的笑容,一副方才想到了什么的樣子,開口道,“殿下說著下午的事兒,臣妾倒是差點(diǎn)把這事給忘記了!陳meimei身體好了,下午來和臣妾請過安。本來殿下說去葉meimei那兒,這話臣妾也不該說,但陳meimei畢竟已經(jīng)許久沒見殿下了,太子要不去葉meimei處時,先順路去瞧瞧陳meimei?!?/br> 從太子妃這處出去,邊上不遠(yuǎn)便是葉良娣的香蘅院,而香芷院卻是遠(yuǎn)上許多,顯然一點(diǎn)都不順路。 太子并不發(fā)話,只是聽著陳元香一人在邊上說著:“陳meimei真不愧是母后賜的人,不管是長相還是規(guī)矩都是極好的,讓人真是又憐又愛?!?/br> 說罷,轉(zhuǎn)頭看向了身邊的劉宮人,笑道:“奶娘還說陳meimei綰發(fā)的手藝比她還強(qiáng)些,真是心靈手巧?!?/br> 劉宮人雖然覺得陳元香這爭一時之氣,為了讓太子不去寵幸葉良娣而推出陳氏沒有什么必要,也有些不合適,但也不會拆自家主子的臺,連忙道:“老奴瞅著陳夫人的確是個有福氣的?!?/br> 這頭陳元香和劉宮人一唱一和,那頭太子只不發(fā)一言的聽著,直到陳元香都有幾分尷尬的時候,太子方才開口道:“陳氏既然病愈,那孤便去瞧瞧?!?/br> 而后,又說了一句,“天色也不早了,一來一去難免折騰,今晚便歇在陳氏處,你使人去葉良娣那兒說一下,孤今晚不過去了。” 陳元香聽了后一句話,臉上的笑容真切了許多,心中也是一陣暢快,似是唯恐太子后悔一般,忙答應(yīng)著:“殿下放心,臣妾一定會辦好殿下交代的事情?!?/br> 太子站起身,瞧了一眼信誓旦旦和他做著保證的陳元香,沒有再說什么,直接朝著門外離去。 等到太子的身影消失在門外,劉宮人扶起行了跪安禮的太子妃,忍不住勸說:“娘娘您這又是何必,萬一太子惱怒了怎么辦?” “反正我就是不能讓太子歇在葉氏那賤人屋里。”陳元香咬著嘴唇,心中很恨道。 “可是,娘娘……”劉宮人對于陳元香特別針對葉良娣一事,心里有些無奈。 “奶娘,你別說了。你以為我是因為不喜那個賤人才會針對她嗎?你可別忘了,她的身份不差我什么,萬一讓她比我先一步誕下太子的子嗣,我這個太子妃可真成了擺設(shè)!” 葉良娣本名葉淑蓉,乃是定國侯之女,長樂長公主的孫女,這身份,別說是皇子妃,就是太子妃也是做得的。葉淑蓉和陳元香二人在閨中之時,便常被人拿來比較,年齡相近、身份一樣高貴、最重要的是,都與皇家有關(guān)聯(lián)。 后來陳元香因著姑母是皇后的優(yōu)勢,成為了太子妃。她還曾經(jīng)洋洋自得的想著,這葉淑蓉就是將來嫁給其他的皇子,不一樣要向她這個嫂子兼太子妃行禮。 誰知道,葉淑蓉竟求了家里也進(jìn)了東宮,雖然是良娣,身份比她次一點(diǎn),但葉淑蓉對著她這個太子妃,卻沒有絲毫的恭敬,還頻頻使手段爭寵。更讓陳元香驚慌的是,自己這個太子妃一直無所出,而葉淑蓉卻似乎頗得太子的寵愛。 葉淑蓉有什么好的,不就是一張臉皮好看了點(diǎn)!陳元香怎么也不愿意讓自己相信太子會是如此膚淺看重外表之人。 想到這里,她揚(yáng)聲招呼蘭珍吩咐:“你去香蘅院,告訴葉良娣,太子今晚要去看望陳meimei,沒空去她處?!?/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