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琰做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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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鄭靖業(yè)明明白白地提出要讓蔣卓做中書舍人的時候,朝上是一片寂靜的。六品小官的任命本不用在朝上單獨拿出來說事的,只需行文而已。因為中書舍人位置重要,才有必要提上一提。如果是首相提出的,又跟皇帝溝通好了,除非遇到明顯的阻力,不然這道任命就算是定下來了。 蔣進賢的大腦瘋狂地運轉(zhuǎn)著,鄭靖業(yè)肯定不懷好意的,他想干什么呢?讓蔣卓去到圣人身邊,然后誣陷蔣卓,把蔣家很出眾很有潛力的未來之星給干掉?又或者是把蔣卓給弄過去,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安到蔣卓的頭上借刀殺人?難道是要讓蔣卓被皇帝討厭,然后被貶得一文不值?這個倒不怕,這小皇帝能干多少年還是個未知呢…… 可是中書舍人四個字實在是太誘人了,皇帝的機要秘書,就算是受到了排斥,也能接觸很多內(nèi)容吧?就在他猶豫的時候,皇帝已經(jīng)很哈皮地答應(yīng)了! 鄭靖業(yè)是個好人嗎? 這一道智力測試題。 一般智商不太高的人會說“尊的素好yin!”,智商高的答應(yīng)正好與此相反,如果你超脫了凡人的境界,就會回答“這個問題已經(jīng)不重要了”。 他是個好人?就連他親閨女都不承認好嗎?由此可見,鄭琰的智商是高于人民群眾平均水平的。她會告訴你,不管鄭靖業(yè)是好人壞人,都是她爹,她只能以此為出發(fā)點做一些事。 蔣進賢雖然玩政治沒有鄭靖業(yè)爪黑,被鄭靖業(yè)坑過許多次,智商還是在水平線上很多的,所以,鄭靖業(yè)在他心里絕對不是個好人!所以,鄭靖業(yè)提出的建議,一定有陰謀!除非鄭靖業(yè)腦子進水了! 要反對嗎?好像已經(jīng)沒有必要了!鄭靖業(yè)又被蔣進賢給腹誹了:這只老狐貍真tmd狡猾啊!弄了這么一個令人難以割舍的職位出來,哪怕覺得他不懷好意想反對,也要猶豫一下,在你怔忡的功夫,他就已經(jīng)蓋棺定論了。 蔣卓就這樣從國子監(jiān)進了大正宮,絕對是高升,還一點也不污辱人!嗯,世家的頹勢,真的有一半是他們自己裝x造成的,某些要害部門,他們嫌不夠“清貴”于是不去,你不去,事情還要有人做,這就給人以可乘之機。中書舍人卻不在此列,為皇帝掌文翰,再清貴不過了! 葉廣學、沈晉、顧崇等人也都呆住了,比蔣進賢進入狀態(tài)還晚點,眾人一陣不安,蕭令先坐在御座上都能隱約聽到這些人因為轉(zhuǎn)動身體(使眼色求解釋),移動腳步(不安),而帶動衣服、靴底發(fā)出的細微聲響了。唇角一勾,蕭令先突然覺得這樣讓大臣們猜不透,未嘗不是一件好事。為君者,確是要高深莫測一點的。 “諸卿若無本章,便散朝罷!”蕭令先沉著地開口,等會兒他還要見入京的刺史、郡守們呢。 眾臣各懷心思地躬送皇帝離開,一點也不拖泥帶水,他們還等著皇帝走了好打聽內(nèi)幕呢!