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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嫣,醒一醒……朕知道錯了,朕知道了……” 他垂下眸光,泛紅的眼眶匯聚起洶涌的濕熱,沖破目眥而出,一滴滴落在姬嫣冰冷的了無生氣的面頰上。 “只要你醒過來,朕任打任罵,好不好?”他像個被摔碎了全部糖果的孩子,用自己的手將她破碎的糖果重新黏合起來,抱在手里,攬在懷里,低聲地哄,“不可能的,朕這般混賬,你怎能,怎能不報復朕,就這樣走……姬嫣,朕什么都沒有,朕誰都不可以信任啊。” 他親她的額頭,親她的臉頰,將身體所有的熱量都遞給她,只是,人死如燈滅,一片寂然沉默,任由再多的熱催入姬嫣的體內(nèi),也不過是泥牛入海。 伏海一早發(fā)現(xiàn)跟丟了皇帝,嚇得帶著人滿宮上下找人,終于好不容易在澄湖邊發(fā)現(xiàn)了帝王行蹤,卻見到的是,皇帝抱著皇后冰冷的尸身無聲痛哭。 伏海驚呆了,所有人都驚呆了,沒有一個人敢靠近,上前說一句,令皇帝節(jié)哀。 王修戈終于回過神來,聽見了身后的動靜,一雙眸子猶如染了血,“樊江!” “末將在。” 王修戈抓緊姬嫣的臂膀,下面抄起她的腿彎,將她打橫抱起,慢慢地轉(zhuǎn)過身,“將假山后的宮女抓起來,押送三司。” “遵旨!” 樊江立刻帶人前去。 浩浩蕩蕩的衛(wèi)軍走了一半,伏海這才敢貓腰上前,“皇后娘娘……”他凝視著如今在王修戈懷中已經(jīng)溘然與世長辭的女子,那蒼白的臉失去了所有顏色,再也不哭不笑不會動了,心中的悲哀又何止一星半點,他擦了擦眼睛,對王修戈道,“皇上,將娘娘放下來吧。” 王修戈不動,“不。” 良久,他機械地轉(zhuǎn)過眸,對伏海自嘲地笑道:“是朕太自私,如果朕大方一點,放她離去,或者朕將她綁在朕的身旁寸步不離,她不會死的。” 王修戈快步經(jīng)過了伏海,將姬嫣的尸身帶回了端云宮。 端云宮里外跪著的都是宮人,個個哭到聲音嘶啞,直至沒有聲音。 皇后善良寬宏,溫柔賢明,待宮中之人都極好,尤其端云宮常伴皇后身側的,哪一個不曾受過皇后莫大恩惠。如今皇后才桃李年華,便就這么去了,蒼天果真無眼! 王修戈將姬嫣放在她熟悉的藤床上,手握住她冰涼的葇荑,緩緩覆蓋住她的手背,濕淋淋的發(fā)貼著她的鬢角,掩不住那種死灰般的慘白。 周遭是一片哭聲,但是王修戈什么也聽不見。 葉蕓娘帶著瓔珞要往里闖,被人攔了下來,高聲喧嘩,瓔珞已經(jīng)哭成了淚人,“娘娘……不可能的,我們要見娘娘!” 不論伏海怎么規(guī)勸,都勸不動。 葉蕓娘破口大罵:“我不信!這就是陛下,草菅人命,兇手就在里邊,他不喜歡我們娘子很久了!我要見他,當面對質(zhì),豁出我這條老命了也要問個清楚,文臣武將寵妾滅妻褫奪爵位封號,難道作為皇帝,就可以這樣欺負人嗎?就是他!放我進去!我葉蕓娘一把老骨頭賤命不值錢,我就要一個公道!” 伏海教人攔著她,將她拉了下去,自己也老淚縱橫,過了許久,不見宮中半分動靜,伏海終于走了進去,只見皇帝還半跪在地面,渾身濕透,宛如靈魂出竅般泥塑不動,他滿心凄涼地道:“皇上,將娘娘放進冰棺里,冰棺沉入冰窖,也許可保住娘娘rou身十年不腐。” 那原是太宗皇后才能享有的待遇,太宗皇后故去之后,太宗悲痛不能抑,才有人出了這么個主意,可惜放入冰棺時晚了一些,只保住了rou身五年不爛,后來……還是依照祖制,與太宗闔棺同陵而葬了。 …… 皇后突然亡故,宮里上下不到一夜便已傳遍。 夤夜時分,潘枝兒起身梳妝,在那面菱花銅鏡前,打理著胸前垂落的如云鬢發(fā)。 喚青鶴來為她梳妝的時分,叫了兩三次,也沒叫到人,潘枝兒蹙眉,也不知道這死丫頭又偷懶跑到何處去了,她正要起身,卻驀然撞見菱花鏡中她的背后現(xiàn)出了一道修長的人影。 潘枝兒凝睛一看,正見是王修戈,兩側的唇角歡愉地往上翹起,從木凳上扭過柔軟的身,將她柔情滿懷地望著:“皇上……” 話音未落,冰冷的劍鋒就抵在她的胸口。 潘枝兒臉上的笑容僵在了臉上,霎時花容失色,只剩一片灰敗慘淡:“皇上,您……這是干什么?枝兒有哪里惹得皇上不高興了么?對了,枝兒聽說了,皇后薨了,皇上節(jié)哀,可是皇后薨逝臣妾心中也很是難過,臣妾不知,皇上為何要拿劍對著枝兒……” 天還沒亮,新點燃的蠟燭暈黃的光里,但見王修戈面容冷峻漠寒,一雙眼睛凝然如朽死的寒潭般,瞬也不瞬地盯著自己。 潘枝兒心頭一跳,忽然明白了過來是怎么一回事,她失聲道:“皇上你懷疑枝兒?” 她聽說了,姬氏是被人推下去的,昨夜里皇帝派人拿住了傳話的兩個婢女,連夜押送了三司,這么一會功夫,難道那兩個婢女就招認了,將臟水潑到了她的頭上? 潘枝兒幾乎要尖叫出來,怎么有如此歹毒之人? 她連聲道:“不不、不是我……” 潘枝兒的聲音開始結巴、發(fā)抖,她向前一步,想要靠近王修戈入他的懷,好好地發(fā)泄自己的委屈,解釋這一切,卻在身體前傾的一剎那,冰冷的劍鋒紋絲不避地刺穿了她胸口的衣襟。 --