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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大家認(rèn)為爹太搶戲在線閱讀 - 狄人來救命

狄人來救命

    滿月宴,今天的主角應(yīng)該是皇次子,滿月的孩子還很脆弱,放在屋里并沒有抱出傳看,主要是成年人之間的社交。蕭令先開心,必要辦得大些,慶祝他有兒子了,所以來的人就比較多。托這孩子的福,徐瑩為他的長兄也爭取到了同樣的待遇。

    徐少君坐在一個比較高的位置上,心情卻不是很好。明明是她生的孩子,徐瑩坐在主座上不說,大家談?wù)摰脑掝}十句里有九句是與她兒子無關(guān)的。甚至涂氏也嘴角掛著冷笑地跟王氏在說八卦,就是不理她。

    那些在暗處交頭接耳的宮人們又在說她的壞話了吧?背后說,徐婕妤刻薄寡恩,忘恩負(fù)義,嫡母養(yǎng)育她成人,她卻反咬嫡母一口,大家還是離她遠(yuǎn)一點的好,這是一只白眼狼。徐少君心里一陣恐慌,當(dāng)初的雄心壯志被澆了一盆冰水,在她人生最得意的時候,事實給她上了一課。室內(nèi)很熱,她的心卻一陣一陣地發(fā)冷。

    當(dāng)初發(fā)誓要讓徐家以她為榮,她要過得比別人都好,轉(zhuǎn)眼間她有了品級有了兒子,卻覺得日子比當(dāng)時還要艱難了。被冷落得實在受不了了,徐少君坐不住了起身,向徐瑩說一聲,出去透一透氣。

    徐瑩正跟陳美人說話,見徐少君要出去,也不管她:“去吧?!庇洲D(zhuǎn)過臉來跟陳美人聊天了。

    徐少君憋屈得慌,她確確實實被孤立了。出了殿門,一陣?yán)滹L(fēng)吹過,宮女慌忙給她披上了斗篷,徐少君裹緊了斗篷,到偏里坐下:“人呢?把炭盆攏上?!碧炕鸷芸靵砹?,徐少君聽著殿中人聲鼎沸,心中惆悵不已。

    她沒想弄成這個樣子,真的,只要涂氏服個軟,承認(rèn)她更能干更優(yōu)秀,家中兄弟肯盡力襄佐于她,她也不想把家人如何的。只是當(dāng)時看涂氏一派理所當(dāng)然的樣子,徐欣又拿出昔日的樣子來說她:“在宮里別太好強了,弄得人人看你不順眼,日子也不好過。”她一時氣悶,蕭令先來看兒子的時候看出她情緒不佳,她也沒有添油加醋,只是實話實說,頂多嘆了兩句自幼被訓(xùn)誡得習(xí)慣了。是蕭令先覺得她受了委屈,這才讓涂氏母女對她客氣一點,安守本份,事情不要管到后宮里。

    誰知道她們氣性就那么大呢?一兩句話且聽不得,那她這么多年被這母女兩個提醒來提醒去的,又算什么呢?

    罷了罷了,不想這些了,越想越郁悶。形勢比人強,她在宮中已是孤立無援,遭人嫉恨的,需要宮外之援。要怎么才能彌補這一段關(guān)系呢?徐少君啃著手指甲,暗思,涂氏不好親近,阿爹還是親生父親!若得阿爹之助,我兒為太子的把握就更大些。且阿爹連著鄭相,鄭相肯出力,這事就成了一多半兒了。他們斷無拒絕之理。

    掐指一算,徐梁的生日也近了,又快過年了,這都是彌補關(guān)系的大好時刻。不但自己那一份,連兒子的那一份心意也要帶到,從此時起就要為兒子塑造一個良好的形象。

    計劃得不錯,徐少君口角有了些笑影,恰在此時,宮女的聲音傳來:“這位夫人,筵宴開在那邊?!?/br>
    一個年輕女子的聲音:“那里太熱了,我出來走走?!边@人就是袁氏,她看到徐少君出來,略等了片刻也跟著出來,循著路跟到了偏殿。出現(xiàn)在了徐少君的面前。