鄭靖業(yè)不是沒有薦過世家的人,但那都是大家可以接受的,比如他就薦過好基友的侄孫,還薦過一些有幕后交易的人。這一回情況很不對,難道蔣、鄭妥協(xié)了?不少人把目光放到了蔣進賢的身上。 蔣進賢與鄭靖業(yè)站得近,蕭令先一走,他就飛快地踱到鄭靖業(yè)身邊:“相公真是關(guān)愛后輩啊!”到底是在政壇里摸爬滾打多少年的人,蔣進賢很快恢復(fù)了情緒,已經(jīng)開始利用鄭靖業(yè)這看似友好的舉動,試圖給燕王系施加心理壓力了。也不忘了試探一下鄭靖業(yè)的本意,蔣進賢自己知道,他跟鄭靖業(yè)沒啥交集。 鄭靖業(yè)一點也不怕人偷聽地道:“圣人尚年輕,我等已垂垂老矣,當為國儲材啊!都是年輕人,相處起來總比與老頭子愉快嘛!這樣勸諫的話圣人更能聽得進去,也不至于被粗陋之人污了圣聽。” 豎起耳朵接收的人里有一部分已經(jīng)覺得自己知道了真相:不就是為了消除梁橫這樣沒有常識的家伙帶來的惡劣影響嗎?梁橫確實是粗陋沒錯啊!看來鄭靖業(yè)這是要做一回忠誠的托孤老臣,下力氣把圣人給掰回來做一回圣君了。嘖,說的也是,要讓圣人懂禮法,還是要讓他多親自親自世家子嘛!不過,鄭氏跟世家可不是那么對付的啊,別偷雞不成蝕把米喲~ 蔣進賢是一個字也不信,他已經(jīng)有了經(jīng)驗了,甭管鄭靖業(yè)嘴上說的有多好聽,他的目的一定是反著來的!這是蔣進賢被坑無數(shù)次之后的血淚教訓!去你個羊駝駝的,以前都是老子坑別人,自從遇到你,就被你活埋無數(shù)次,要不是老子家大業(yè)大有人挖,早被埋死了! “安民不正是帝師嗎?”蔣進賢笑職業(yè)且標準,忍著惡心去夸政敵,“學識經(jīng)驗更勝蔣卓百倍。”要是皇帝再犯個啥二(以目前經(jīng)驗來看,這是一定的!),是不是就要賴到蔣卓頭上了?你太損了吧? 鄭靖業(yè)的笑容看起來就誠懇得多了:“相公說笑了,一國之君,可不是一個臣子能夠教出來的啊!你我都是任重而道遠。當使圣人處君子之中,久經(jīng)熏染才是。” 蔣進賢作起敬狀:“相公高義,為國cao勞,某亦不敢懈怠。” 兩個老家伙口上打著太極,說著各種官樣文章,冷不防被剛調(diào)到大正宮的小內(nèi)監(jiān)給聽到了,心中就感動了:尼瑪這兩個宰相真都是忠心耿耿的好人啊! 啊呸! 你們注意到他們倆的眉來眼去了嗎?鄭靖業(yè)笑完之后,對上蔣進賢明擺著懷疑的目光,沉肅了面容,緩緩眨一下眼,重而緩地點了一下頭,仿佛脖子上的腦袋有千斤重。 你分析過他們說的話了嗎?一個說,該培養(yǎng)下一代了,不能讓梁橫那樣的再胡鬧了。另一個說,你薦了我這邊兒的人,我也薦一個你那邊兒的人吧。 這才是重點啊親! 這tm明明就是在同流合污、搞政治妥協(xié)呢,連旁聽的都明白了,這是要聯(lián)手限制皇帝。也對啊,再忠心的人也經(jīng)不起這樣折騰的老板!何況鄭靖業(yè)還不是個愚忠的人。 第二天,蔣進賢投桃報李地把鄭文博薦給了蕭令先也去做中書舍人,這樣一來四個中書舍人的名額就全滿了,別人再想插進來就只好等這四個人讓位。怎么可能隨便讓?!蔣進賢有些得意地想,沈晉這下是插不進手了! 至于另一個正在試穿新官服的孩子鄭德良,居然被大家給忘掉了!掌璽印聽起來挺重要的,事實上在大多數(shù)情況下是被朝臣們所忽視的,這個位置,說得難聽一點,也就是個倉庫保管員,只不過他管的東西比較貴重而已。 ———————————————————————————————————————— 鄭靖業(yè)達成目的,回家團聚去了。 池脩之那里傳來的消息是:“圣人已經(jīng)答應(yīng)了。” 鄭靖業(yè)非常不舍幼女離京,然而杜氏在這件事情上看得比他清楚:“他們新婚,又還沒個孩子,再信得過女婿,也不能讓兩人分開了。我也舍不得,再舍不得也得放手啊!”鄭靖業(yè)只好讓女兒女婿在這幾個月多過來吃個飯什么的,正好長子次子夫婦都過來了,一家團聚嘛! 杜氏很忙,忙著給女兒收拾行李,面上還不能透出來,池脩之外放是暗箱cao作,如果事先露了出來,讓御史給咬上一口,可不是什么好事。杜氏要準備的東西也簡單,除了生活用品,最想給鄭琰打包的就是大夫,還是婦科大夫。 個死死丫,這結(jié)婚一年多了,一點兒消息都沒有,怎么這么不爭氣呢?就知道玩兒去了!還有,有經(jīng)常的老婦人也要準備幾個,在任上懷孕了得人照顧呢!哎呀,還是不放心,要不要把阿成給派過去呢?杜氏忙得團團轉(zhuǎn)。 正在著急上火的當口兒上,鄭琰又犯了個二,讓杜氏把一腔怒氣又轉(zhuǎn)到了她的頭上,狠是大罵了她一回。 事情還要從頭說起,鄭琰受徐瑩這托,主持釋放宮女的事務(wù),已經(jīng)擬好了條例就等實施了。宮女出宮,須等太妃們移宮之后再辦,否則太妃還住在宮里呢,除了貼身使的人,其他全走了,若大的后宮空蕩蕩的,這不是欺負人嗎?太妃移宮還得等先帝喪禮完了,兒女們家里裝修好了才能動,這一套工程沒幾個月是辦下來的。鄭琰只好等。 等待的過程中,不免把條例給拿出來細琢磨。她自身是并沒有辦過民政的,開始寫得挺得意,自己越看越覺得好像需要修改。她周圍能問的人也多,老公啊、丈夫啊、哥哥啊什么的,都是好參謀。 先問池脩之,池脩之瞪大了眼睛:“何必多此一舉呢?自然是有親族照顧最好的,”最后才問一句,“圣人答應(yīng)了?” “他沒有一口應(yīng)了,就說,女人還是不要單立戶的好,我就奇怪了,為什么不能呢?” 池脩之倒是習慣了女人們頂門立戶,但是在他的心里,這種情況還是男人的無能。于是向鄭琰解釋了一大通,歸結(jié)起來就是一句話:女人有本事可以施展,卻不必非得鬧獨立,那樣太辛苦。 鄭琰不好與他爭辯,趁回家的時候問她爹。鄭靖業(yè)連說:“荒唐!” 鄭琰挺不服氣的:“女人也未必就不能……” “笨蛋!看來真該讓你們出去見識見識什么叫民間疾苦!宮女放歸單立戶?要靠什么生活?老了誰來養(yǎng)?再有,有父兄的,難道家家都不恤骨rou?宮女出宮,只要顏色不十分壞,年紀不很大,都不愁歸宿的。招贅?虧你想得出來!你知不知道當贅婿的都是什么樣的男人?有骨氣的男人誰肯?沒骨氣的要來做什么?” “所以說自愿么!” 鄭靖業(yè)氣得一戳鄭琰的腦門兒:“多此一舉!你又發(fā)狂了!哪用你這樣細細地列出來呢?放她們歸家!有家的自然是要歸家的,無家的不用你說,她們也只能立女戶!這上千人,你能一一顧得到么?為政毋簡!不能膠柱鼓瑟!” 后面的話鄭琰沒聽進去,她還是覺得婦女能頂半邊天的,只是“靠什么生活”確實挺愁人的。給每個出宮的人備一份養(yǎng)老金?那是不可能的!很多低級官員都沒有退休金呢。分田地?到哪里找這些土地來?!