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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睡中,猶如大夢三生,醒來方知多年來經營,終究一場空。阿嫣,我什么都已經明白,我也不后悔現在的選擇。我已命靈經在我身故之后將起居注燒毀,容我帶入海底,但若不慎,還是落入你手,請你見到這行字,告知你的平安、美滿。余生漫漫,卿自珍攝,師我絕筆。 再往后,則是一片空白,什么都沒有了。 姬嫣合上了起居注,望向窗外,翠綠的枝頭掛著金絲籠子,里頭的畫眉鳥撲騰著翅膀起躍蹁躚,通身沐浴著陽光。她出著神,在想,他大概知道有可能她還是會看到起居注的,不過,她要怎么告訴他,自己現在很好呢?寫一封信捎進海里?那么需要先把信燒成灰燼嗎?他的身體已經變成了粉末,隨著海水也不知道卷到哪里去了,不入輪回不得往生,那就是縱使世上真有鬼魂,也沒有他的魂魄吧?就算有,又該從海上的哪個位置把信投進去? 姬嫣發覺自己在胡思亂想著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收回了思緒,看著起居注,彎了彎眉眼,將它們全部放回了木箱里鎖了起來,之后,將木箱藏進了床底的暗格里,關起來不再打開。 “娘子。”瓔珞站在窗邊,喚道,“家主在明錦堂,讓您過去一趟。” 姬嫣朝外答應了一聲,將暗格徹底地拉了下來。心頭的憋悶之感雖然仍在,但也已經消散了許多,姬嫣腳步從容地隨瓔珞來到明錦堂,姬昶已負著手在等候,姬嫣定睛一看,在他手邊的梅花髹漆小幾上壓著一封信,這信是寫給河東老家的,姬嫣收回目光,向父親見禮問安。 “呦呦,”姬昶轉身,將信拿給她,姬嫣伸手接過,拆信的間隙里,姬昶道,“河東姬氏那邊已經有了回信,準允你的名字入姬氏族譜,將來百年之后,在姬氏祠堂立下牌位。” 這封回信突然變得很燙手,姬嫣知道老家那邊的叔伯爺爺們的頑固不化,只怕一開始都是難以答應的,父親一定是費了一番唇舌,才說動他們。 正要行禮道謝,姬昶道:“不忙,呦呦,其實這件事你不說,為父也早已替你辦好了。” “父親?”姬嫣不解。 姬昶正色將手掌壓在她的肩上,道:“呦呦,我河東姬氏這一脈,唯存我這一嫡系,你兄長不是主內之人,河東姬氏族長之位,我欲傳予你。” 第84章 姬氏第一任女族長 對于父親的這一決定, 姬嫣感到極是意外,雖然這幾年兄長接手了玄甲軍以后,一直以來都是軍中的一把手, 主外戰也未嘗敗北,如父親所言,他將來馳騁的疆場更為廣闊, 本不受姬氏一門所拘束,加上兄長天然隨性灑脫,的確不是繼任族長的最佳人選,但姬嫣一度以為, 父親會在庶房同輩的兄弟當中擇選德才兼備的繼承人,而輪不到她。 但這一次姬昶話里的態度則非常明確:“呦呦,只有你來擔任姬氏下一任的族長,我才可以放心。” 姬嫣仍處于震驚當中:“父親……” 姬昶道:“其實自我入金陵為官以來, 雖擔著姬氏族長之名, 卻不過虛銜一個, 致使我不得不嫁給河東姬氏的權利放給姬昃。這才導致了后來姬昃險些做空后方的情況。這幾年,全仰賴你的母親, 收拾姬昃,整頓河東姬氏, 打理得井井有條。也是你的母親,讓宗伯看到了女人打理族中事務的能力, 與其將族長的位置交給一個無才無德有害于家族千年清譽和傳承的男人, 倒不如一個有才干有抱負高瞻遠矚的女人。呦呦,我已經這件事報于宗祠,他們雖沒立即應許,卻也沒直言反對, 給了你三年的考察期限,如果三年內你能通過他們的難題,就可以勝任族長一位,但為父今天要問你,這個位置,你愿意拿么。” 父親的話,令姬嫣陷入了沉思。姬嫣知道,如果她不接受,那么他們這嫡系一脈,很有可能便會就此終止,這絕不是她所愿意看到的。 姬嫣點頭:“父親,女兒愿意。” 姬昶展顏,在她的肩膀上微微用力加壓:“考核的內容,為父會讓人來教你。你的母親就是精于此道的,她也會幫助你。呦呦,你從沒讓我們失望過。” 姬嫣一直慚愧,自己多年來婚姻不順,讓父母cao碎了心,但父親的這句話,還有他對自己沉重的囑托,無疑是對自己最大的鼓舞,她不再有片刻彷徨,“是!” 她不但要將名字掛入姬氏族譜,還要拿起這族長之位,做千古以來姬家的第一位女族長。 過去,姬嫣為父兄舉薦了幾名人才,這幾個人現今都已經在各自的領域風生水起,前不久,李昧已經提拔入御史臺,榮升四品,他善策論,學富五車,精通諸子百家學說。姬嫣知道,他當初落榜,最大的愿意便是因為所學駁雜,在他的文章里難□□露出對墨子以及老莊學說的一些向往,在當今之世難以融入。但這些智慧,運用到管理家族上邊卻并無不可,姬嫣的第一位老師,就是這位終日里板著一張臉的李御史。 數年前,在館舍當中與蕭云回琴簫相和的奇人,便是面前這位不茍言笑的李大人,誰知他簫聲清逸,為人卻嚴肅得很,常cao著一桿戒尺,在訓練姬嫣的策論時,將她的手掌打得像豬蹄一樣紅腫,每每林夫人心疼萬分,好幾次說要換了他,不過最終阻攔她的卻是姬嫣。 雖然挨了無數打,但她進步神速,絕對是李昧的功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