    徐少君揚聲道:“外面是誰?進(jìn)來說話吧。”

    袁氏順勢就進(jìn)來了:“呀!原來是婕妤?!毙幸桓6Y。

    徐少君抬手虛扶:“有禮了。請坐?!碧謺r不小心把帕子撥到了地上,徐少君臉上一紅。

    袁氏上前幫她撿起手帕,笑盈盈地放到了徐少君手邊。徐少君心里還是有些得意的。以前是她圍在別人身后轉(zhuǎn),現(xiàn)在也有人巴結(jié)討好她了??丛系囊路罪?,判斷出她不過是七品敕命,雖然這巴結(jié)自己的人品級略低,徐少君還是笑道:“有勞了?!?/br>
    袁氏亦笑:“應(yīng)該的?!?/br>
    徐少君心中一動,覺得袁氏是有話要跟她說,含笑目視袁氏:“我以前沒見過你,不知是哪個府上的?”

    袁氏道:“外子梁橫?!?/br>
    徐少君微訝。

    徐少君知道梁橫,以梁橫之鬧騰,想不知道他都難。

    還在娘家的時候,她就聽徐梁父子嘲笑過梁橫真是跳梁小丑一類。后來梁橫寫詔書用錯了詞,徐少君躺了一回槍,對梁橫的印象實在說不上好。到梁橫做了御史在朝上被群毆,成了年度十大八卦之一。再后來,梁橫參劾了宮中和買,不但宦官們罵他斷人財路,宮妃、宮女也因此被迫過上儉樸的生活,人人口上不說,心里都不太高興。上一次梁橫被打,在熙山的大雨中一身泥水,超級像鬼地出現(xiàn)在翠微宮門口,又成為本季度后宮十大八卦首。

    他一點也不可靠,徐少君不待見他。更因為徐梁也對他不感冒,徐少君現(xiàn)在不想招惹更多的麻煩了。

    “原來是梁御史。”

    “是啊,個沒出息的御史,如今不過七品,”袁氏說話很爽快,“他在京里也沒幾個朋友,我在那里坐著也難受。出來走走,遇到了婕妤,真是緣份呢。今天是皇子的好日子,婕妤怎么獨個兒在這偏里發(fā)呆呢?很該到正殿端坐的?!?/br>
    徐少君虛應(yīng)道:“太熱了?!?/br>
    “這樣的大日子,怎么熱鬧都不為過的?!?/br>
    兩人哼哼哈哈,徐少君到底比袁氏多幾分察顏觀色的本領(lǐng),思度袁氏的舉動,心道,難道她是在向我示好?這是梁橫的意思么?徐少君也不想開罪梁橫,梁橫為人不好是有目共睹的,她不想再添這么個仇人。徐少君想明白了,與袁氏打著太極,沒接受,也沒拒絕。

    袁氏心道,宮里的人可真能端著!又不想讓梁橫小瞧了,說她一件小事也辦不好,打起精神來與徐少君周旋,笑得臉都硬了。也只是一個不上不下,徐少君先前有猖狂之態(tài),乃是因為在宮中一枝獨秀,被縱容出來的。如今受到了打擊,又收斂了起來。自然不是袁氏一時半會兒能拿下的。

    這總算是一個不那么差的開端。

    與梁橫接觸主要靠袁氏,這樣的機會不多,徐少君一半的心思放在兒子身上,怕他冷了、怕他餓了、怕他病了,一夜驚起兩三次,唯恐有什么不周的地方。剩下一半的心思一部分用來陪蕭令先說話,另一部分就是修復(fù)與娘家的關(guān)系,主要是與徐梁聯(lián)絡(luò)感情。

    徐梁生日,徐少君不但自己準(zhǔn)備了壽禮,還為兒子準(zhǔn)備了一份,又掇攛著蕭令先額外給了表示。徐梁的回應(yīng)規(guī)規(guī)矩矩,上表謝了皇帝而已。過年的時候,徐少君又如法炮制,連徐烈、徐欣等人也沒有忘記,徐梁依舊沒有額外的表示。