雖然男女都有繼承權(quán),女性的繼承權(quán)總是弱于男性的,根本不平等,未必夠用的。從事手工業(yè)和商業(yè)?封建小農(nóng)經(jīng)濟,不發(fā)達! 鄭琰自己做的是奢侈品,她見過的大商人無不是官商,小手藝人,手藝再好,如湯小弟這樣的上趕著想當奴婢呢。 “經(jīng)濟基礎(chǔ)決定上層建筑”這話一點沒錯,鄭琰原想著什么女權(quán)運動就是從這一原理出發(fā)的,只是沒想到,限制她的野望的,也是這一原理。 老公和親爹這里說不通,鄭琰忽而想起,她娘好像有一段時間是支撐娘家的,那她又是怎么過來的呢?不知道能不能有啟發(fā)? 沒錯!杜氏是女戶出身,她沒爹、沒兄弟、沒族人,帶著老媽自立門戶,不女戶都不行,日子過得真心苦。一聽閨女說起這女戶,登時火冒三丈:“你懂個p!你知道女戶的日子是怎么過的么?” 鄭琰心說,中國人民勤勞勇敢,廣大婦女同胞能頂半邊天,男人進城打工了,家里什么不是女人在干啊?全都干得完好嗎?要是遇上個不良老公,全家都靠老婆養(yǎng)啊!難道有什么問題嗎?“沒男人管,不挺自在的么?” 問題大了去了,且不談立戶的問題,單說生活吧:“寡婦門前是非多,寡婦好歹還可能有親戚九族,女戶是什么都沒有了,才立的女戶,光是光棍混混兒sao擾,那就夠受的了!這不是坑人嗎?”真想淚流滿面,鄭家對不起池女婿,給了她這樣一個老婆! “你知道一個丁女能耕多少田嗎?”杜氏開始憶苦思甜,“拼了命去干,也比丁男少三成!這還得是能干的丁女!所以丁女限田就比丁男要少!” “哈?真的假的?!” 杜氏陰測惻惻地道:“你以為那么容易啊?種田首要養(yǎng)耕牛,打草喂食不用說,遇上疫病就全完了!沒耕牛就要租借,農(nóng)忙里到哪里弄去?弄不到就只好自己拉犁!怎么拉?做小買賣既沒本錢,拋頭露面的也辛酸,指不定就被調(diào)戲了去……” 杜氏說了許多,鄭琰徹底被罵醒了,她都沒想到耕地要用牛tt,真是四體不勤五谷不分啊!懂了,完全懂了。這個時代的生產(chǎn)力不足以支持女性解放運動!鄭琰光記得經(jīng)濟基礎(chǔ)決定上層建筑了,這一套理論如果讓她拿來玩政治,很簡單,什么花錢收買內(nèi)侍宮婢啦(已經(jīng)在做),把慶林長公主等人綁在自己的利益戰(zhàn)車上啦(成效卓著)。如果上升到整個社會變革的層面上,她現(xiàn)在,毫不客氣地說,她就是個蝦米! 女權(quán)是那么好申張的嗎?這是個社會問題好嗎?不可能單靠行政命令解決的! 必須提高勞動效率,解放生產(chǎn)力! 一行金光閃閃的大字閃現(xiàn)在腦海里。 尼瑪?!鄭琰略頭暈,這個題目是不是太大了一點?!現(xiàn)階段不是她能完成的,鄭琰死心了,乖乖照鄭靖業(yè)的要求去修改了。是的,讓宮女立了女戶,就等于是把金絲雀放生,死的是大部分,頑強生存的只是少數(shù)。 鄭琰沉默了,她差點兒當了王莽。【1】 回去就改了條陳,她現(xiàn)在挺慶幸的,她家人都很明智。還有,太妃們都還沒出宮。為表感謝,鄭琰特意去看了一回苗妃,問問她有沒有什么要幫忙的。苗妃與鄭氏其實是有些生疏有些芥蒂的,然而為了二十四郎,不得不求一求鄭琰:“二十四郎也大了,我想給他換個穩(wěn)重些的師傅。” “我只能幫您捎個話。” “你費心。”苗妃吐出三個字,看看鄭琰顏色鮮嫩,不由有些發(fā)怔。 