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家篇(十)
項不佞動一次手腳動得風風火火,傳到項歧耳中的時候,整個項家都知道了江回雪對狐族的“不喜”。 原定給閻思弦的名額被換給了同輩的另一位女修。若不是閻家只沾了點稀薄的狐族血統,以及考慮到九原的穩定,項時甚至考慮將整個閻家都攔在道法交流大會的門外。 項歧了解這個兄長,項不佞來找他時,他一眼就看出來——厭惡狐族的是他而不是江回雪。 被捧到大的少爺也學會了固寵的手段。 項歧內心暗哂,在兄長的視線下捏住了飛落的紙鳶,看也不看,就將紙鳶丟進了儲物戒中。 八大世家互通往來,又同在九原,項不佞也認識許多閻家的好友,紙鳶上烙著閻家的印符,一點也不稀奇。項不佞以為弟弟是礙于自己在不方便拆信,起身就要告辭,殊不知那個儲物戒中堆著或者清一色的閻家紙鳶,從未被拆開過。 項歧喊住他。 “阿兄怎么什么都還沒說,就要走了?”從來找他起,他就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明顯是有話要說。 項不佞一下被問住了,他趕緊從腦子里搜刮出幾個“替罪羊”來,若有其事地“栽贓嫁禍”。 “你不說我都忘了——你道基剛修補好,在道法交流會上多加注意,尤其是雷家的那幾個人,他們手段陰險,一定要小心防范?!?/br> 雷家的人確實陰險,不過項不佞腦子一熱跑來,原本是打算勸弟弟不要參加道法交流大會,以免做了被家族利益cao縱的棋子。冷靜下來知道這話不合適,最后還是沒說。 項不佞想著,大不了到時候他護著弟弟就是了。有他在,也沒人能欺了他去。 項歧不知道他內心所想,若是知道了恐怕也只會冷笑。 也不知道兄長若是知道是他讓閻思弦將他引入重海幻境,給他編織了一段虛假的回憶,又在傳言中推波助瀾,還說不說得出這種話? 他冷眼瞧著兄長一副被“愛情”澆灌過頭的模樣,就連剛剛來找他,都已經莫名其妙地對著空氣傻笑了好幾次。 雖然當初項歧就知道可能會有這樣的結果,但他果然還是看不得項不佞太高興。 “我沒什么,打不過認輸就是了。倒是阿兄……你要去道法交流大會嗎?外面那些閑言碎語……”項歧言語微頓,似是難以啟齒。 沒有人當面對項不佞說過這些閑話,卻有些朋友忽然斷了來往。項不佞自然猜到他要說的是什么,但他還沒見過項歧露出過這樣一副神色。 “你聽到什么,直說就是了?!?/br> 一開始,傳言的焦點還都放在江回雪身上,罵妖女不知廉恥勾引初出茅廬的年輕修士——聲討合歡宗畢竟是修仙界的慣例。但后來就漸漸多了些別的聲音,有說項家為了攀上大乘修士不擇手段,說項不佞鬼迷心竅,甚至于…… “說阿兄你是江前輩一手養大的……”項歧覷著他的神色,慢慢地吐出了那個詞,“臠寵。” 這怎么可能? 項不佞覺得荒誕極了。他這段時間一直和江江膩在一起,還不知道外面已經傳成了這樣。 “哈,我和江江怎么可能是這種關系?我們明明是……” 說到一半項不佞突然卡住了,他發現自己也不知道到底該用什么樣的詞來定性他們的關系。 她當初為什么要接受他的吻,吻了又離開,回來之后又接受他的愛意? 縱容。是的,縱容。 一直以來都是他在主動,他在努力靠近她。她卻只是縱容他的任性,從小就是這樣,像長輩一樣縱容他的任性??砷L輩會和他接吻,會和他zuoai嗎? 項歧替他補上后面半句:“明明是兩情相悅。” 是嗎? 那場十二年的離別多多少少還是改變了他,讓這個驕傲恣意的項不佞也變得患得患失了起來。 “阿兄千萬不要在意那些人的胡言亂語。我不該跟你說這些的,都是我的不是。等以后道侶大會,他們就知道江前輩是真心實意待你的了?!?/br> 項歧“真心”道著歉,項不佞卻聽得更難受了。 道侶大會,她還結過幾個道侶呢。 十二年足以讓他從少年成長為男人,一千歲又能讓她經歷多少過往人事? 這些思緒霸占著項不佞,令他如立荒原,仿佛又回到了那個空茫茫的曠野。 他匆匆告別了項歧。 項歧回憶起剛才兄長的背影,幾乎抑制不住自己的笑聲。 他站在門口欣賞了好一會兒,才回到院中坐下,悠悠然地回復起這些天收到的紙鳶。 這段時間,項不佞整日與江回雪廝混,不是閉門不出就是找不到人。他的那些朋友們去紙鳶直接問他是怎么一回事,只好將疑惑都投到自己這來。 項不佞最好的朋友嚴英鴻,之前去了趟南海,不久前才返程回九原。還在回來的路上,就聽說了這件事情。 “合歡宗最善采補,他肯定是被妖女脅迫了!” “你不要聽信謠言,兄長是心甘情愿的,江前輩待他也很好。我從未見兄長如此快意過?!?/br> 項歧話說得含糊,明明是在為兄長辯解,卻正好印證了傳言中最糟糕的部分。 嚴英鴻語氣更急。 “我了解他,他不是這樣的人。妖女,妖女!就算一時被迷惑了……等我回來一定要把他拉出這個深淵?!甭撓岛蠚g宗勾引人的手段,其實已經信了八分。 事實上,項不佞之前有多么風光得意,在他和江回雪的事情出來以后,他就有多么聲名狼藉。 像嚴英鴻這樣的人還是少數,大部分人只是把他當作談資而已。他們想象他是怎樣被玩弄的,想象天之驕子如何匍匐在女人的身下搖尾乞憐。 項歧說的可都是實話,只是沒有人會相信,他們之間會有愛情罷了。 誰會懷疑他在推波助瀾呢?畢竟兄長待他那么好,好到試煉的名額都可以讓給他。 想到這里,項歧的心情又由晴轉陰,下意識撫上眼角的淚痣,好一會兒才克制住自殘的沖動。 他將嚴英鴻的紙鳶收起來時,瞥見了閻思弦發來的紙鳶,不由得想到兄長動的那番手腳。 閻家起初是狐族的一支,與人類誕下后代,后來世代與人類通婚,妖族的血脈淡到可以忽略不計了。但這代偏偏出了個閻思弦,一出生就帶有狐耳狐尾。她頂著妖族的特征過了十幾年,才漸漸學會了如何將耳朵尾巴收起來。 如果他沒記錯的話,江回雪明明很喜歡毛絨絨的動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