    徐少君坐不住了,宮里都在等著看她的笑話。若非蕭令先憐惜她又喜歡她的兒子,她在宮里的日子是真沒法過了。比起宮里的處境,她原先在徐家還算好的了,至少那時候還有人愿意跟她說說話。

    終于,在徐梁傳來:“固守本份,勿妄為、勿存貪念?!钡脑捴?,徐少君渾身顫抖地接受了這樣一個現(xiàn)實:她爹不肯幫她!可她不敢再生事端了,也不敢在蕭令先面前告狀,更不敢對蕭令先說什么“抵制外戚,從我做起”,她真是怕了對她名譽的攻擊。尤其是現(xiàn)在這個時候,她不能再被人罵了,會影響兒子前程的。

    此時袁氏仍然不遺余力地示好,徐少君狠了狠心:管你是不是好人,只要能幫我達(dá)成心愿,結(jié)交也無妨。只要我兒立為太子,我后顧無成,再不管閑事。以后你怎么樣,又與我何干?不過此時卻要互惠互利了,不過在圣人那里說幾句梁橫的好話,贊他一心為公,不計個人得失。

    燈節(jié)的時候,徐少君與袁氏有說有笑地坐到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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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梁合謀的事情,鄭琰還是聽徐瑩說的。

    鄭琰坐完月子,又硬在家里多修養(yǎng)了兩個月。在家里是悶得骨頭都要銹了,她也不想在大寒天的四處跑,這時節(jié)能多休養(yǎng)些時日就多休養(yǎng)些時日——她肚子上的皮膚還皺著呢!身材沒恢復(fù),鄭琰出門很有心理壓力。

    正旦的朝會她都沒有出現(xiàn),直到拖不過,才跟著徐派來的使者去了大正宮。

    昭仁殿里的炭火燒得很旺,鄭琰湊近了熏籠趴著,膝蓋邊上還堆著個小手爐子。

    徐瑩心情復(fù)雜地道:“你就冷成這樣了?”

    “懷著的時候是怕熱,生出來了,我就怕冷了?!边@會兒落下病根兒,一輩子都要受罪,鄭琰一點也不敢馬虎。

    徐瑩咳嗽一聲,遲疑著道:“聽說,祁國夫人虔心供奉,你就得了這一個孩子?”

    “哈?”鄭琰嚇了一跳,差點兒把籠罩給壓趴下,慌忙起身,拍拍胸口,“你聽誰說的?”

    徐瑩咬牙道:“難道不是?”

    “反正我沒拜過,阿娘心里是想要個外孫子的,這一回不是也沒如愿么?我是敬鬼神而遠(yuǎn)之的。有時候,眼里看著那個神龕,心都動了,還是沒邁出腿去——”頓了一頓,“你想祭拜?在哪里祭拜?你這頭點上香,那邊就有人說你巫蠱你信不信?”

    徐瑩像被人打了一拳,整個人一個后仰,臉色蒼白地道:“難道我還有別的辦法嗎?再等下去,太子都能立了,我的死期也到了?!?/br>
    “哪里就到這個地步了?孫氏怯懦,你好生教養(yǎng)大郎就是了?!?/br>
    “你說牛牛?”

    “圣人可不看好他。二郎自不用說,陳美人又有孕,有經(jīng)驗的御醫(yī)說,那肚子像是個男胎。”

    “那也不是嫡子。有嫡立嫡,無嫡立長。你一定不能自亂陣腳,你現(xiàn)在不求有功,但求無過,朝臣們不會讓圣人行非禮之事的?!?/br>
    “我能不急么?我這都多少年了?”徐瑩身上透著一股焦躁,“你難道不知道么?徐梁不管他閨女了,徐四跟梁橫勾搭上了!他們兩個在一起,能有什么好事?梁橫這個人討厭,可是圣人總與我說,現(xiàn)在要用到他,他說的那些鬼話,蕭十七就愛聽!徐四整日抱著孩子圍著蕭十七轉(zhuǎn)來轉(zhuǎn)去轉(zhuǎn)來轉(zhuǎn)去,他都忘了他還有個長子了!這是什么意思還不明白嗎?”