鄭琰好奇地看著她,苗妃強笑道:“我要走啦,二十三郎本想我過去的。做娘的哪有不跟兒子住在一起的呢?我還是住到二十四郎那里罷,也好照看他。” “此后行動,倒是自由了些。” “大概吧。”以前常纏著先帝出宮玩,總不能如愿,如今可以了,卻一點也不想動了。 鄭琰又詢問了苗妃出宮的日期,苗妃道:“過冬前搬罷。我與她們不一樣,有新皇后在,昭仁殿哪里還能住得安穩(wěn)呢?她們兒女府上還要修葺新居,二十四郎年幼尚未娶妻,宅子又新,府中不拘哪里,我總住得。” “柴炭可備好了?” “縱使出了宮,我還是太妃,我的兒子還是親王,這些是少不了的。” 鄭琰一笑,心中卻記下了,打聽一打聽,萬一苗妃缺了用的,送一點給她應(yīng)應(yīng)急。宮中和府中生活,是不一樣的。 從昭仁殿出來,鄭琰就去向徐瑩報告了苗妃離宮的日期:“照這樣,頭一批放出去的宮人就得準備了,”袖子里拿出了修改方案,“這是改過的方案。圣人初登大寶,不宜生事,還是簡單些好。” 徐瑩不疑有它,她就更不懂什么國計民生了,宮斗還是被迫成長起來的呢。到了蕭令先那里,見鄭琰刪掉了宮女只要愿意就可立女戶的條款,只存“有家者歸家,無家者酌情安置,父兄親族俱無,乃立女戶”,一挑眉,他認同了。作為一個男人,他更喜歡現(xiàn)在這一條。 拿著這個條陳,讓正式的宰相看了一看。鄭靖業(yè)抹一把汗,死丫頭終于沒惹禍,蔣進賢不喜鄭琰,卻不能不賣這個面子,況且鄭琰因此一事名聲大震,他實不欲在此時生事,也投了贊成票。他們一態(tài),剩下的兩人也都同意了。 于是鄭琰起草,鄭靖業(yè)同意,池脩之代為撰稿,鄭德良蓋上大印…… 這鄭家店開的! ———————————————————————————————————————— 辦妥了一件事情,雖然沒有取得預(yù)期的成果,但是增長了見識,鄭琰心里還是頗為滿足的。九月末,苗妃遷居,鄭琰去給她暖屋。見府中略有忙亂,倒也沒有出大差錯,想來苗妃也是個伶俐人,開頭手忙腳亂也是有的,二十四郎又是親王,有一套班子代為動作,以后當能上正軌。 鄭琰贈苗妃的乃是一套以前得過的金杯金壺,是先帝御賜之物,那啥,她家里就數(shù)這東西多了。苗妃看著這東西,心情頗為復(fù)雜,上面打著的年號還是先帝的,指尖觸著那幾個鏨上去的字,心里好像都有了寄托一樣。待鄭琰的態(tài)度也更和緩了些。 鄭琰微微一笑,尋蕭令嫻與蕭令妍說話去了。 蕭令嫻道:“將作那里給我的圖還真是精細呢,阿娘必會開心的。阿琰費心了。” 鄭琰道:“嗐,我又沒出什么力,不過是搭了一回嘴。” 蕭令妍道:“這一句話可值八品。”鄭靖業(yè)把米源的兒子弄了個八品的官,兩姐妹理所當然認為這是報酬。 鄭琰也不解釋,只與她們說些八卦,什么魏王家、晉王家都裝修房子了,不知道淑妃要跟哪個住一類。蕭令嫻忽然揚一揚下巴:“看五娘,她也修葺屋室了,難不成燕王太妃還能去她那里住?沒的添亂!”把老子看中的一個匠人給弄過去蓋房子,害老子缺人手,只好找鄭七討人情。切~ 八卦間,宮中傳來賞賜,卻是蕭令先與徐瑩為庶母遷居添陳設(shè)。 這個時候就是要刷刷存在感嘛!鄭琰腹誹。 苗妃的人緣兒并不好,來的多半是些礙不過情面的諸王公主一類,朝臣什么的,就沒來什么人。坐了一會兒,大家也就散了。 鄭琰與兩位長公主住在相反的反向,在門口分手,一往左、一往右,各帶一隊人馬慢悠悠離開了。