    當(dāng)初先帝和鄭靖業(yè)一起坑了苗妃一把,現(xiàn)在以蕭令先的智商,沒人相信他能跟梁橫一起坑徐少君一把,他是真心實意喜歡這個次子。

    “你說慢點兒,心里急,面上也不能急。你說的,我還真不知道,你慢慢說?”

    “我本也不是很急的,孩子以后總會越來越多的,縱我沒有,還有更多的人有,擇一合適的,誰都得叫我一聲阿娘??尚焖淖约憾疾皇莻€能養(yǎng)熟的東西,我又怎么敢相信她的兒子?圣人面兒上看是個溫和的人,內(nèi)里性子急得很,恨不得一夜之間天下大治。若是梁橫掇攛一下,保不齊他就要立太子了。容不得我等了。”

    “大臣們不會行非禮之事的?!?/br>
    “大臣?再過幾年,朝上都是他新提拔上來的人,又有幾個會反對呢?哪怕真不到那個份上,我也不能心存僥幸。這是尋常人家嗎?要么生,要么死。我吃過苦頭,受過教訓(xùn),再不能盡把事情往好處想了?!?/br>
    鄭琰沉默,女人,別的都是虛的,會生才是真的。還得生兒子,想起家里被杜氏“請”回來供奉的神仙,她就胃疼。

    徐瑩道:“我不甘心,我還要搏一搏!徐四、蕭十七現(xiàn)在就想立個庶子,他們做夢!我還沒死呢!”

    鄭琰心頭一緊,這也不是她能做得了主的事情,只好委婉地問他們夫妻生活,算沒算安全期什么的。徐瑩不好意思地低聲道:“我也算過日子,可……就是沒信兒。”

    鄭琰說了很多保持良好心情,不要胡亂吃藥、不要亂拜神仙的話,爭取開解徐瑩,千萬別搞個巫蠱什么的。有了共同話題,徐瑩的情緒緩和了許多:“你放心,我不會做傻事的,我要活得好好的,看著他們有什么下場?!?/br>
    鄭琰心頭一跳,這話聽著忒不吉利。卻不知徐瑩被逼得想殺人,真要把她逼急了,她不介意讓蕭令先去死一死。徐瑩頭一回覺得,只有蕭令先死了,她才有安全感。蕭令先活著,左一個美人右一個才人地納,左一個庶子右一個庶子的生,她的后位還有危險。蕭令先死了,哪怕她沒兒子,外有父母,內(nèi)有地位,她又有足夠的錢財,除了少了一個讓人吐血的男人,她過得比現(xiàn)在滋潤多了!

    想來鄭七不會死命護(hù)著蕭十七的,哪怕是鄭靖業(yè),也沒這樣的忠心,更不要提世家了。她情愿幼主登基,她樂意與鄭氏、世家共享權(quán)柄。

    鄭琰見徐瑩情緒穩(wěn)定了下來,看看天色趁著正午比較暖和,早早告辭回家了?;貋肀е畠喊l(fā)呆。小嬰兒笑得口水流了滿頰,鄭琰的心情才好了起來。

    等到池脩之回來,鄭琰以梁、徐二人之事相詢,池脩之不以為意地道:“這事不值得費神。徐四不跟梁橫合流,二郎也許有一絲機會,兩人合流,梁橫的仇人可是遍朝野了。除非圣人只剩這一個兒子了,又或者反對梁橫的人都死絕了,否則他們再興不起風(fēng)浪來的?!?/br>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br>
    池脩之笑道:“我們怎么會讓這萬一發(fā)生?縱我們坐視不理,你道旁人還能坐得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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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宮中有千百雙眼睛,能在這些眼睛下保存的秘密少之又少,徐少君與袁氏的接觸顯然不在特例之內(nèi)。很快,該知道的人都知道了。

    徐少君與梁橫的組合令知情者目瞪口呆。眼下蕭令先后宮里風(fēng)頭最盛的女人無疑是徐少君,而在朝臣中,梁橫也是極得他歡心的一個人。看起來是一個強強聯(lián)合的存在,卻沒有人感覺受到了威脅,大家只是奇怪:這倆貨怎么湊到一起去了的?