哪里的城區(qū)都有限速,此時雖無測速器,不用你說七十碼,跑得太快了撞到人也不好。 時間還早,鄭琰想去看看池外婆與池舅媽,瞅一眼她們過冬的東西準備得怎么樣了,便吩咐:“去外家。” 車子拐了個彎兒,車輪再次轉(zhuǎn)動了起來。 鄭琰閉目養(yǎng)神,尋思著明年與池脩之離京之后,家中交給葉遠看個門還是能夠辦得到的。她陪嫁的屋子自有仆役看護,想來宰相女兒的私產(chǎn),還沒幾個人敢染指。新置的鋪子倒不用費心,她只坐收利息,不去經(jīng)營。莊田有莊主照看,都是老手了。唔,新田莊真心難買,多的是零碎買的,她有些看不上,忽然明白為什么權(quán)貴們好奪人田園了,買的不趁手,手中正好有權(quán),干脆去搶一搶==! 要擔心的只是玻璃作坊,自己不在京中坐鎮(zhèn),被人竊取了秘方要怎么辦?交給娘家保管嗎?又有點財務(wù)不清了。玻璃鏡子的銷量不小,市場還很大,被山寨了怎么辦?等等等等。 正想著呢,車忽然就停了。鄭琰睜開眼,不等她發(fā)話,陪侍在旁的阿崔就探頭出去問:“怎么了?”駕車的何六是個老把式了,不應(yīng)該犯低級錯誤。 外面何六的聲氣道:“一個小娘子沖了出來,擋在路中央。” 接著就聽到一個女子的聲音,倉皇而急促:“貴人救命!” 四下已經(jīng)聚起了一些好事之徒和圍觀群眾,京城百姓酷愛八卦。 鄭琰不得不示意阿崔開口詢問:“爾有何事,可訴于京兆,若是外地入京,則案歸有司,奈何攔夫人車架?!”有沒有眼力見兒啊? “妾萬不得已,請夫人恕罪!”說話的聲音很年輕,帶著哭腔,“不知夫人是誰!定能見到圣人娘子的!求夫人可憐可憐我的孩子吧?” 鄭琰大奇:“把她帶上來,什么孩子不孩子的,要是治病,給她些銀錢。要是有別的事情,不要讓她亂說才是。”發(fā)善心是一回事,萬一這人是什么人弄來陷害的,又或者是有什么陰私之事,還是不要宣揚得人人都知道為好。不是她小心,是他爹辦過小人事,那手段,跟這也差不多了。 阿崔機警地帶著兩個粗壯侍婢去把外面的女人給架了過來,女人一看這陣勢先驚了,掙扎著高聲道:“承慶郡王要殺我腹中骨rou!這是他的親骨rou啊!夫人!”阿崔連忙拉著她道:“大嫂不要心急,慢慢說,你這樣說得不明不白的,旁人聽了去又有什么用呢?” “就是要讓大家知道,不然我們母子就沒活路了!” 我勒個大擦!怎么讓我遇上了這樣的狗血劇?鄭琰想吐血,小心揭開窗簾一角,看到一個小腹微凸的青年婦人,年約二十上下,雖不十分美倒也有五分顏色,一身衣裙也算整齊,頭發(fā)略有凌亂。 “把她帶過來,讓看戲的都戲了吧!”鄭琰知道,有了圍觀群眾,這事兒就不能按下去了。 孕婦被帶到了鄭琰的車轅前,鄭琰冷冷地道:“你選得好時機啊!我是不管也不行了!” 阿崔聲音亦冷:“你知道我們夫人是誰嗎?” 孕婦又跪了下去:“妾固不知,只是今日吳王太妃移宮,過往必是貴人,妾也是沒法子了,總不能讓孩子去死!夫人救我母子一回,妾永世不忘,日夜為夫人焚香禱拜,祝夫人公侯萬代!” 倒是會說話呢。 “長話短說,如實說,否則別怪我把你扔到宗正寺去!” “妾錢氏,承慶郡王家侍婢,不敢有非份之想。不合讓郡王臨幸,有了骨rou,郡王厭惡這孩子會在孝期出生,知道了必要除之。王妃不忍,僅囚妾,妾恐生變,故而、故而……” “這是郡王的骨rou嗎?” “自然是!”孕婦的聲音大得都裂了。 “幾個月了?!”鄭琰冷靜地問。 “四、四個月。” “那就不是孝期宣yin了?!”