    為此,蔣進(jìn)賢還特意召開了個智囊會議,研究一下這究竟其原因背景意義內(nèi)含外延。饒是蔣進(jìn)賢這樣的政治老手,也完全弄不明白徐少君為什么要舍娘家不顧非要跟梁橫攪在一起:“她自有父兄,怎么卻與梁橫的妻子相談甚歡?”

    后宮的生存形態(tài)比較另類一點,一般情況下宮妃難見外人,哪怕是外命婦,也不是想見就能見的,想要“刻意疏遠(yuǎn)”、“迷惑敵人”有限的見面機會根本不夠用的。誰與誰關(guān)系好、誰與誰關(guān)系不好,rou眼就能看得清。

    鄴侯也攜嗣子參與了這次討論,見蔣進(jìn)賢發(fā)問,鄴侯不得不開動一回腦筋:“不是說她令徐侍郎娘子出了個大丑?興許是不和,嫡庶之事,向來難說。”

    蔣進(jìn)賢就更不明白了:“我就說啊,梁橫將來如何還未可知,徐梁已經(jīng)是侍郎了,舍近而求遠(yuǎn),她圖的什么?后宮妃嬪也有避開親族而與朝臣結(jié)交的,那都是娘家人不頂用之后退而求其次,又或者所結(jié)之外臣強勢。這——”

    不明白,真的不明白,在幾個男人的心里,徐少君的做法一點也不科學(xué)!哪有這樣蠢的人,血緣靠山不要,結(jié)個二貨當(dāng)外援,傻不傻啊?常理說不通,就只有往深挖掘了。

    蔣卓道:“為什么非要管她是怎么想的呢?她怎么想的要緊么?一點也不要緊!現(xiàn)在是要看圣人是怎么想的。圣人對二郎(徐少君子)比對大郎重視得多,對梁橫一區(qū)區(qū)御史親厚有加,對諸顧命之臣日漸疏遠(yuǎn),圣人的想法已經(jīng)很明白了。圣人想振翅高飛了。”

    蔣睿不給面子地笑了出來:“阿兄一說,還真是的,恐怕不但圣人想飛,徐婕妤、梁橫,都想飛了。也不怕風(fēng)大吹折了翅子?!?/br>
    蔣卓略帶詫異地看了弟弟一眼,還真是呢,這樣一來徐少君的腦殘行為就能夠得到解釋了。鄴侯嘲笑道:“怪不得圣人對婕妤寵愛有加,原來是一個想法。原以為圣人已經(jīng)明白何事可為、何事不可為,為君者亦有無奈之事了,沒想到他還真是堅韌。這份毅力放到什么地方不好,偏要放到這里?!?/br>
    蔣進(jìn)賢經(jīng)蔣卓一分析,把通盤都給想透了,臉上的皺紋也舒展開了:“那就不用擔(dān)心了,顧命之臣非止我一人,滿朝公卿多是先帝簡拔,圣人想要有所動作,也還早著呢?!?/br>
    蔣卓卻不那么樂觀:“只恐圣人積威日重,到最后還是讓他們得逞了。遙想先帝登基之初,也是謙謙君子,花了十年耗死了泰半老臣,接著就簡拔魏靜淵。用鄭靖業(yè)已經(jīng)算是收斂了。今上登基之年歲與先帝相仿,哪怕壽僅及半,也夠人受的了?!庇捎谀挲g的關(guān)系,他比蔣進(jìn)賢、鄴侯,更能摸得到蕭令先的脈搏,新君并未像設(shè)想的那樣接受現(xiàn)實,蕭令先一直在努力想掙脫群臣尤其是世家的束縛,想擴大皇室的權(quán)威。

    這是世家所不能容忍的。鄴侯把懶洋洋的表情一收,面上籠罩著一片肅殺之氣:“若真像先帝那樣令四夷賓服也就罷了,咱們吃點虧就吃點。才德不及先帝,還妄想效先帝之舉,也不怕折了他的小腰?!?/br>
    蔣進(jìn)賢道:“只怕他想不到,”語氣很公平地道,“你們沒看出來么?今上所思,還都是有些道理的,能不簡拔新人嗎?能不整肅風(fēng)氣嗎?關(guān)起門來說,我蔣氏也有隱田隱戶,還越來越多,子孫宗族為官者遍布上下,有賢有愚,國家很吃緊,也是非整頓不可了,逼勒一下,也好讓懶東西們長進(jìn)一點,”他是宰相,對這些情況還挺了解的,“就是他想追謚生母,也算情有可原?!?/br>
    其余三人一默,國家便宜占得多了,確實不太好。蔣睿對這些事情并不太上心,開口也就隨意一點:“您說他想的都是對的,可怎么做出來就這么傻呢?”

    蔣卓醒悟道:“就是這個,想的都是好的,就是沒本事執(zhí)行。譬如括隱,池長安在鄢郡就做得有聲有色,換一個主在旁的地方幾乎沒激起民變。先帝能破例尊奉宋太后,今上……”不用說了,完敗。

    鄴侯突然道:“那他寵婕妤而用梁橫?”

    直到此時,大家才發(fā)現(xiàn)剛才的討論歪樓了。

    蔣進(jìn)賢的心思放到蕭令先的身上了,開始懷疑起先前的決定來了:“那兩個人先不用管了,婕妤想做什么,還得等她兒子長大再說。至于梁橫,小人得志,長不了?!笔Y進(jìn)賢已經(jīng)在暗中收集梁橫的不法證據(jù)了。

    蔣睿無聊地道:“他再鬧,指不定叫誰給捅死在路上了?!?/br>
    蔣卓忽然道:“你與池長安倒是親熱,他那里有什么消息?”

    “他?現(xiàn)在就是傻爹一個。”

    話題越說越輕松,心里卻很沉重,太坑爹了,皇帝又開始不可靠了。蕭令先就像一只不聽話的狗狗,你以為已經(jīng)馴好了,一不小心,他就又被壞狗狗給帶壞了。蔣進(jìn)賢的心里是矛盾的,換皇帝又不是換襪子,說換就換了。如果猶豫不決,一旦大家都適應(yīng)了蕭令先,再想換就困難了。要動手,光靠自己還是不行的,至少要聯(lián)合鄭靖業(yè),這又涉及一系列的利益分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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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蔣氏在動搖,葉氏就更動搖了,葉廣學(xué)本就不支持蕭令先,跟蕭令先相處的也不那么愉快,只要有人能牽頭,他一定是最先響應(yīng)的。他女婿魏王就很不錯,蕭令先個二缺對所有的兄弟都寬容得一塌糊涂,葉廣學(xué)琢磨著,是不是布個小圈套,讓蕭令先同意讓魏王進(jìn)入中樞,宗室拜相也是很常見的事情。葉廣學(xué)也是不肯擔(dān)上一個涉嫌廢立的罪名,如果是蕭家人內(nèi)部矛盾內(nèi)部解決,這個問題就好看了。

    別說世家了,鄭靖業(yè)都對蕭令先不滿了起來,誠如蔣氏所言,徐少君也好、梁橫也好,都不算什么,可怕的是背后透出來的信息:蕭令先覺得翅膀硬了,他要飛!

    鄭靖業(yè)被蕭令先的蠢樣兒逗樂了,你還飛呢?一亮翅膀就被拍趴下,還沒吸取夠教訓(xùn)嗎?真是死性不改!這就難辦了,如果是一個聰明人,知道進(jìn)退,知道底線,大家各讓一步也就罷了。現(xiàn)在的問題是,蕭令先不想聽別人的訴求,一味地“我要如何如何”,摸不清別人的底線,這不找死么?

    鄭靖業(yè)沒當(dāng)過皇帝,也不想當(dāng)皇帝,對于書上所說的“怎么樣做一個好皇帝”、“什么樣的皇帝才算好”也是嗤之以鼻。但是,他知道什么樣才是一個大家都能接受的皇帝——先帝那樣就不錯??舌嵕笜I(yè)手上再沒一個覺得可靠的人了,蕭令先哪怕是在做太子的時候,也算是一個好孩子,一登基就犯抽,這究竟是要鬧哪樣?