鄭琰問得很大聲。 孕婦也大聲道:“不是!可郡王……” “夠了!給她輛車,隨我去宗正那里!” 鄭琰快要氣死了,眾目睽睽之下,她被人攔了,就不能讓什么不好的傳聞跟她扯上關(guān)系。眼下最妥貼的辦法無過于把人送到宗正那里,有什么事兒,你們蕭家人自己掰扯! 這個承慶郡王她是知道的,先帝第十八子,蕭令先他弟,名叫蕭令恭,娶妻沈氏,是個文弱得有些神經(jīng)質(zhì)的少年。性別的局限,鄭琰沒辦法與諸王多接觸,她對諸王并不太熟,反倒是與皇帝接觸得更多些。之所以知道蕭令恭,乃是因為他是個大孝子!先帝喪儀,他哭昏了過去,尼瑪當時連苗妃都沒哭昏過去呢!只有江陰大長公主昏倒,這貨就做了第二個。御醫(yī)診斷,就是傷心過度。那御醫(yī)鄭琰認得,事后問過,確實就是傷心得昏倒了。 蕭令先認為這個弟弟非常孝順,曾多次夸獎,要不是事情多,被抽得臉都腫了,護頭護臉都忙不過來,早把這兄弟弄成親王了。 眼下出了丑聞,還讓自己遇上了。 我究竟得要多倒霉?! 鄭琰還不能放松,萬一這是個坑呢?如今朝上可不太平啊!怎么誰都不攔,就攔上自己的車了呢?鄭琰生了疑心。 錢氏忐忑不安,她說的還真是實情,腹黑小白花又不是什么隨處可見的品種,哪有那么巧就被遇上了呢?女人一旦做了母親,彪悍的指數(shù)是會翻著番地上漲的,何況錢氏本也不算個太懦弱的人。 蕭令恭這貨,做皇子的時候,比蕭令先還透明,可不知怎么的,他對他親爹比蕭令先還要孺慕。哭昏都是小事兒,哭喪哭得昏頭脹腦地沒功夫顧及后院的事兒,回來還病了一陣兒,病得一直沒上朝,蕭令先心疼弟弟,放假讓他養(yǎng)病。這天他病好了,正好遇上錢氏有身孕的事情被稟了上來。 蕭令恭裂了!尼瑪我怎么不知道?! 錢氏就是個侍婢,蕭令恭“幸”她,純屬意外,誰都沒放到心上去。遇上先帝大行,誰還關(guān)注一個侍婢呢?結(jié)果這侍婢就是命好,有了身孕了。大家也沒當回事兒,都忙呢!王妃沈氏只關(guān)照不讓她做粗活,別的也不用管了。其時待侍婢,都是這樣的。 蕭令恭之前并不知道有這么一回事!一想到這個孩子會在孝期里出生的,哪怕明知道不是孝期里懷上的,蕭令恭就不能忍受!不能讓他生出來! 沈氏到底是個明白人,沒跟他一塊兒犯抽,讓錢氏到一處僻靜的院子里呆著,別礙了蕭令恭的眼,等孩子生下來了報個戶口,不冷不熱地養(yǎng)著唄。 蕭令恭不肯干,虧得有沈氏攔著,沈氏覺得吧,這畢竟是蕭令恭的孩子,弄掉個孩子,實在是有損陰德。讓錢氏躲著別出來。錢氏嚇個半死,不用提醒也不要自己小心的。躲了兩天,正遇到苗妃移宮,蕭令恭夫婦要出門道賀,府內(nèi)管理松懈,錢氏拿出積蓄買通了后門的看門人,偽稱要出去逃命。 出來就撞上了鄭琰。 錢氏忍不住一直看鄭琰,鄭琰道:“你要說得屬實,自當無礙。我是外命婦,管不得皇家事,只是你這一鬧郡王面上要不好看!你想過以后要怎么辦么?” 錢氏吶吶地道:“今日不鬧,還能有以后么?” 鄭琰啞然。 宗正今天沒去周王府,正準備下班呢,冷不丁聽到前面衙役飛奔來報:“不好了,不好了!有人堵門口了!指名讓您出去說話呢!” 宗正大怒:“何人如此大膽?!” “是瑯玡郡夫人,還帶著個大著肚子的小娘子,讓您出來一起面圣呢!” “!!!”宗正心說,我沒包養(yǎng)過外室啊?正一正衣冠,“我去看看。” 等出來一看,尼瑪!還不如是自己養(yǎng)外室被打上門來呢! 鄭琰就在圍觀群眾的目光上揪著宗正一起入宮了:“郡王那里,也使人告訴一聲吧。” 你說什么就是什么了,我真倒霉,遇上這等破事! —————————————————————————————————————— 鄭琰進宮,肯定是先帶錢氏見徐瑩,宗正卻是先報蕭令先。大正宮,蕭令先本在苦讀來的,一聽說了這件事,書也扔了,臉也綠了:“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宗正苦著臉道:“臣也不知啊!是瑯玡郡夫人路上被人攔了車,事涉宗室,就找臣來了。” 不一時,徐瑩與鄭琰也帶著錢氏過來了,錢氏又訴了一回經(jīng)過。鄭琰道:“此事須怪不得郡王,這女子也是無辜,孩子更無辜呢。圣人一片慈心,必會有個妥善安排的。也必得妥善安排,當街攔車這樣的事情,看到的人可多呢。” 承慶郡王夫婦剛從周王府回家,就接了個噩耗,蕭令恭怒道:“我早說了!” 沈氏道:“當務(wù)之急,還是趕緊入宮自辯!”你早老實點兒就沒這個事了!心里也埋怨錢氏不懂事,給府中添麻煩。 蕭令恭入宮,直挺挺在地蕭瑟的秋風中跪在大正宮的臺階前,自稱有罪,一點也不肯認這個“孽子”。沈氏入內(nèi),自是不能說不要庶子,轉(zhuǎn)而求帝后幫忙:“郎君只是一時氣惱,眼下卻是不能不管自家骨rou的,只是我們府里是住不下她了,尋一安靜處住下,待生下來養(yǎng)個兩三歲再抱過來吧。” 行,不用問了,這是蕭令恭的兒子,不然這兩位肯定先問錢氏一個攀誣之罪。 蕭令先一口答應(yīng)了下來:“就這樣。”知道十八弟不是孝中宣yin,他的態(tài)度就好了很多,還覺得十八弟過于自律了。作為一個好伯父,他當然不能讓侄子沒出世就死掉。 徐瑩道:“放到哪里養(yǎng)?”是啊,親生父親想要他死,別人要怎么小心回護?這孕婦放到宮中明顯不妥,別的地方呢? 蕭令先撓了撓頭:“不拘哪處別業(yè)莊園,派兩個內(nèi)侍,兩個宮婢,照顧去罷。”讓蕭令恭夫婦回府,孩子的事情不用他們cao心了。沈氏甩出個大包袱,雖不太高興,也算能接受。蕭令恭是十分不樂意!以至于他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之后,狠狠地記恨上了鄭琰這個多管閑事的女人! 鄭琰一直盯到?jīng)]她什么事兒了才告退,蕭令先很和氣地道:“這事兒你受累了。” 鄭琰道:“不過是遇上了,好歹是條命呢。” 徐瑩見沒旁的事了,她還要準備搬到昭仁殿,帶著人一起退了出來,錢氏小心地跟著踱出了大正殿,此時方才覺得后怕,雙腿一軟,小內(nèi)侍眼明手快地給扶住了。 徐瑩與鄭琰一起回頭,鄭琰道:“她也可憐。” 徐瑩冷笑道:“十八郎當真沒種!” “她日后生活,衣食要怎么弄,你可得安排了呢,總不能缺衣少食的。” 徐瑩漫應(yīng)一聲:“這還用說?” 鄭琰挑挑眉,摸摸袖里還有一小口袋金錢,索性好人做到底,扔給了錢氏。 徐瑩奇道:“你給她什么?” “一點兒小東西。以后也不知道有沒有機會再見,權(quán)作個想念,也算不枉見過一面了。” 徐瑩也不再問,只說:“你總這樣對誰都要顧三分。” “那可不一定,我得回家了。” “去吧,這回別再遇個什么事兒再回來請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