    恰在這時,柳敏又上書,請求出京任一外郡。報告寫得慷慨又真切,認(rèn)為自己受圣人知遇之恩,卻一直在京中做官,并不能體察下情,長此以往會脫離群眾,這樣不利于工作的展開,所以他請求放他外出做一任地方官,腳踏實地、深入群眾,積累基層工作經(jīng)驗,為以后更好地服務(wù)社會做貢獻(xiàn)。

    背后對蕭令先又是另一番說辭,什么蕭令先現(xiàn)在對底下的事情也知道得不太多,最可靠的來源也只不過是鄢郡一地,其他地方究竟如何,也不能光聽刺史、郡守們述職時候的忽悠。想當(dāng)初,鄢郡前任郡守述職也說那是一個民風(fēng)淳樸的好地方哩。

    蕭令先被說動了,同意把柳敏外放。柳敏唯恐外出受阻,提前跟池脩之聯(lián)絡(luò)了一回感情,附贈了一個情報:張平這個死太監(jiān)看梁橫的眼神,簡直恨不得梁橫立時去死——梁橫的參劾斷了張平好大一條財路。“外斗在即,我也只好外出避禍了?!?/br>
    有池脩之從中斡旋,又有蕭令先支持,更因池脩之之例在前,朝臣對柳敏的印象也還不壞,柳敏也順利地謀得了一個外放。沒有了宰相岳父,他的任職地就不如池脩之那么好。柳敏也歡歡喜喜地離開了,作為一個有為青年,柳敏也有自己的政治抱負(fù),奈何遇上蕭令先!恥與梁橫為伍,也是不忍看到蕭令先的不好結(jié)局。作為一個不那么純的好人,柳敏選擇獨善其身。這么個傻二的皇帝,一力扶持他,虧心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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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人們對蕭令先失望,女人們也不怎么看好他。鄭琰這樣的就不用說了,她是先帝看著長大的,有一個參照,蕭令先的表現(xiàn)真是慘不忍睹。長公主們對蕭令先的印象也不怎么樣,年輕些的很不喜歡蕭令先總是束縛她們,念叨著相夫教子。年長如榮安長公主就更不用說了。宜和大長公主和慶林大長公主倒是沒有以上情緒,但是待蕭令先也不如先帝那樣的親近。

    后宮的氛圍就更奇怪了,總頭子徐瑩早看清蕭令先的真面目了,對他只是例行公事。其他的女人們,咳咳,也許是已經(jīng)有了夫妻之實,心理上倒又與他有幾分親近。這幾分親近中,又因徐少君的風(fēng)頭挺盛,摻了些不穩(wěn)定因素。

    蕭令先不知道他這里是真的開始眾叛親離了,剛當(dāng)皇帝那會兒犯昏還可以理解,新手上路,菜鳥犯錯誤才是正常,容忍一點沒關(guān)系。到了現(xiàn)在還要重復(fù)犯錯,那就是本性難移,沒人愿意再給你機會了。

    他還在殷殷叮囑外出的柳敏:“卿外出不比在京內(nèi),地方多險惡,長安帶著那么多人出去,離京不過一日之程就有許多艱辛,卿在地方,當(dāng)小心行事。但有不便之處,即刻稟朕,我給你作主。”

    他的眼神是熱誠的,柳敏幾乎要心頭一軟賣命幫他了,最終還是打住了,低頭哽咽道:“圣人保重,凡事,事緩則圓。”

    蕭令先嚴(yán)肅道:“卿外出當(dāng)敢于任事才是,外面這些人,你硬他就軟,你軟他就硬,你是讓步不得的。”

    柳敏不再多勸:“謹(jǐn)受命。”胃里像墜了個鉛塊兒,沉甸甸的難受。當(dāng)然,再難過,他還是走了。遙望大正宮,曾經(jīng),他踏這里,是想跟輔佐那個單純得有些傻乎乎的青年開創(chuàng)一番事業(yè),名垂青史的?,F(xiàn)在,他帶著背叛的心情離去。別人不知道,但他心里明白,他已經(jīng)拋棄了這個君王了。

    起點再差的人,吃一塹長一智,只要一直在進(jìn)步,即使總犯些小錯,也是值得別人期待他的成長。最讓人頭疼的是記吃不記打,這次在這里掉坑里了,下次他還往里跳,跳得比上回還用力。柳敏自認(rèn)做不了蕭令先的保姆,于是把這個既不光榮也不光明的職業(yè)留給了別人。

    柳敏走后,蕭令先便下令:全國括隱!這既是國家財政的長遠(yuǎn)需要,也是為了他與梁衡所議之分宗析產(chǎn)之事做準(zhǔn)備。

    聽到這個消息,鄭琰驚訝極了,很不淡定地問池脩之:“他瘋了嗎?”

    括隱是必須括的,朝上也沒有人敢反對。受池脩之的啟發(fā),蕭令先把全國田籍、戶籍都翻了出來,把現(xiàn)在的田畝與開國沒多久的田畝相對照,核實這其中的差額。理由很正當(dāng)。

    可像蕭令先這樣手頭沒幾個有能力的人肯為他上山下鄉(xiāng)親赴第一線去干活,他就敢下這樣的命令,這不坑爹呢嗎?兩個數(shù)字一對比,就當(dāng)成指標(biāo)給派下去,鄭琰只覺得眼前一黑。

    池脩之倒是淡定:“英主向來難得,就是先帝,也不是時時都英明的。今上般,也算不得太差了。他還有心為國呢,遇上昏君暴君,難道還不活了?”

    “咱們這位圣人,眼高手低??!”鄭琰哀嘆一聲,“真要出了亂子,可不好收場,不,他一定干不下去的。天下官員有一多半自己有隱田,有一半家族隱田數(shù)不過來的。這么蠻干,人家不會出力的。最后不了了之算好的,頂多是他威信掃地。要是有那酷吏,尋民田充隱田,就要流民四起了?!?/br>
    池脩之捏捏她養(yǎng)得很圓潤的臉頰:“不至于亂成那樣?!闭娴?,大家都串通好了不括得那么兇殘。誰當(dāng)出頭鳥,大家一起啃他。

    大家已經(jīng)有些膩了與蕭令先玩這種你進(jìn)我退的游戲了,時間不等人,再讓他在帝位上坐兩年,難度會比現(xiàn)在更大。世家被他氣得快要沸了。鄭琰在修養(yǎng),所以池脩之沒有告訴她,鄭靖業(yè)也是不得不瀆一回職,把顧命大臣的頭銜放一放。如果世家不支持這個皇帝,鄭靖業(yè)一時也難以獨自支撐的。

    果然,蕭令先的命令無人阻撓,但是實施起來就出現(xiàn)各種狀況。也就柳敏那里做得好些,這貨很壞,挑拔了當(dāng)?shù)厥兰胰罕姸啡罕?,故意抬高一家而貶損另一家。他拿出來的的誘惑都是實實在在的,比如保舉你家子侄為高,餌太香了,舍不得吐。一舍不得,就上了賊船。

    正在此時,葉廣學(xué)通過迂回,買通梁橫向蕭令先進(jìn)言:朝臣不給力,不如依靠宗室!

    魏王很順利地取得了在朝堂上更大的發(fā)言權(quán),魏王恭謙下士,甚至說動了不明就里的蕭令先為他女兒的鄭靖業(yè)的孫子鄭德謙保媒。這個女兒是王妃葉氏所出的郡主,葉廣學(xué)的外孫女兒。

    就在這個時候,邊關(guān)示警,狄人入侵。眼看要沸騰的開水被加了兩個大氣壓,又暫時平靜了下來。被狄人救了一命的蕭令先卻在大罵狄人:“真是不長眼!”他正要在內(nèi)政問題上大展身手,特么來外患了,再天真他也知道現(xiàn)在的情況不適合兩線作戰(zhàn)。要停,只能暫緩內(nèi)部斗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